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伍章

越靡还记得有次课间,走廊声音嘈杂,她早溜到教室对面去了,听着孟彦挥着手也要说的话“小米,我最近喜欢‘松花酿酒,春水煎茶’你知道的,张可久那首。”

那句诗她说得是如痴如醉,一连念了好几遍,越靡总说,你们文科生的浪漫我不懂。

而孟彦的回答是,亲爱的,这跟学习没关系,人生在世,就为一个词,自在,高中这种开了两倍速的学习生活,就该为自己多找点乐子才好,不然得多枯燥啊。

话说也是如此,她初中每天都挺聒噪,疯狂的,但不管怎样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每天感到力不从心。

高二那年的冬天,重随很冷,走廊里灯火通明,不竭有穿堂风扫过,教室里,学生们都躁动着,晚自习的第二节课越靡靠窗坐着,她提笔正写着化学卷子,她把手往绵袄里缩了缩。

广播里突然出现一阵断断续续的男声有些尖,一会儿又没了,班上成晟霖来了句“人妖!”班上一阵哄笑,通常随中晚上第二节都是公共自习,一般都不会有老师在讲台上坐镇。因此,这给了成晟霖莫大的勇气。

越靡趁势放下笔,扭头往窗外看,天空一片黑蓝色,冬日掉光叶子的树,树枝显得格外清冷,冬也有秋的萧瑟。

长道的两旁,路灯照得正亮,随中的银杏落了一地,灯影下一群打扮亮眼的人出现在她视野里,看不清他们具体穿的是什么样,但大概是朋克风,操场处好像有人在动。

她深出了口气,临面的这扇窗留了一道小缝,风透过落在她头发上,如果教室里灯光能在暗一点,就能看得更清楚些。

回望讲台,她没再拿笔,而是等着广播再次响起。

广播闪出几声杂音,估计又是调试的原故“喂喂喂喂……我校为了让学生们在快乐中学习,在学习中快乐,以缓解学生在期末考试之前的压力,特请乐队来我校演出,请高一至三年级马上排好队分别移至,操场,校体育馆,以及学术报告厅。这里是百廿老校……”

随中的广播站总爱说些无聊的话,听久了就怕耳朵会长老茧。像什么“百廿老校,有我随中……”之类的话,越靡闭着眼睛都能重复出来十几条。

教学楼里吵闹声斐然,强基1班的教室门口已经站满了人,成晟霖在教室的一片哄闹声里说着“娘娘,你猜高三为什么是学术报告厅。”他脸上带笑。正问着梁甜。成晟霖这个卧龙先生和娘娘是一对欢喜冤家。而为什么梁甜叫娘娘,自是因为她身上那股气质。

越靡听了刚才那句话,嘴角微扬。毕竟三个年级还在校的老师都要和高三僧一起进学术报告厅念经。这是随中一贯的规定。学生们也笑称这是规定龟腚。毕竟这是学校四大特产之首。难以撼动的镇校之宝。

越靡是最后一个出的教室,她伸手关了后门的灯,手揣在绵袄口袋里。里面还有颗糖,是姑姑早上放的,她靠在扶墙上,两手撕着包装纸 ,把糖塞进嘴里,甘甜充斥着整个口腔,对面孟彦招着手,她习惯性地看着包装袋上的配料表,以至于越靡没看见孟彦打招呼。

校领导正带着人拍着教学楼关灯的场景,学生出教室,电灯接连关闭,教楼1内围站满了学生,班长负责维持秩序。

越靡身后穿过一个人,人潮拥挤,她没怎么在意,楼道里吹来一阵穿堂风,她把脸埋进围巾里,转身跟着路队往校体育馆走。随中这校体育馆是前几年新建的,据说是往年的一个校友,为感谢母校的培养斥巨资办的。

