宋清益望着两人所站的方向,缓慢地挪动着脚步,顺便思考自己现在要是撒腿跑能不能成功。
但当他看到悬西腰上挂着的佩刀时,她果断放弃,正常情况下都肯定跑不过人家侍卫,何况现在她还带些训练后的疲惫。
短短不到二十米的路程,硬生生给宋清益走出百米的距离。
蒋宾白也不催促,好整以暇地看着女娘的反应。
宋清益离他越来越近,也愈发地不知所措。连日来,在嬷嬷和教习面前,女娘们并不拘礼,眼下见到丞相这个级别的,她该怎么行礼?
蒋宾白未错过女娘面上的纠结和慌张的神色,轻咳了一声想以此缓解她的紧张。
这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宋清益一个抬头,正巧对上的他极深的眸色,他周身都泛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宋清益察觉到自己失态,立刻低下了头,“民女见过丞相。”
她本想跪下行礼,都说礼多人不怪,这礼大,人也不怪吧。奈何脚下的冰鞋不方便,只能勉强做个深屈膝。
蒋宾白也不计较,“起来吧。”
宋清益许是刚刚转多了,这会蹲下起身突然犯了晕。冰鞋失去了着力点,她没来得及反应,慌忙之间抓住了对面蒋宾白的衣摆。
这股力道不容小觑,蒋宾白被她带的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宋清益脚下一滑也好不到哪里去,正好摔下跪坐在他面前。
这……迟来的大礼?
受了牵连的蒋宾白望着眼前无动于衷的罪魁祸首,偏偏她正巧是一副跪着的姿势,像是在请罪,他要是再开口怪罪,倒显得他小气。
看了热闹的悬西终是反应过来,先是扶起了蒋宾白,见他脸色还算凑合,顺手也扶了宋清益一把。“主子,可要叫太医来看看?”
他若晚上叫太医必然兴师动众,蒋宾白想到刚才这女娘慌张的样子,朝悬西摆了手,“不用。”
趁他俩交谈的功夫,宋清益闪到一旁换下冰鞋,正考虑着夺门而出。
许是看破了了她的想法,蒋宾白可不能让她白白溜走,“回来。”
回来这两个字冷冷入耳,宋清益深吸了口气,语气轻软,还带着三分懊恼,“实在是无意冒犯丞相,您大人大量。”
“你是冰场新来的女娘?”蒋宾白问。
宋清益见他转移话题,以为刚才这事过去了,“是,前几日才来。”她这会脸红扑扑的,就像是干了亏心事后的燥热。
“行。”蒋宾白玩味地笑了笑,“本相记住你了。”
他不至于因这点小事为难一个女人,吓吓她罢了。
可宋清益没听出来,听他搬出身份称本相,以为他较真。
宋清益上前两步,小声解释,“我刚刚真不是故意的,下次一定小心。” 她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地带着几分讨好。
“嗯。”蒋宾白只一个嗯字,宋清益辨别不出他的态度,正想着要不要再说些什么。
然而,她突然发现蒋宾白身后的侍卫面无表情地对她做着动作,宋清益看出来了,那是让她噤声。
宋清益听劝,立刻闭嘴。
悬西不禁感叹,这女娘总算反应快了一回。他主子根本就没生气,多说无益。
日行一善的悬西对自己十分满意,只不过,眼前这女娘有些眼熟,他是不是在哪里瞧见过。
宋清益没再说话,但脸上那点酡红愈发明显,随着两人间的距离缩短,蒋宾白似是闻到了一股酒气。“你饮酒了?”
“没有。”宋清益说得斩钉截铁,不带酒上冰,是她的职业素养之一。
蒋宾白见她皱眉时带着几分娇憨,只当她是偷酌不愿让人知晓,“冰场没有明文规定,但饮酒伤身,你以后还是少喝。”
“我……”宋清益见他误会,刚想解释,突然想起,不会是那盘醉虾的缘故吧。
膳房晚膳上了盘醉虾,女娘们多不敢尝试,她原先有些酒量,所以没在意,难道她低估了如今纯粮食酒的后劲?
宋清益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颊,确实烫得不像话。既然解释不清,她决定认下,“多谢丞相提点。”
而后,宋清益正担心着蒋宾白持续发问,好在那好心的侍卫拯救了她。
悬西上前一句,“主子,时候不早了。”
蒋宾白闻言就和他离开了。
宋清益望着他们远去,视线紧跟着蒋宾白那被她拽得皱巴巴的衣摆上,直到它消失,宋清益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
宋清益没着急回去,而是找了个风口吹了好一阵风,思考着自己是不是真的醉酒,以至于遇上今晚这么“魔幻”的场景。
不过,这“醉酒”也有好处。宋清益还在恢复期,暂时还得藏拙。若蒋宾白看到了她双足转的场景,她就能以这个为借口,来解释今晚突飞猛进的冰嬉技术。
宋清益脑子一热,觉得这个借口真是天衣无缝。等脸上的余热散得差不多,宋清益才回了寝房。
赵君乐见她回来立刻迎上来,“清益,你回来就好。”
宋清益疑惑,“怎么了?”
