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清，像被洗了一遍一样，透透儿的。鸟语在枝间回荡，如同风铃般轻轻敲动初秋的大门。世界像是小孩子苏醒了一般，静柔的睡颜缓缓有了几丝动静，慢慢的开始热闹了起来。

一片还未被秋涂色的绿叶画着圈圈落在石砖地上，与周围灰黑调的石砖形成鲜明对比。郁璃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床单随着她的动作水一般的划出一道涟漪。几束还未完全醒来的朦胧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卧室的地上，也映在郁璃沉黑如墨的眸中。

她站起身，拿起床头的针织衫和黑色工装裤套上，走到书桌前。有些老旧的书桌上摆着一本翻了三分之一的书，书中的主角正面临着大麻烦，已经在死神的眼中挑衅的出现了不知多少次。郁璃塞了个书签在里面，然后合上书，放到自己的行李箱里准备下午偷偷带进学校。她拉开书桌抽屉，里面正躺着几个疑似盗版的小说人物大头照圆形徽章，正微笑着目视前方。

郁璃毫无波澜的脸上绽开了一丝笑意，就好像与徽章中的人物面对面笑着。

“早上好，”郁璃垂着眸说，“祝你在另一个世界里永远开开心心的幸福下去。”

阳光不知何时移动了过来，打在徽章人物微笑着的脸上，似在给郁璃回应。郁璃走出几步，再回头欣赏着自己的徽章，心里不断啊啊啊的惊叫：好好看啊啊啊我喜欢的这位就算是盗版徽章也很好看哎！

在欣赏了几秒自己的徽章后，布满阳光的卧室外传来一声喊叫：“你不去上学吗！几点了还在睡！滚下来！”

脆弱宁静的气氛被这一声吼划成碎片。郁璃打开房门，冲着走廊外的客厅好声好气的说：“爸，我下午才返校……”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沉重但明显交缠着莫名怒意的咳声打断。郁醒寒拿起茶几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温润绵和的茶水流过他起皮开裂的干燥薄唇。他故意沉默着，坐在沙发上等着郁璃主动说话而摸着他高得吓人的“底线”，好让他理所当然的发泄情绪。

可是郁璃就也是个沉闷孤僻的性子，别人不先说话她当然也不会说什么，更别提自己主动触动别人的底线了。过了两分钟后，郁醒寒终于喝完了那杯茶叶比例过多的茶水，他“咚”的一声将水杯重重放在茶几上，瞪着倚在走廊边儿的郁璃。

郁璃瞟了自己老爸一眼，没说话，站得离郁醒寒近了些，低着头手指紧贴裤缝。细软的发丝粘在她脸颊和唇上，脸蛋两边的刘海遮着她的脸，使人看不清长相。

郁醒寒鼻毛粗大的鼻子里呼出一口气。郁璃怕他把鼻史和鼻毛给呼出来，便悄悄的往一旁躲了躲，好在他并没有发现。

“你滚出去吧。”郁醒寒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像是一位孩子不服管教的慈祥老父亲，只不过他模仿起来就像一个气的快晕过去了的暴躁中年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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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8：06，郁璃将自家的门给锁上，将从床垫下翻出来的压岁钱认真叠好，塞进针织衫的毛茸口袋里，拍了拍，便下了楼走了出去。

阳光比刚起床那会儿灿烂了一些，给人行道上稀少得可怜的行人镀上了一层不粗不细的金边。人行道上种植着香樟树，粗大的树干上浮着一层苔藓。郁璃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微风撩起她乌黑的头发到耳后，发丝在风中毫无规律的颤动着，尖稍沾染着阳光。

郁璃漫无目的的随处溜达着，转着转着，回神时已经来到了一处公园。公园里人也很少，只有几个中老年大妈在伴着音响里的音乐有力的舞动着。郁璃看了一会儿，便又跳下阶梯去公共长椅上坐着了。

长椅被太阳晒得很暖和，坐在上面很舒服。郁璃坐着，静静的望着那群中老年大妈发呆。大妈们似乎注意到有人在欣赏她们的广场舞，便更加努力的跳动着，每个人的动作都十分有劲儿且不失妩媚。

