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鹿昭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轻咳了一声后,视线赶忙也挪向门口。
只见裴南扇身着一套淡雅素净的拼接色大衣,高挑秀气,正端端正正地站在门边。表情恬淡,让人看不出来她此时具体带着什么样的情绪。
要不是看到她实实在在的双脚,鹿昭还以为她是鬼呢。
这人怎么走个路都没有声音的。
似是听到了鹿昭的腹诽,裴南扇合上门,轻声解释道:“我敲过门了,你们没听见。”
鹿昭认命地嘴一抿,顿时无话可说。
“嘿嘿,那什么,我、我突然想起来学校里还有点事。我先走了啊,昭大。我明天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沈傅予几乎是在裴南扇往这儿走的时候就已经拎上了包,这会儿见其越走越近,她抬手老相地拍了拍鹿昭的肩膀,立马人就撤出了战场。
“哎你别......”
鹿昭无效地张了张嘴。
可她忠诚的小跟班这次连头都没回,脚底跟抹了油似的,顷刻间就滑出她的视线。
挖完坑就跑,真有你的。
鹿昭暗自咬了咬牙,心里一横,只能硬着头皮迎上裴南扇的目光,艰难地挤出一抹笑。
“我、我刚才那是和她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她刚刚只顾着扯东扯西,还没来得及问沈傅予鹿昭和裴南扇的关系怎么样,这会儿谨慎地拿捏着语气,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裴南扇走到她的床前,却是极自然地跳过了前一个话题。
鹿昭心里一阵庆幸。
“还行,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脑袋上有个大包。”
话音落下,裴南扇眉间一缓,似是整个人也松了一口气。
“你昨天那样做太危险了。证据不是这么找的。”
说话间,她身子往前一倾,手顺势搭上鹿昭的额头,原先清淡的眸光里此时已盛满了关切。
鹿昭眨巴着眼,因其突然的触碰身子蓦地一僵。
余光不经意间瞥到裴南扇的脖颈,此刻那里倾斜地系着一条浅色丝巾,有些许暗红色指印露出,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颇为醒目。
果然是下手重了。
“现在手头上的录音并不能确定你父亲就是凶手,所以你暂时不要冲动。”
“嗯?”鹿昭慢半拍地瞪圆了眼睛。
“小昭,我想短时间内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你父亲应该已经怀疑我们了。”
话毕,裴南扇深深看了鹿昭一眼,低头在她颊边落下一吻。
“别忘了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鹿昭鼻翼不自然地皱着,整个脊背都因这几下温柔的触碰瞬间绷直了。
还没等她做出更多的反应,眼前的裴南扇已经极快地收了手,收拢了包,直直走向了病房门口。
依旧是极轻地一开一合。
下一瞬,病房里就只剩下鹿昭孤零零一个人。
鹿昭维持着睁大眼的表情,颊间那一处还残留着余热,并且还隐隐有越烧越旺的势头。
半晌,她后知后觉地放松了身子,缓缓往后一躺,实在是形容不出来自己现在的心情是如何。
“刚刚发生了什么?”
证据?录音?凶手?
她还以为沈傅予提供的信息已经够她使用的了,没想到这裴南扇来这还不到五分钟,倒把她刚理清的大脑又给整迷糊了。
沈傅予这家伙不是说裴南扇一向生人勿近吗?这嘴都亲到她脸上来了,算怎么回事?
还有,她要刚才没听错,裴南扇说鹿望仁是凶手。凶手这个词一出,那不就是说鹿望仁杀了人吗?
思及此,鹿昭犹如青天白日遭了一顿雷劈,脑袋嗡的一下,整个人瞬间呆在了原地。
这哪是重生,这分明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
什么烂剧本!
*
元旦期间,医院里依旧人来人往,仿若是病毒在故意炫耀它们007的“敬业”精神。
鹿昭在病房里焦急地给地板做着抛光。
末了,在双手碰到窗户准备一跃而下的时候,她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咬咬牙,用力掼上了窗户。
现在这情况,她好歹能吃能喝、能跑能跳,要是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她可没把握这一跳还能精准地再跳到另一个平行时空。
“真无语!”
鹿昭抿着唇老老实实地又坐回到被子里,随意拍打了几下床板也就算发泄了。
没过多久,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来看了她一眼,告诉她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大概下午就能出院了。
鹿昭机械地道了声谢,又独自在床上木了老半天。
半晌,她抬手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脸,勉强打起精神走向病房隔间。
那里端放着她送过来时身上穿的衣服。
这是一套花里胡哨的运动装,乍一看有种将调色盘穿到了身上的既视感。
在另一个世界的时候,鹿昭除去上班要穿制服,平时最常穿的也是运动装。只不过款式没有眼前这套这么花哨,料子也没有这么好。
想到这儿,她抬高眼皮,打量着镜子里有些陌生的自己。
秀气的五官上化着与年纪不相衬的暗黑欧美妆,鼻下还残留着些许暗紫色的血迹。这副模样无缝去参加万圣节晚会都可以。
这沈傅予在这儿叽叽喳喳了半天,也不提醒她擦一下脸。怪不得人裴南扇一来就探她的额头。
她抬手擦了擦鼻子,一想到裴南扇,刚才放到脑后的问题又一个劲儿地涌了上来。
半晌,她又是猛地一摇头,鞠起一把水泼到脸上,拿起一旁不知道哪个留下来的洗面奶就开始大力搓脸。
十分钟后,再次抬头,镜中已是她最熟悉的模样。
与此同时,鹿昭也在心里正式做出了一个决定。
不管之前的鹿昭和裴南扇一起调查了什么,她都不参与。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现在只想好好活着。
将脸擦净从隔间走出,因着心头放下了一些事情,鹿昭下楼的步子都不禁轻盈了许多。
正寻思着怎么回鹿家,一辆崭新的黑色保时捷从旁边的角落开过来,适时地停到她的眼前。
映着她面孔的车窗被人从里面摇下来,下一秒,鹿昭瞳孔一缩,整个人受惊地往后倒退一大步。
“你、你不是......”
