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对面的沈书立沉默了许久。

半晌，他缓缓抬手，分别给自己和裴南扇倒了两杯茶。

“那么依你看，我这么劳心劳力地给你们提供线索，目的是什么？”

闻声，裴南扇下意识地看向沈书立被毛毯覆盖住的双腿。

“在您家人遭遇车祸之后没多久，您也因为走路分神被人撞倒，从那以后您的双腿便不能久站。”

沈书立丝毫没有被人戳到痛处的懊恼，慢慢喝着茶。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想让你们替我跑腿？”

裴南扇坦率地点点头。

“我认为您想针对鹿家，所以才会将莫凡母亲安排在诚德住院以及给相关文章增加流量，搅动舆论。”

“嗯。”沈书立放下茶杯，“推想得不错。那我为什么要针对鹿家呢？整个S市的人都知道我沈书立是鹿望仁鹿董事长的朋友。”

此话一出，一向自信的裴南扇也不由被问住了。

“我不知道。”

如果说自己是因为火灾案的缘故紧盯着鹿望仁不放，那沈书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到现在都没有想通。

见着裴南扇吃瘪，沈书立面上并没有显出得意的神色，而是继续温和地引导。

“既然你都说了，我是给你们提供线索的人。那么线索里就没有答案吗？”

闻声，裴南扇猛地抬头。

“线索......”

从最初的鹿望仁照片开始，一周后自己和鹿昭在学校偶遇，第三次见面后鹿昭给自己提供了家人的结婚照以及正式提出杀妻案，之后就是两人合作，调查鹿望仁。

等等。

为什么鹿昭偏偏等到第三次见面才说明真实来意？

“为什么？”

沈书立略一挑眉：“你想到了什么？”

“为什么没有让鹿昭在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拿出照片？”

“我们不妨换个角度想，我凭什么说动鹿昭去找你？”

裴南扇不解地皱眉，但很快也循着沈书立提供的思路往下想。

如果不是已经积累了一定程度的信任，不管是鹿昭还是别人都不会轻易去做这件事。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鹿昭一定和沈书立就某件事达成合作过。

裴南扇看了看眼前的沈书立，又低头转向茶几上的文件夹。

思忖了片刻，似想到什么，她的动作蓦地一滞。

“难道许医生说的是真的？鹿昭之前确实有药物成瘾的问题？”

沈书立脸上露出一抹欣赏的笑。

“你想的方向没错，但只猜对了一半。鹿昭确实有依赖药物的问题，但达不到瘾的程度。”

“那另一半是？”

“真实原因是她要求医生给她开过量的药。”

“过量的药？”裴南扇的脑子里很快跳闪出一个念头。

半晌，她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这多余的药是给鹿望仁拿的？”

沈书立爽快地一点头。

“在给鹿昭开过一次药后，许医生就给我打了电话。为此，我也第一时间找到鹿昭，询问原因。

鹿昭虽说情绪不稳定，但对待我这个曾医治过她母亲的人还是很敬重的。在我几番追问下，她才承认自己是替鹿望仁拿的药。”

“你就是靠这件事赢得了鹿昭的信任？”

沈书立不置可否地笑笑。

“她有跟我说在S大见到了你。”

裴南扇看了沈书立一眼，品出了言下之意。

那跟鹿昭的第一次见面确实是偶然了。

“刚才您说鹿昭给鹿望仁拿这个药。可从来没人说过鹿望仁有这方面的问题。”她想了想，又说道。

“确实。鹿望仁是个很少去医院就诊的人。最近的一次记录还是在二十二年前。”

“二十二年前？”裴南扇吃惊地望向沈书立，觉出了一些不对劲，“正常人很少能做到二十几年都不生病。”

沈书立点点头，给自己又倒上一杯茶，慢慢吹着。

“所以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导致鹿望仁那么抗拒去医院？”

裴南扇品着沈书立的言外之意，思考了半晌才开口道：“我想知道那距今最近的一次记录是什么原因？”

“见义勇为，被人砸中了头。被他救的人就是后来成了她妻子的张艳荣。”

*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鹿昭也开始怀疑起孟萍的出发点。

面对着这张令她生畏的脸，她仍旧做不到信任。

孟萍似是没想到鹿昭还能这么冷静，顿时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倒想问问你，为什么那么相信那个姓裴的作家？”

“当初裴南扇姑父是在你的酒吧出事的，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此话一出，孟萍双眼危险地眯了眯。

“所以我今天好说歹说，你就是要和那姓裴的一条心，专门和我们作对是吧。”

鹿昭见孟萍间接承认了自己就是过去那间酒吧的主人，当下计上心头。

“你知不知道我爸要带我们移民？”

孟萍拿烟的动作一停，不过却没有鹿昭预想中的被背叛的神情出现。

“移民？先把他的赌债清一清吧。钱不还完，他哪儿都不能去。”

话毕，倒是鹿昭自己先吃了一惊。

“赌债？”

“哟，合着你们查了半天连你爸的底都没探清楚。”

孟萍看上去轻松了不少，站起身，把一旁的椅子往远处随便一踢。

“亏得我还以为你们手头有了什么线索，真是浪费我的时间！”

