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中学是私立高中，也是整个宜宁市上学最晚、放学最早的高中，至于名声嘛，褒贬不一。

它出过很多届的状元，但是学校内的风气却自由散漫，一半是认认真真备战高考的学霸，另一半就是交了天价学费进来混日子的有钱人家。

当然，分班的时候按成绩分，基本能做到两拨人互不干扰。

谢瑶是交了高价择校费进来的那一拨，她中考考的稀巴烂，谢振红和朱青芸轮流骂了她一个暑假，但毕竟只有她一个女儿，还是咬咬牙掏钱让她上了淮南中学。

高一的时候谢瑶莫名地开了窍，成绩一路突飞猛进，期末考蒙对了十几道题，踩狗屎运进了一班。

现在报应来了。

这根本就不是她的正常水平，谢瑶平时就属于慢工出细活类型，上完课要自己花一二十分钟整理笔记，七班的学习进度慢，平时作业难度也小，课下空出的时间很多，谢瑶在七班也勉强能算个沉默寡言的“好学生”。

可是一班却全然不一样，期中考试还没到，老师几乎把整个学期的内容都快讲完了。

其他人好像早就习以为常，对知识接受程度相当良好。谢瑶却每天头昏脑涨，上课听不懂，课下没时间学，以至于下节课更听不懂……这样的结果就是她从头到尾都什么也没学会。

完全形成了恶性循环。

六点放学，谢瑶到家已经七点半了。

平时她到家会再早一点，今天状况频发，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

谢瑶来不及吃饭，翻了两袋小面包垫了垫肚子，就开始做晚上的作业。

下午刚补了英语文章翻译，谢瑶自觉此时此刻很有语感，先做英语。

全都是选择题，做起来很快，不会就蒙，刷刷刷写完了。

接下来做语文，要默写文言文，再做两片阅读，这也不难，谢瑶最不怕的就是死记硬背。

然后是数学——卡在这里了。

布置了十几道作业题，谢瑶抠着指头做了两个小时，才写了一半不到，而且好几道题也只是勉强写了一堆过程，根本没算出结果。

时钟已经指到了晚上十一点半。

谢瑶困得睁不开眼睛，稀里糊涂地抄错了数，发现的时候又白写了一大堆，她干脆撕了这页纸重新写。

后面的题谢瑶实在写不出来，老老实实把公式都罗列在上面，然后就盯着作业纸发呆。

明天又要被批评了。

还没结束。

因为物理老师和化学老师也布置了作业，等到做完已经凌晨两点。

谢瑶头重脚轻去洗漱完躺回床上，本来很困了，可是洗完脸又睡不着。

她翻出手机，点进了班级群里面，有99 的未读消息。

陈舟拍了打篮球的照片，炫耀他们今天赢了三班的篮球队。

他手机像素特别高清，角度明明很远，却把人像拍的格外清晰。

季千衡是最亮眼的那个。

他一米八五的身高，篮球场夜场灯光下侧脸棱角分明，球衣下面的肌肉结实漂亮，唇角带着嚣张的笑，整个人看一眼就让人目眩。

陈舟后面还发了个视频，不远处观众席在尖叫地喊着季千衡的名字。

群里面都冒泡出来：

【季哥帅死了】

【哈哈哈哈哈果然季哥在的地方就有尖叫。】

【早知道打的这么激烈就去看比赛了……可惜老王布置的作业太多。】

老王就是数学老师，谢瑶深有所感地点头，往下移开，发现下面的人在调侃：

【才几道题啊菜鸡，我一个小时就写完了。】

【你牛什么？我半个小时就写完了。】

【……】

谢瑶心梗。

果然快乐的夜生活和学渣没什么关系……在她死命写作业的时候，其他人早已经腾出时间做更多的事情了。

她一直翻到最后，也没看到季千衡在群里说话，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十二点钟，之后就一片安静，大家估计都已经睡了。

谢瑶把有季千衡在的几张照片和视频都保存下来，慢慢觉得困了。

她临睡前把《马克思主义哲学》塞到枕头底下。

不知道为什么，优优好像是她贫乏的精神世界里一场梦，像美人鱼变成泡沫，一戳就散，还是不要再梦见了。

-

谢瑶早上习惯起早一点，走在路上被风吹着逐渐清醒，买了路边早餐店的包子和豆浆一边走一边吃。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人流明显密级起来。

谢瑶左肩膀忽的被撞了一下，她踉踉跄跄站住回看，发现好像是自己同班的女生，长得很漂亮，学习也好，位置就坐在她后面，名字叫凌诗澜。

虽然一班没有做无聊的事情，但别的班有人私下评过，凌诗澜是一班的班花。

谢瑶慌忙咽下最后一口豆浆，鼓起勇气挥了挥手：“嗨……”

