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预靠坐在医院一楼大厅等候处的长椅上,视线在虚空里没有着落,心跳也没有平稳下来。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但是白色短袖胸前的大片血迹没有消失。
所以那不是梦。
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孩从他面前经过,小孩好奇地朝靠在椅子上的帅哥哥看了两眼,然后皱起眉,嗲声说:“妈妈,这个哥哥衣服上面全是血,我怕。”
女人下意识顺着小孩视线看过去,然后快速转回目光,拍拍小孩的背,哄他:“宝贝别怕,这是哥哥牙龈出血了滴上去的。”
“牙龈可以流这么多血吗?”
“是的宝贝,血比较厚是这样的。”
池预:“......”
声音好歹小点吧。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准备站起身,余光瞥见自己食指还戴着东西。
是枚戒指。戒指表面有些生锈,可能是年代太久远,已经看不出到底是金色还是银色。
这是今天中午来医院的路上,池预捡到的。
这次来是为了见院里的一个部长老友,咨询一些部队药物研究的事情。
上午太阳大,行人少,这东西就闪着一点光,躺在路边角落。
部长在旁边笑说,都烂成这样了,应该是别人扔掉的。
池预就随手捡起来扔进裤子口袋,想着等看到垃圾桶再扔。
结果刚到医院部长就被电话急匆匆地叫上去,让池预在下面等他。
然后池预刚坐上长椅就被不知道哪来的光刺了一下,睁开眼就换了地方。
还碰到了一个,特别的人。
池预眯起眼,盯着戒指打量了几秒。
刚才在报告厅里,他好像是在手指上转了几圈这东西,然后就回来了。
好像比刚捡到的时候更锈了,阳光照上来也泛不起一点光。
来不及细想,口袋里的手机贴着腿震动起来。
部长张路已经打了满屏未接电话,池预接通,另一边人声嘈杂。
“终于接了,“张路松了口气,”池预!你去哪了??打你电话电话怎么说你不在服务区!”
池预目光从戒指掠到手机屏幕上“部长”两个字,沉默几秒:“电话有病。我还在医院,刚才睡着了没听见。”
“......那行,部队的车过来了,你直接乘电梯来地下车库。”
大厅的时间已经往后走了两个小时,此时正值下午,医院人又多又吵闹。
挂掉电话后,池预把戒指摘下来放进口袋。他边往电梯口走边点进某搜索软件,刚打完“树饕”两个字,一条新闻弹窗映入眼帘。
【一年来,我国各地区失踪案频发,失踪人数直线上升,凶手却始终没有线索,公安部部长顾海源是否失职......】
失踪案。
池预眉心一跳,点进弹窗。
新闻后半段都在介绍失踪案发生地点,没有关键信息,他飞快往下拉,后面附着很多张图片。
不知道翻了多久,他的指尖和目光在一张照片上停住。
这大概是她失踪前最新的、发布在社交软件上的自拍。照片里的女生长得很可爱,细眉大眼,刘海很薄,黑色的镜框衬得脸更加白净。
很眼熟。
电梯到达一层,池预在“叮”地一声里恍然回神。
他见过的,他在半个小时前见过。
这个女生,和那位带他们去报告厅的学生会......会长。
长得一模一样。
-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抽签,抽签干什么。
树饕就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地扫视台下各位,可劲装逼。
逼装不够,话也一句不说。周限懒得看了,他撇开眼,盯着大门口。
四个学生会各端进来一个纸箱站在两边,树饕像是想到什么,激动得笑起来,不停发出“咩咩”怪声。
广播再次响起。
【本报告厅共有358人,请各位按照座位顺序前往学生会面前的纸箱进行抽签,最后会有三十位同学拿到淘汰签,即死签,这与后续制作课表关系重大,请谨慎选择。】
【祝各位好运。】
淘汰的意思很明显,死的意思也很明显。这是摆明了是一点逻辑和理都不讲,纯奔着他们的命来的。
还祝各位好运。
好你大爷。
“真不公平,”李迎往周限身上靠,整个人都在发抖,“......到底谁要玩了,古代帝王都得听民意,这死地方连我的屁都不听。”
周限没说话,他拿起放在桌上的笔,皱了下眉。
塑料笔管,很旧,里面能看见隐隐红色。不知道是为了吓人还是以前就有人用过。
抽签已经开始,第一排的人已经走到纸箱面前。周限听到了抽泣声。很小,但足够在空旷安静的报告厅回荡。
而台上那位好像更兴奋了,又“咩”了两声。
越往后哭声越多,都是抽中淘汰签的,这次应该也是成批解决。
很快就到了周限和李迎。
李迎站在周限前面,双手合十对着四个纸箱虔诚地拜了拜,然后抬头看向端着箱子的学生会。
男生大概是觉得这位腿抖到快站不住的同学想要造反,对视上的一瞬间,他就“咔咔”两下扭转脖子——
“不必,我没那个意思。”李迎连忙打断,伸手在纸箱里捞了一支,然后迅速拉开距离,躲在周限后方。
周限手伸进纸箱待了几秒,拿出来后看都没看就拽着李迎往回走。
回到座位。李迎不敢看,他捂着签左拜拜右拜拜,好几次挪不开手,最后绝望地问周限:“......我不敢看,你的是什么?”