说罢，她又朝旁边招招手，使唤道：“来人，把她给我带下去。跟那小子关一个屋。”

鹿昭刚从孟萍口中得到了新线索，此时见她这般动作，慌不择路地大声喊道：“孟萍！”

孟萍果然如她所料地停了脚步。

“你......刚刚叫我什么？”

鹿昭既为自己再次赌对了而高兴，又因为感受到瞬间阴狠起来的孟萍的逼近而恐慌。

“我......我喊错了。”鹿昭不自禁地低下头，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害怕。

可是眼前的孟萍显然不准备放过她。

“喊错了？”孟萍上前一步，掐住鹿昭的下巴，逼着她与自己对视，“我可没听过谁能错喊我的真名？”

鹿昭因着不断上涌的痛意反倒清醒了一些。

她攥紧双手，面上装作轻松的样子，很快道：“你告诉我赌债的事，我就告诉你我是从哪儿知道你的真名的。”

话毕，鹿昭的下巴就被孟萍更为有力地一抬。

“刚才好声好气地跟你扯皮不过就是想套你的话，我也可以用其他的方法让你说出来。”

说罢，孟萍就准备下命令。

“张楚是被你害死的吧？”

鹿昭说这话时声调极轻，但孟萍还是极精准地将它听到了耳朵里。

她缓缓松开手，目光灼灼地盯着鹿昭。

“哟，看来你也在装。说，你还知道什么？”

张楚是当年和王琛尸体在一块儿的女服务生。

见她这般反应，鹿昭双手攥得愈紧，心里的猜测也得到了验证。

想到这儿，她挺直脊背，不紧不慢地重复着刚才的要求。

“我想知道鹿望仁和张艳荣的认识经过，还有你刚才说的赌债的事。”

孟萍似是被气笑了。

“不仅提要求，还给我加要求是吧？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被猛地揪住衣领，鹿昭想了想，决定下一剂猛药。

“你母亲不是让你不要杀人吗？”

孟萍眼皮一跳，像是第一次见到鹿昭似的盯着她。

鹿昭也不遑多让地与之对视，看着孟萍的反应心里较刚才更有底了些。

鹿仁的遭遇以及刚才孟萍话里话外对鹿望仁的蔑视都显示出孟萍与鹿望仁撕破脸的意图。如果自己不占据主动权，那么一旦鹿望仁和孟萍真的撕破脸，自己的结局不会比鹿仁好到哪里去。

“这不是您的家训吗？”她又很快补了一刀。

孟萍双眼微眯，半晌往后缓缓退了一步。

“你俩先下去，让我单独和她会会。”

“是。”

遣散了旁人，孟萍又拉了一个椅子坐下，倏地点燃一根烟。

这么些年知道自己真名的人屈指可数，更别说还知道自己的家事。

“这些事儿都是谁告诉你的？”她锐利地盯着鹿昭。

鹿昭一屁股坐到地上，让蹲麻了的双腿血液流通起来。

“要是我告诉你是谁，我不是更活不了了。”

孟萍冷哼一声，不过并没有否认她口中的可能性。

“我原来还以为鹿望仁的两个小孩都是怂货，没想到今儿个还被你摆了一道。不过也好，总比我说了一堆，什么收获都没有来得划算。”

孟萍翘起二郎腿。

“行，你不就想知道你老爸和你后妈怎么好上的吗？简单，英雄救美，一见钟情，还心甘情愿地给自己戴绿帽子。”

“绿帽子？什么意思？”

“还大学生呢？绿帽子都不懂什么意思？就是你爸替别人养大了儿子！懂了吗？”

闻声，鹿昭不由怔了怔。

一方面为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感到震惊，另一方面又唤起了她不好的回忆。

在原先她的时空里，孟萍就是给张盛戴了个绿帽子。

因着张盛父母从小就离婚了，那段时间他刚好就去外地认亲，顺便参加母亲的葬礼。

孟萍在家里也没闲着，和另外一个老板眉来眼去地就好上了。

说起来，那个吴老板好像还是当地一个很有名的医......

想到这儿，鹿昭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有认出来那个人就是吴老板呢？

如果早认出来，兴许自己在鹿仁别墅门口那最关键的几个电话就不是打给他了。

“你们是怎么找到那儿的？”她抬头看向孟萍，因着自己刚才的发现背脊再度绷直。

“什么怎么找到那儿的？”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和鹿仁在那个别墅里的？”

孟萍缓缓吐出烟圈。

“S市又不大，找两个人有什么难的。”

“之前警方怎么都找不到鹿仁，为什么现在别人一找就能找到？”

不论是自己还是孟萍。

鹿昭暗示得这么明显了，孟萍想听不懂也难。

她一把丢掉还燃着的香烟，前倾着身子，望向鹿昭。

“你有什么高见啊？”

“是马文新告诉你我们在那儿的。”

她甚至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就是之前孟萍和鹿望仁有合作，所以马文新帮着隐藏了鹿仁的踪迹，而现在孟萍和鹿望仁的合作岌岌可危，马文新选择站在孟萍这一边。

也就是说，孟萍一直以来的靠山其实是马文新，而不是明面上的鹿望仁。

谢谢观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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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