早上好。

谢瑶还没来得及说完，凌诗澜从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连眼神都没有留给她一个。

谢瑶：……好尴尬。

没事没事，没人看到就好，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凌诗澜很快穿过人群，跟自己关系好的几个女生汇合，一起往教学楼走。

谢瑶慢吞吞跟在后面。

她倒是没觉得失落，只是有点羡慕她们一群朋友在一起，这样作业不会做还能找人问，咳咳，最重要的是还能顺便抄一下作业。

谢瑶之前在七班的时候，周围的人几乎都不怎么写作业，她压根没得抄，现在到了一班，快两个月了也没跟任何人混熟，就更别提舔着脸要作业这种行径了。

唉。

一想到待会儿要交作业，谢瑶就很心虚，她的作业本上还有这一大片空白，她是真的抓耳挠腮也填不上字。

希望数学老师今天心情足够好。

-

第一节课就是数学。

数学老师居然没收作业，而是把教室分成两部分，指挥着两边各自把作业放到一起，然后交换作业批改。

谢瑶压力锐减。

她手里这本作业是方星蕊的，她成绩是班里前十，作业几乎不用怎么看，字迹工整，过程详细，只错了一道题，堪比艺术品。

谢瑶偷偷拍下来，准备回家再好好研究。

心里卸下一块大石头，她心情好了很多，甚至还在演草本上花了一只小羊。

好心情持续到下课，陈舟在招呼着发作业。可是一直到第二节课上课，谢瑶也没等到自己的本子。

那几页烂字肯定没人惦记，谢瑶就是想找也不知道去问谁，等到第二节课下课，她纠结了一下，去找陈舟：“你看到我的作业本了吗？”

她声音小，在嘈杂的教室里像一阵风被吹过。

“啊？你说什么？”陈舟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谢瑶扯着嗓子喊：“我的作业本。”

“哗啦——”

作业纸清脆的声音在脑后响起。

陈舟一脸懵逼转过头去看，发现季千衡仰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作业本晃了晃，皱着眉头没什么表情地说：“在我这里。”

“哦，你说数学作业啊。”陈舟还在啰里啰嗦，季千衡脸色却不太好。

谢瑶心里“咯噔”一下，颤颤巍巍接过作业本转头就跑。

陈舟很嫌命长地上去继续招惹季千衡：“黑着一张脸干嘛呢？刚刚打扰你睡觉了？”

季千衡埋头继续趴在桌子上：“是你屁话太多。”

“切。”陈舟知道没什么大事，晃晃悠悠回过身子，“能不能对待同学态度好一点？你看，都把人家吓跑了吧。”

季千衡心里更堵了。

教室开了空调，他还是觉得心里有点燥。

草，为什么偏偏就只跟他装不熟。

-

谢瑶午饭时间没去食堂，自己抱着作业去了图书馆。

天气太热了，在外面呆一小会儿就像融化的冰棍儿。

走到图书馆之后，谢瑶已经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她找了一个角落，把书包里的课本和作业本放在桌子上摊开，然后深吸一口气，打开作业本。

映入眼帘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字体。

谢瑶的字工工整整，却没什么美感，很像是小学生刚学写字的字形。

而季千衡的字却显得有点潦草，带着龙飞凤舞的潇洒，不是他敷衍，而是他写字就是这个风格，被语文老师骂不是一次两次了。

谢瑶辨认着季千衡的字迹，发觉他竟然每道题都留了一两句批注。

【用错公式了，翻课本P157例题3】

【再重新看题目，少用一个条件】

最后一道题谢瑶一片空白，季千衡在后面画了一个皱眉的哭哭脸。

有点可爱。

谢瑶以往在作业本上只能获得问号和代表错题的叉，猛地有点不适应，还有种受宠若惊的惶恐。

一想到上午季千衡皱起的眉头，谢瑶悟了。

一定是批改了她这么多错题，季千衡都觉得麻烦。

但是不会就是不会……算了，下次作业给别人批改就好了。

虽然如此，谢瑶还是认认真真把错题重新订正了一边……好吧，其实是她对照着手机里拍的方星蕊正确的过程，重新抄了一遍。

订正完错题后，时间也差不多了。

谢瑶背着书包回到教室，这时候教室里的人还不是很多，她在犹豫要不要去买瓶水，顺便买点吃的。

凌诗澜忽然叫住了她：“诶。”

谢瑶慢半拍意识到，她叫的是自己，于是回头问道：“在呢，有事吗？”

凌诗澜冲她笑了一下，她是带着点冷感的漂亮女生，一笑起来让人受宠若惊。

“你是不是要去小超市？”凌诗澜问，“帮我带瓶橙汁，谢谢。”

谢瑶点头应下：“好。”