“李嬷嬷刚刚来传话,说有贵人来冰场,让我们尽量别出去,当心冲撞了。”赵君乐解释道。
宋清益确信,这贵人指的就是蒋宾白。
好巧不巧,嬷嬷担心的事已经发生了。
她回来的路上看了膝盖,只是跪地时有些轻微泛青而已,不碍事。同时,她回忆起当时的对话,蒋宾白估计也伤到了,只是不知伤势如何。
赵君乐见她走神,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掌,“你怎么啦?”
宋清益回过神来,“没事,我回来时绊倒了,磕到了膝盖。”
赵君乐“啊”了一声,就去床铺拿出自己带来的包袱一通翻,“我从舞坊带的金疮药油,效果立竿见影,你赶紧试试。”
宋清益虽说现在感觉还好,但怕明日受罪,也没拒绝赵君乐的好意,真诚地同她道了谢。
赵君乐笑了笑,“都是姐妹,客气什么。”
宋清益去沐浴后,抹了赵君乐给了药油。没一会,一股热气便上来,看来效果确实不错。
“来,大家小心啊。”周清端了托盘进了寝房,上面整齐地放着六个小碗。
“我刚在院里碰到李嬷嬷,她说晚膳的醉虾放错了酒,比寻常的酒劲要大些。”周清一边说一边给大家分着这醒酒茶。
陈思思先接过一碗喝下,晚膳时她就觉得不对劲,所以吃得不多,“多的这一碗是不是还得给李妙送去啊?”
“李嬷嬷特地交代,让清益姑娘喝双份。”说完,周清捂嘴笑了笑。
吃多了的宋清益,只好坦然接受大家打趣的目光,“看来我还是比较有酒量的。”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都是有点酒量。”沈初沅笑着放下小碗,“不然嬷嬷不说,咱们都没发觉。”
第二日一早,女娘们按时来到了冰场,可今日的孙教习却姗姗来迟。
孙若芳笑得简直合不拢嘴,没等女娘问,她自己就先全盘托出,“你们今日可要好好表现,冰场的财神爷一会就过来看。”
女娘们不明所以的互相望着,宋清益却有种预感,这财神爷就是蒋宾白。
果不其然,孙教习接着说:“冰场的吃穿用度皆依靠着蒋丞相,一会我作陪,你们就从双脚向前滑行开始练,千万别掉链子,知道了吗?”
众女娘异口同声回答:是。
有了这桩事,孙教习今日上午也未有心思准备新的教学内容,直到冰场的主事魏大人领着蒋宾白过来,她招呼好女娘后,就迎了上去。
魏大明自从当了冰场主事之后,一直兢兢业业,虽皇家冰场里偶尔产生些小矛盾,但都无伤大雅。所以昨夜和今日,蒋丞相两次到访,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蒋丞相,魏主事,女娘们已经在训练了。”孙教习引着他们去看冰场上的女娘。
蒋宾白放眼望去,有人因为心虚,不用刻意去寻,都格外明显。
想到昨晚看到的场景,蒋宾白不由地发问,“孙教习教学辛苦,只是女娘们一直只练这一个动作吗?”
冰场上的女娘现在正一个接着一个来回滑行,并无任何其他动作。
孙若芳解释,“冰嬉要循序渐进,女娘们只有将基本动作练好,才能加上其他动作。”
“女娘们都统一学?我记得去年男子是一个教习带两个人的。”蒋宾白问。
其中缘由,孙若芳不好明说,求助地望向魏主事。
魏主事接过话来,“丞相有所不知,女娘们才刚刚开始入门,如此方式有利于互相学习,取长补短。”
“女子冰嬉讲究动作和美感,你要多关注些,尤其不能千篇一律。”蒋宾白点到为止。
魏主事:“臣明白。”
蒋宾白点了点头,“你们随我上前看看,可有好苗子。”
他们如今在冰场的南面,蒋宾白和魏大明在没有冰鞋的情况下,只能从边侧绕行至北边门。
女娘们听了孙教习的教诲,连轴似地接力来回滑行,一直不敢松懈。直到宋清益余光暼见那站人的方向没了人影,这才松了口气,心想终于走了。
周清也发现了,“诶,他们是不是走了?”
女娘们见教习不在,都止住了动作,准备等孙教习归来。
宋清益也停下了,可能是昨晚运动过量,加上刚刚又费了不少体力,她这会晕乎得很。
趁着大家都停住的功夫,她默默滑至北边的台阶,坐下后微微靠着后方的阶梯。
宋清益舒了口气的功夫,孙教习他们便出现在北门,有个女娘大着胆子给她做手势,偏偏她支棱着脑袋在发呆,并未发觉。
看着眼前的场景,蒋宾白不由地想笑,“这就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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