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小组报告得到了夸奖。班主任说选题新颖，角度独特。江霁月在会后特意说，这都归功于李迁的想法。

"我们来做个方案吧，"江霁月说，"关于现代社会里巫文化的传承。"她说这话时，手指还在不停地整理桌上的资料，力求每一张纸的边角都完全对齐。

夏云书一边记录，一边问：“那要不要更进一步？如果这个学期的目标是社会实践方案，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尝试加入一些定量分析？”

其他人纷纷点头，沉松华也顺势接过了话：“每个人最后的论文可以挑方案里的不同部分来写，比如数据收集，或者社会效应分析。”

江霁月把目光看向商临。

商临最近越来越心神不宁，连江霁月都注意到了她开会时几次走神。她总是攥着手机，眉头不时皱起，偶尔又松开。

夏云书碰了碰商临。

"啊？"商临回过神，发现手机屏幕还亮着，立刻按灭。她心绪翻涌，笑着说：“抱歉，走神了。”

是哥哥刚发来的信息：妈说回来要和你谈谈。

"我是说，"夏云书放轻声音，"如果要做定量分析，你觉得从哪些角度入手比较好？"

"就......"商临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我觉得从访谈数据开始吧。"

"那我们分工......"江霁月说着，拿出一张纸，开始一丝不苟地划分任务。

商临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脸色更白了："我先去下洗手间。"

她起身时碰到了桌子，笔记本差点掉下来。被一边的李迁接住。商临勉强笑笑，算是道谢。

商临一向很注意自己的举止。

夏云书和江霁月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担忧。

商临来到洗手间，锁上门。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手心里浸出了点汗，她感到心跳和呼吸都有点艰难。手有点抖的点开信息，一行短短的字跳出来

今晚回家聊。

发信人：妈妈。

*

大课间，高扬帆出现在三班门口，站得笔直，目光穿过班级里的人群，落在一个位置上。

“吴心居，”她站在门边，语气平静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能聊聊吗？”

吴心居停下手里的笔，起身跟着她走到走廊。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走廊的地板上，留下整齐的光影。

走廊尽头，商临正抱着一叠作业本准备去办公室，目光扫到两人停下了脚步，微微皱了皱眉。

“昨天看到你和李迁在一起，”高扬帆低声说道，似乎在斟酌每一个字，“我觉得你最好别对她太热情。”

吴心居一愣：“啊为什么？”

“她……”高扬帆的目光飘向窗外的阳光，像是在找什么借口，又像是试图躲避对视，“她不适合当朋友。就像昨天，明明看见我了，却连招呼都不打。”

“那可能是没看到你吧？”吴心居摆摆手，语气轻快，试图化解些许莫名的紧张，“那天人还挺多的，你别多想啦。”

"不是这样的，"高扬帆摇头。决定还是把上次的事说出来，"上次我有困难，她帮了我。我以为我们可以算作朋友。但……在我想跟她说我的困扰的时候，她说，那只是因为不想惹麻烦。"

她抬起头，直视吴心居，目光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她从来不把任何人当朋友。”

吴心居有些惊讶高扬帆对她说这些，她还是笑着，语气里带着一点儿调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相处方式吧。话说回来，你有困扰可以和我说啊，我也可以帮你呀。”

高扬帆垂下眼，又直直的看着她，自顾自的说：“但你不会觉得伤心吗？你付出自己的感情，但没有一点回应。”

吴心居愣了一下，仔细打量了她几秒，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不过是同桌的关系，这话也太沉重了点。

但她还是维持着笑容，语气不动声色：“我觉得啊，这没什么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处事方式，或者，”她顿了顿，声音轻快了些，“你可以试试找别人做朋友嘛。可能李迁和你不太合适呢？”

是啊。高扬帆也说不清自己的想法。她俩原本不过是同桌和饭搭子的关系，为什么非要和李迁做朋友？

"我是为你好……"高扬帆依旧自说自话，像是在为自己的坚持找一个出口。

"谢谢，不过不用。"吴心居有点急了，打断她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而且......"她耸耸肩，"至少她不会要求别人非要理解她，不是吗？"