外面太晒了，她带了顶黑色的棒球帽又再次出门。

小超市离教学楼不远，差不多要走七八分钟，只不过到了快要上课的时间，超市里面人有点多，谢瑶匆匆买了果汁、矿泉水和面包，在收银台挑了一盒薄荷糖。

她急匆匆往回赶，害怕迟到被老师抓到。几分钟的路程出了一头汗。

还好，到教室的时候，铃声还没响。

教室里忽然变得很热闹，谢瑶在门口呆呆看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是几个男生在发奶茶。

“季哥请大家喝奶茶了。”陈舟吆喝，“喜欢喝什么自己拿哈，不然我就随便放了。”

“哇，季哥大气。”

“谢谢季哥了。”

“怎么忽然请客，什么好事发生了？”

“就不能是因为季哥心情好吗？”

吵着吵着刚好发到了谢瑶位置旁。

陈舟看她过来了，就问道：“你要喝什么来着？”

谢瑶摘下帽子，有点狼狈地捋了捋头发：“都可以。”

陈舟刚想伸手去拿，手臂被压了一下，面前忽然多出一个人影，季千衡神出鬼没出现在他面前，先他一步拿了一杯紫色的多肉葡萄放到谢瑶桌子上。

“谢谢。”谢瑶有点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神，强迫自己抬头，却还是只敢盯着他的下巴。

季千衡声音懒洋洋的，却轻笑了一声，“不用谢。”

他现在心情好像变得很好了，谢瑶心里松了一口气。

后面凌诗澜对季千衡说：“我要茉莉奶绿。”

季千衡低头看了一眼：“没有了。”

凌诗澜佯装生气：“上次就是发到我这里没了，季千衡你是不是故意的。。”

“下次一定。”季千衡糊弄她，“这个这个，也是绿的。”

听他们说话的语气，两个人挺熟的，谢瑶一想到自己刚刚硬邦邦的“谢谢”，就又觉得有点尴尬。

好在他们很快去到了后面。

谢瑶扭头把果汁递给凌诗澜：“我买回来啦。”

凌诗澜只是扫了一眼，淡淡回答：“我不喝这种有很多添加剂的。”

谢瑶手停在半空中，随即落在了饮料上：“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那这个……”

“这次就算了，辛苦你了。”凌诗澜低头开始做题，“钱我转给你，饮料你自己拿回去喝吧。”

谢瑶只能看到她的头顶，虽然也是很好看的头顶，但是也带着点生人勿进的冷漠。

好像又搞砸了。

明明刚刚还对她笑的。

谢瑶此刻面对凌诗澜产生了类似于面对班主任一样的迷惑，她对自己搞不明白的人一向抱有敬畏感。

“好的。”谢瑶乖乖说，“要不要……加一下微信，或者你要扫码给我吗？”

-

谢瑶今天准时放学，她走了和昨天一样的路。

于是带着一点不意外地，她又见到了优优。

这次优优没有坐在树上，而是蹲在路两边的店门口，她看到谢瑶之后有气无力地伸手：“你终于来了，我快要热死了。”

谢瑶好像想起了什么，从书包里把橙汁递给她：“喝吧。”

优优拧开瓶盖，一口气喝了半瓶，然后露出了舒服的笑容：“爽了，要是冰的就更好了。”

“家里还有冰可乐。”谢瑶提议，“要不要回去喝？”

二十分钟后，两个人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谢瑶把可乐递给优优之后，就匆匆忙忙把书包打开准备写作业。

优优不满：“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不想跟我聊聊天吗？或者带我出去玩？”

谢瑶摇头：“不行不行，我作业很多的。”

她今天决定先开始做数学。

第一道题就不太会，谢瑶吸取了季千衡在前面给的建议，决定复习一下课本例题找找灵感，还没来得及翻开，耳边响起一道声音：“答案是76.4π。”

谢瑶震惊：“你说什么？”

优优趴在她旁边，很无辜地看向她：“我说这道题答案是76.4π呀。”

“你怎么知道？”

优优理直气壮：“我心算算出来的啊。”

谢瑶翻到昨天老师出的题目，找了一道题给优优看：“这个答案是多少？你要是能说出来我才相信你。”

优优凑上前叽里咕噜算了一分半钟，给出了谢瑶一个数字。

谢瑶目瞪口呆，她中午刚订正过这道题，答案一点没错。

“你数学居然这么好？”谢瑶不可思议，“原来另一个世界的我……这么厉害。”

优优抱住她的脖子：“是呀是呀，要不然我帮你做作业，你带我出去玩吧。”

“不行。”谢瑶挣扎，“下下周就要期中考试了，要是考不好会完蛋的。”

优优狡黠地笑了：“大不了我帮你考嘛。”

她发觉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好像确实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深感自己背负的责任更重大了：“反正我们长得一样，你也是谢瑶，我也是谢瑶，谁考都一样。”

优优拍了拍谢瑶的肩膀：“友好互助，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