周限倒没什么犹豫。他将签翻转看了两眼,平静地将一面朝上送到李迎面前。
视线落下的瞬间,李迎一口凉气倒抽上来。
棕色的竹签、扭曲的纹路上,刻着两个大字——
淘汰。
“......”
李迎有点绝望。
-
池预又回来了。
他本来坐在部队的车里睡觉,再睁开眼,又回了这个死地方。
池预坐起身,忍着炸掉这里的冲动扫视一圈。
周围的人都在纸上龙飞凤舞写着字,并且还大声喘着气,像刚被拉出去跑了十圈。
他们拼命地写,谁也没有注意到这里又多了或者少了一个人。
那群羊也没发现。
池预想再看一眼学生会领头,但隔得太远,只能看清几个模糊的轮廓。
很快,他闻到了一股腥臭味。
催命的广播又开始报数。
【距离结束还剩十分钟。】
面前桌上的纸一片空白,池预认命地拿起白纸旁边的塑料钢笔,在纸上划了两下。
没墨,怎么写?
池预偏头,目光落在一旁男人写字的纸上。
深红色的字,像血。
所以他走的时候这群人刚好抢墨水去了。
“......”
池预自觉放下钢笔,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拿出戒指戴上,和上次一样,顺时针转了三圈。
等了很久。
周围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池预:“.............”
他皱起眉,那句悠闲的“再见”哽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怎么不灵了??
又转了几圈,依旧没有效果。
“......”
很好。
差不多是必死无疑了。
“兄弟。”求生本能让池预决定死马当活马医,他碰了一下左边男人的手肘,“你那笔等会借我用用?”
男人瞥了一眼池预,手没停,说话声音都在颤抖:“......好、好、好——”
池预挑了下眉,死灰复燃。
“好、好兄弟,我能抢到已经已已已已经不容易,只有一点,已经没了。”
他将自己的纸给池预看,最后“英语”两个字到最后几笔已经不出墨了。
池预:“......”
死灰没燃起来。
他眉头轻皱,犯起了难。
刚被送回来就要去死,运气也太背了。
【距离结束还剩五分钟。】
广播再次催命,周围的人已经纷纷起身,交了纸离开报告厅。
空旷的地方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得见脚步声。
池预垂眸,所有不切实际的对策从脑中闪过,然后被一一排除。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瘦长有力的手。
染血的指间,轻握着一只还剩半管墨水的钢笔。
池预倏然回神。他抬起头,撞进来人低沉的目光里。
他看见周限清冷好看的脸上,现在也和那只手一样沾了半边血痕。
他大概是抹过,所以痕迹很淡。
他看见周限松开手,钢笔落在他面前的白纸上,发出“啪”地一声轻响。
“多的。”周限清冷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他收回手,补充说,“加上早自习,上午四节,下午四节,晚自习三节。”
池预没再耽搁,拿起笔在纸上飞速写起来:“谢了。”
周限没理他。池预再抬眼看过去,那道高挑的身影已经在报时广播里一步步走下台阶,离开了这里。
交完表的人出了报告厅在外面大厅等候,大半的羊人学生会都在这边站岗,大家只能透过栏杆有意无意地朝里面观望。
等到周限踩着台阶上到走廊,李迎靠在墙边立马拉住他:“你干什么去了?”
“送笔,”周限靠上栏杆,“里面的血还剩一些。”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大厅外面。
天黑了,暴雨停了,玻璃门附近已经没了血迹,外面缺氧致死的人也不见了。
“送笔?”李迎客观评价:“靠,你真是个好人。”
池预庆幸自己在部队里有三天写一次报告的任务。
别的不说,字写得是很快的。
不到两分钟他就写完了课表,大步下去非常不客气地扔给羊头人,出了报告厅。
他是最后一个。整个人离开门槛那一刻,一道激光从门框上急速划下来。
【时间到。】
广播发出截止通知,不少人悄悄朝里看,想知道还有没有人没出来。
池预悠闲地抬眼扫了一圈,朝周限走过去。
“谢了。”
池预说得真情实意,原本以为能收获一句“不客气”,结果发现周限好像被谢不开心了。
他冷冷盯着池预。沉默片刻,站直起身,下巴朝旁边一扬:“跟我过来。”
池预挑了下眉,问他:“去哪?”
周限没说话,他手插进口袋,转身就走。
池预不问了,他跟在周限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往长廊尽头走。
刚转过拐角,周限突然转身,压着池预将他猛地按在墙上,右手手肘死死卡住池预喉咙。
池预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撞得闷哼一声,正要说话,余光瞥见周限的左手已经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手里紧握着半截被掰断的木签,尖头正戳着他的颈侧。
周限盯着池预的眼睛,沉声警告他:“别叫,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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