一片黄绿交接的叶子从枝头上掉下来，落在了郁璃的头上。郁璃抬起手把树叶从头上扫了下来，余光不经意瞥到一个不知何时坐在自己旁边的一个女生。

这个女孩子长得很秀丽，和郁璃差不多大，顶着一头有些叛逆风气的鲻鱼头，嘴唇薄浅，眼眸沉黑，相貌柔和耐看，有些眼熟。

女孩也正在看着她，弯了弯唇角，说：“你好……？”

“你好。”郁璃眨了眨眼，注视着她，总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那边大妈们的舞蹈已经结束，有些正蹲着拿着保温杯边喝水边好奇的看着郁璃这边。

“你也是清哲的嘛？你是哪个班的呀？”女孩笑了一声，屁股挪得离郁璃稍微近了些，“我叫郁冰兰，在清哲一中高三（6）班，你呢？”

“我……我叫郁璃，开学后也在高三（6）班。”郁璃说。蓝天上的云翻滚着，遮住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天空，太阳被挡住，凉爽取代了暖和的气息。郁冰兰仍在柔和的微笑，又说了句：“我们同姓哎。”

“嗯，是的。”郁璃点了点头，愈发觉得这个人像自己的某位故人。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天上的云开始像翻墨一般滚着，灰黑不定，细小而不易察觉的雨丝脱离了乌云的牵挂，落在郁璃的手心。

“下雨了。”郁璃突兀的来了一句。天上的雨丝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成了雨珠，在地砖凹下去的那一块行成一个小水滩，雨珠砸在上面后像珠子一样弹了起来，又迅速掉了下去，水面泛起一丝丝微微起伏的波纹。那群中年大妈早已抄起音响各回各家，公园此时就好像只有她们两个。

“我有伞，我们一起打吧。”郁冰兰撑起一把白底碎红花的竹伞，遮住了郁璃的头顶。郁璃抬起头来望着伞的花纹，淡淡的笑了笑：“谢谢，我想起我小时候有一条喜欢的裙子也是这样的……白底碎红花。”

“哦？”郁冰兰看着她，和善的微笑着，“我喜欢。”

“嗯。”头顶传来雨点砸在伞顶表面干脆利落的声音，节奏混乱，却给人一种莫名的舒适感，非常助眠。郁冰兰轻轻扯了扯郁璃的针织衫衣袖，说：“我发现你好像很喜欢发呆。”

“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发呆打盹。”郁璃点了点头，对上郁冰兰漆黑却光亮的眼眸。“我也很喜欢这样。”郁冰兰说。

“我们去那边坐着避雨吧。”郁璃看着远处碧河纵横石桥中端的一座古典小亭子，说道。“好。”郁冰兰应声。两人走过碧水上石桥，走进了阴凉的亭子。

郁冰兰收好伞，挨着郁璃一起坐在亭子里看着桥下碧绿如玉的水面上被雨点砸出一个个小坑，然后弹起又掉下去翻起波纹。枝繁叶茂的绿树被风吹雨落折腾得摇摇晃晃，枝上的树叶在风雨中摇曳。远处的青山被一层丝缕般的白雾遮住，朦朦胧胧。

郁冰兰对着身旁人说道：“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吗？”

“好。”郁璃有些惊喜，答道。她想起在四五岁到初一的时候她有一个和这个人长得很像并且同一个姓的好朋友。在亭外空中飘落的湿雨晕在脸上，却是一种潮湿而宁静的感觉。郁璃注意到桥另一边的小房子似乎是租船的地方，35块钱1小时，便对着郁冰兰说：“要不我们雨停后去坐一小会儿船？”

“好啊，很好的想法。”郁冰兰赞同道。她正在玩弄着亭中石桌上的落叶，将大小不一的落叶仔细摆成一个小猫的形状。郁璃看着石桌上的小猫，微微扬起了嘴角：“哇，好可爱。”

“你也很可爱。”郁冰兰歪头对她笑了笑，继续研究自己的落叶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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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秋夏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