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39.

经过雷城那件事情,我算是真正悟到了有钱的好处,知道什么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也知道了什么叫做没钱寸步难行的窘境。只是我这个人不怎么会居安思危,所以一旦从一个困境中挣脱出来,立刻会在一个安适圈里继续呆下去,觉得钱只要能应付正常开支就行,别的也不用多,给我多了也没有用。

这是一种不好的生活态度,在胖子的耳提面命下,我决意奋发图强,今天下午就赚一笔钱,重回自己“吴小佛爷”的盛名。我回房间换了身衣服,拿上媚珠就要出门。

胖子立刻把我喊住了,过来问我,你真的要一个人去?

我说,那肯定得我一个人去啊。

既然人家是买方,约的又是裘远园这样的地方,那摆明了对方是信誉很好的,对这种买方,对方提出的要求只要不过分,作为卖方,一般都是会照做的。

再说我也不是废物,怎么就不能一个人出门了,想那十年里,我也不是一个人好好的吗,怎么闷油瓶一回来,我就连出门都好像是在找死一样。

想到这里,我不由怒从心起,趾高气扬地走了出去,胖子大概想跟我一起去,往我走了几步,被我的眼神制止了。我又不是一级保护废物,至于出门谈个生意,他们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吗。

想到这里我让他们谁也别跟,我就不信了,我这个体质就真的这么邪了!

与买家见面的地方是在裘远园,它不像新月饭店这么有名,它与新月饭店不同的是,它只是提供一个场地。只不过,它对于每个进出的人都有非常严格的把控,它注重的并不是物品本身的价值,而是生意成交以后的信誉的积累,当然了,在他们那个地方进出的东西也会进行登记造册。

我对裘远园也不熟,不过解家是这里的股东之一,作为现任族长的代理人,我理所当然地愿意在这里进行交易,这也是我出门不慌的根本原因。如果是买方指定一个地方跟我交易,那我不但要带上闷油瓶和胖子,肯定还要带上家伙。

我到了裘远园以后,当值的经理过来迎我,我问了一下对方的来路。胖子说是个神秘买家,按照道上的规矩,我不该打听这些,但是我毕竟是股东代理人,怎么说也该有些特权吧。

可是那个值班经理一脸尴尬地告诉我,对方也是股东,所以……

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对方的身份,只要确定是安全的人员,我与他交易便无碍。那既然是裘远园的股东,那我自然不会再去强求,反正我也只是要把媚珠卖掉而已,至于对方的事情,我也不想知道太多。

我跟着值班经理进入裘远园,这是北京比较偏僻的一块地方,据说之前是某位王爷的府邸,后来城市规划了以后,一半被国家征用了,剩下的一半给解家买下了,之后就重新修葺改建,花了不少钱,投入了不少精力,也算是解家在北京的根基之一,道上的人都会给裘远园一点面子,不会在这里闹事。

我也是第一次到裘远园,一边正感叹着解家有这么好的地方,当然了,后来才知道,这里原先是二爷二月红的产业,后来转赠给了小花。虽然说现在的裘远园只有原先的一半大了,但是一路走来,一草一木皆是独具匠心,想来它盛极之时是怎样的盛况。

我被引到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院,小院里种着不少竹子,石制的院灯已经亮了起来,我这才发现,我到的时间稍微晚了一点,心里不免有点抱歉。

值班经理跟我告别以后,我便信步前往,推开门一看,呆了三秒钟便把门关上,转身就往回走。

身后竹门应声而开,传来熟悉的声音:“吴邪,我可等你半天了,怎么一来就走。”

我头也不回,只当没听见,脚下的步子加紧了几步,后面的声音继续道:“吴小佛爷,这笔钱你不想赚了吗,在裘远园里把买家扔下,自己跑了,这可不行。”那人顿了顿继续慢悠悠地道,“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受影响的是解家,跟你也没有什么关系。”

我的脚步在月亮门洞这里停住了,随即转过身,黑着脸走过去,看了倚在门口的人一眼,抬脚踢门走进了屋子。

我心想,我这招黑的体质,真是没谁了。我在堂上的太师椅上坐下,扫了一眼这屋子,其实我主要是看逃跑路径,不过一看之下微微有些惊讶,这里的摆设都是明清时期的古物,虽然不是特别值钱,但是保存的非常好,配上这座宅子,价值不可估量。看起来二爷家底果然丰厚,这样一座宅子转手就送给了小花。