“大小姐,老板让我来接您回家。请上车。”
没了满脸横肉,眼前的张盛瘦得跟个纸片人似的,要不是鹿昭已经将这张脸清晰地映在了自己的脑子里,一时半会还真以为这是另外一个人。
“张......张盛?”她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声响。
“小姐,我是盛章。请上车。”瘦版张盛板着脸,一脸严肃,机械地重申着刚才的要求。
鹿昭被冷不丁一摄,升腾起来的怒火和恐惧就这么硬生生压了下去。
片刻,她深吸了一口气,移到后座,终是认命地上了车。
张盛,盛张。
一直放在嘴里念叨的人不仅名字变了,整个人的形象都与之前的大相径庭。
鹿昭感受着身下座椅不一般的材质,局促地消化着这一具有冲击性的消息。
原来自己真的来到另一个平行时空了啊。
*
车内除了盛章和鹿昭,就只剩下一个闷头开车的司机。
回家的一路上,宽敞的车厢内静得只听得到转向灯的滴答声。
鹿昭打量着车窗外陌生的景色,这辈子第一次这么端庄地坐着。等到下车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的腿和背都酸胀得要命。
正敲着背,身后蓦地又传来张盛的声音。
“小姐。”
鹿昭肩膀一颤,不知怎的,竟有种被毒蛇咬了一口的感觉。
迟疑了半晌,她才僵硬地转过身去,动员着脸上所有的肌肉,艰难地挤出一抹笑。
“嗯,怎么了?”
“以后由我负责送您出门。有什么事吩咐我就好。”
盛章依旧是一脸严肃,此时已经从副驾驶座上走了出来,整个人又瘦又高,毫不怀疑他的衣袖裤管里都灌满了风。
闻声,鹿昭眼皮蓦地一跳,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监视了。
“好的。”她勉力维持着笑容,心里百转千转。
难道说是因为医院那女人说的调查才这样?
得了回复,盛章毕恭毕敬地冲鹿昭一点头,又利落地坐回到车上。一整套动作下来,鹿昭都以为他是从哪个实验室溜出来的机器人。
在心里又默默比较了一下两个张盛,鹿昭敛了目光,这才转身走进别墅。
监视就监视吧,反正她也不准备搞事。让上辈子的债主给自己打工好像也不赖。
几番思量,她面上一松,心情也很快地平复下来。
到了别墅内,一路都有佣人引路,她点了点头,只管跟着走。
屋内是标标准准的中式风,配置颇为奢华,随便瞟向哪个地方都能让她这个乡巴佬吃惊一整天。
除此之外,她也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她原先以为盛章已经够沉默机械的了,没想到这别墅里的人更是个顶个的阴沉。
毫不怀疑即便是此时丢一个炸.弹到屋内,她们都不会第一时间选择逃跑,而是选择先做完手底下的事。
好好一个大别墅,愣是整出了鬼屋的氛围感。
*
鹿昭唏嘘地收了目光,跟着佣人继续往楼上走。
二楼的装潢相对素净一些,入眼就是一条曲折的走廊。这走廊说长不长,但静得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鹿昭的神经上。
等终于进了所谓的卧室,鹿昭已经没有心思去打量什么东西,利落地把门一锁,对着正中央的大床就急匆匆扑了过去。
好累。
她过去一个星期以来都忙着东躲西藏,基本没有在一个地方待超过三个小时,睡觉就更别指望了。
来到这儿嘛,就更不提了。光是消化信息就够她累的。
“真舒服啊!”她发出一声惬意的喟叹。
到底是大户人家,这床垫比她出租屋里的不知道软了多少倍。躺在上面,整个人像是被一团羽毛包裹着,所有的肌肉和神经都被哄得一下子服帖了。
动脑子多累,还是实实在在的物质享受最好。
鹿昭扬了嘴角,忍不住在上头又翻滚了几下,惬意得顿时有种在幼儿园玩跷跷板的欢畅。
“嘭!”
一道清脆的掷地声在耳畔猝不及防地响起。
鹿昭被吓得整个人一激灵,下意识探起头来。
只见地毯上正端正地躺着一个厚实的笔记本。
烫金色的硬板封面,摸上去有种像砂石的粗糙感。她忍不住拿在手里掂了掂,发觉它竟然跟个小字典差不多重。
轻轻翻开扉页,上头仅留着一个简短的签名——鹿昭。
笔锋杂乱,力道极轻,说是签名,更多的则像是个鬼画符。
鹿昭自己的字虽然也比这上头的好不了多少,但是起码不需要靠猜才能明白写的是什么意思。
被这难得的优越感引得好奇心也顺势起来了,她略一挑眉,手指一捻,紧接着便翻到了下一页。
但仅仅一秒,她便不舒服地收了笑,眉间奇怪地蹙起。
只见白色的轻薄纸面上,满满一页“去死吧鹿仁!”的字样,下笔的力道之深,犹如吸满了恨意的蚂蚁。
鹿昭头皮禁不住一阵发麻,深吸了一口气后又赶紧往后翻了翻。
在这其后的二十多页纸上,全部都重复写着这同一句话。
而在剩下来的几百页纸中,除去同样的前缀,还出现了另外三个熟悉的名字。
盛章,张艳荣以及占据篇幅最多的......
裴南扇。
谢谢观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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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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