她转身回教室，留下高扬帆站在走廊上。阳光在地板上画出长长的影子。

走廊尽头，商临抱着那摞作业本停了片刻，神色淡淡，随即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

商临知道自己有压力，一直以来都是。她甚至习惯了这种感觉，仿佛脚底踩着一块湿冷的石头，虽然不舒服，但也不至于滑倒。

但压力这种东西，总要找个出口。

商临权衡下选择了一种很隐蔽的方式——她会和班里那个叫陈彝的女生说话，会帮她补习功课，会在她考砸时安慰她。

每天下午自习课前，商临都会准时去学校图书馆，坐在固定的角落里等她。然后温柔地说："今天这道题又不会了？让我教你吧。"

陈彝抬起头，依然笑嘻嘻的："商临，谢谢你每次都来帮我。"

商临坐下来，动作很亲切："不用谢。你看这道题，其实很简单的，只要你多想一想......"她的声音轻柔，像是在安抚一个小孩。

"我还是不太懂。"陈彝挠挠头，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

"没关系，"商临说，"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虽然可能这辈子都考不上前一百名吧，但是......"她顿了顿，"至少你很乐观。"

陈彝的笑容僵了一下，小声道："抱歉……我是不是有点笨？"

"没事的，"商临说，眼神里藏着一丝轻蔑："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地方。"

她的声音更温柔了，"比如你，虽然学习一般，但至少心态很好。我都有点羡慕你呢，每天都能这么开心。"

“对了，你月考考的怎么样？应该不是班里倒数吧？”

陈彝嗫嚅着，茫然又羞愧。

商临惊讶又抱歉：“对不起啊，我没想到……。都怪我没好好讲。”

陈彝连忙摇头，勉强扯出一抹笑：“不是不是，这都怪我。怪我……怪我太笨了。”

商临满意了。

每当看到陈彝那种毫无压力的笑容，她就觉得心里发堵。她用这种方式一点点剥下陈彝的笑容，一点点摧毁她的自信。

毕竟，她是在牺牲自己的时间来帮助她啊。

不然凭什么呢？成绩那么差，还能那么开心。

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温柔地伤害一个人，不是比直接伤害要好得多吗？

直到今天，李迁没有在休息时间去吃东西，而是来到了图书馆还书，看到了商临对陈彝的‘帮助’。

商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害怕李迁看她的眼神，好像把她所有隐蔽的想法都给剥开一样。所以当她发现李迁看着她，扭头便走时，一种将要被剥开的恐慌席卷而来，立刻追了上去。

“李迁！”

李迁没有停，继续往前走。走廊上回荡着两个人的脚步声。

"你干什么？"商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但还是保持着温和，"我只是在帮她补习而已。"

李迁停下脚步，转身看她："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商临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但表情困惑又无辜："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帮她提高成绩......"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平和地继续说："可能你不知道，朋友之间就是这样互帮互助的。不然高扬帆也不会去找吴心居......"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下来。

"高扬帆怎么了？"李迁果然问。

商临轻轻摇头，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没什么，就是因为你...她们之间有些误会。"

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让李迁皱起眉头。她看着商临故作无辜的样子，突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商临还想说什么。

"随便你。"李迁说完，转身离开。对于李迁来说，这些事属于‘麻烦’之内的事，她只想置身事外，解决自己的麻烦要紧。

她要去找南枝一趟。

商临站在原地，看着李迁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她紧握着匆忙出来时带的笔，指节泛白，仿佛是唯一可以捉住的东西。

*

商临这两天坐立难安。

她看着李迁的背影，总觉得那双眼睛知道了什么。但每次她用温柔的语气试探，李迁都只是看她一眼，然后离开。

这种平静比任何威胁都让人不安。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商临依然是班级第二名，年纪……没有进步。

冷冰冰的‘15’印在年级排名里。商临希望是幻觉，或者现在班里立刻失火，把她烧死在这里。

商临几乎不敢想象她今晚回家面对的场景。

“商临？商临？你在听吗？”

“什么？”她抬头，才意识到已经放了学。江霁月她们都看着她，也包括李迁。她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

"我们报告的方案班主任通过了。"江霁月的声音传到商临有些浑噩的脑海里。

"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庆祝？正好放中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