我再看向倚在门上的那个人,他的半边身体都陷在门的阴影里,傍晚的阳光勾勒出他俊秀的侧脸,带着黑色的墨镜,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江子算……”我嘀咕了一声,今天真倒霉,这个神秘买家居然是江子算,可不是我栽了吗。可是道上的规矩,为了解家的面子,我怎么样也要硬撑下去,这更是为了九门的声誉。时至今日,连九门都已经成了可以被人们议论的对象了,而作为老九门的人,只能维护那丁点儿的信誉。

江子算跟瞎子一样戴着黑眼镜,但是他不像瞎子一样总是笑着。我看着他挺拔的身体下被夕阳拉的老长的影子,影子那样深沉,好像蛇沼漫无边际的黑夜。他冷笑一声,转身进来,随手把门关上。

在我和江子算的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中,言语上冲突过以后就转变成肢体上的冲突。江子算是雇佣兵出身,我估计阿宁以前也是雇佣兵,机缘之下被裘德考选中,做领队发掘古墓,所以在身手上,我不但打不过江子算,而且肯定也打不过阿宁。

我看到江子算关门,心里想着,大不了就挨顿打,这个江子算现在在解家的地盘,我不信他真的会把我打死。

我坐在太师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想我等会儿可能会被揍,不会像现在这样悠闲了。虽然他戴着墨镜,但是我仍然能感觉他的视线正紧紧盯着我,我朝他笑了一下:“你钱带了吗,我很贵的。”

他朝我摊开手:“支票在我身上。”

裘远园的规矩是要你带足钱再让买家和卖家交易的,我知道他的支票肯定是在身上的。我从口袋里拿出媚珠,放在手心跟他说:“过来验货。”

江子算慢慢走过来,最后在我面前停下,看着我手心里的媚珠。他道:“听说你打了只狐狸。”

我想到那打狐狸的过程,不由得有点尴尬,希望以后道上不要传出什么奇怪的传闻,我咳嗽了一下道:“张起灵打的。”

江子算冷冷地俯视着我,让我有种特别废物的感觉,我辩解道:“那个狐狸太狡猾了,你知道成精的狐狸都是这样……”

他的声音有些不满:“我听说你在张起灵不在的十年里做了很多了不得的事情,怎么我遇到你以后,看起来就像个废物?”

事实上,这其实也是我的疑虑。

他忽然伸手扣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仰起头,我皱起眉头看向他。江子算的容貌跟阿宁并不是很像,但是在某个角度下,他看起来……很像阿宁,只是脸上的线条更加犀利和陡峭,而且阿宁的眼睛里不会露出像他这样的憎恨和绝望。

阿宁,我曾经无数次地设想着如果那次她没有停下来,而是跟着我们一起离开那个瀑布,她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认为我能救所有的人,我从未表现出那样的魄力,那时候的我连自己也保护不了,只凭着一股傻傻的冲劲,一副连地狱都想要闯一闯的样子。曾经那些困扰着我无数的秘密,那座青铜门的终极,我仍然想要知道,可是却已经学会了计算自己的代价。

过了这么多年,死了那么多的人,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忘记阿宁,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已经不再经常想起阿宁了,每每回想起来,她的面容都是模糊的,我以为我应该差不多放下了。可是江子算出现了,阿宁的面容又清晰起来,在遥远的尘封的记忆中再次鲜明起来,她固执地在我的记忆中不肯离开。

也许是因为她的死太突然了,也许是那样的死不符合她一贯的风格。

当我们说,那是一个意外的时候,说的那么无辜,而事实上,真正的意外,让人猝不及防,无能为力。

“对不起……”我小声说。

他怔了怔,没有说话。

我知道再多的对不起都没有,阿宁再也没办法回来了。

“我如果可以……”我一开口,他忽然往后退了几步,我有些奇怪他的样子。他扶着额头,然后摇晃着脑袋,看样子好像是在让自己清醒一点,我很熟悉这一套动作,我睡醒起来反应会比较慢,我这样做能让自己多清醒一点。

可是江子算也不像没有睡醒的样子啊,他这是怎么了?

忽然,我闻到空气中一股若有若无的冷香,那气味有种似曾相识的味道,我提鼻子嗅了嗅,这会儿我总算明白了,那香味竟然来自媚珠的身上。

江子算忽然拿下了黑色的墨镜,眼睛就盯着我手里的珠子,他低声道:“把珠子……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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