路上,成晟霖一路人唱着歌,这大概是高中三年少有的轻狂时刻,没有老师的管束。

越靡则走在班级队伍的最后面,不紧不慢,四处张望,一转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高二上期都快结束了吧,她才知道张肇藐在强基1班,昏暗的灯光下她和张肇藐对上视线,很快,大概是一瞬间的事,她回过头,小跑紧跟在队伍后面。

那时她脑子里全是那句“好久不见。”数着日子,他们好像成了陌生人。他变得比她想象的更加优秀。一年真的改变了许多。

体育馆里满是吵闹声,灯光昏暗,学生熙熙攘攘地坐着,馆中央搭了台子,乐手调试着乐器。

不断有叫喊声和尖叫声传来,越靡伸着耳朵隐约听到一句“是‘甲乙丙丁’诶!我真的好喜欢他们乐队!”

每个班都有划分好的区域,不过并没有规定必须坐在那儿,于是张肇藐周围坐满了女生,文理班的都有,张肇藐有些不自在。付时晓坐不住了,起身扯着张肇藐往强基2班的方向走。

“你干嘛呢!”张肇藐满是无奈的脸上有丝丝笑意。其实,这正合他意“去2班。”付时晓回着,也不看他一眼就随处张望着。

“去2班?你闲得腚慌!2班那么远,我不去。”张肇藐回绝的声音十分坚定。

“你大爷,张肇藐,老子去追爱。”付时晓声音有些大,正好馆内嘈杂声变小,四周人都看着付时晓,静默了一小会儿,又聊了起来。

张肇藐忍不住笑,稳住声音说“诶,追爱哥,说,你中意2班哪个女孩啊?”话里有好奇的意味。付时晓一时失语,不想说话,拉着他往前走。

走到2班,他看了半天,乐手都开始弹了,他还在看,张肇藐站在旁边看不下去了,走到付时晓面前碰了碰他的肩膀“我说,追爱哥,你这水平不行啊?意中人脸都记不住,这乐手都唱了,你这爱……难追啊。”

“比你好,草帽,喜欢人家那么久,又隔那么近,也都不去找她,我不说。还没人宁静勇敢。”付时晓不甘示弱地回着,强装着满脸的不屑。

没等张肇藐反驳,付时晓连问了下旁边的同学“同学,问一下你们班孟彦在哪儿?”那同学指了指馆内最靠里的地方。旁边有人问着是强基1班的谁谁谁和谁谁谁吗?

付时晓抬腿就往那边赶“草帽,快点儿。”张肇藐无奈跟在他后面,手揣在外套口袋里,路过23班的时候他扫了眼,她没在,回家了?他想。

体育馆的边边角角人都很少,这让张肇藐感叹:人,果然还是群居动物。

孟彦坐在那儿正跟越靡吐槽着每天多得发麻的垃圾作业和她考得像茅厕里的石头一样的数学成绩“那卷子一发,我一看,屎!红叉遍卷,能把你姐哭得昏厥。”

欢呼声此起彼伏,不得不感叹,甲乙丙丁的实力确实是不容小觑。

“同学,我可以坐这儿吗?”付时晓突然开口。指着孟彦旁边的座位,张肇藐缓过神来,不再四处张望,往孟彦方向一看,旁边坐着的是越靡,他没说话,看着她,往她右手边的座位走去。付时晓看呆了,这草帽真勇啊!

“你坐呗,这座位又不是我买的 ,我管不着!”孟彦毫不在意地回着,不过付时晓这小子长得也是真帅,有些痞。他坐下想跟孟彦搭话,孟彦却转头找越靡,在看到她旁边坐着张肇藐时。

孟彦回过头问付时晓“你那哥们还真是会挑位子的?”

付时晓没太懂她的意思,继续等这她说话,张肇藐他姐就说过,付时晓这孩子连人话有时候都听不懂,怕不是地心人。

越靡一直没说话,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她觉得她和他也应该只有初中同学这类的关系,在说高点淡如水的昔日好友,好友都算不上。

张肇藐在旁边咳了好几声,越靡忍不住了忙开口“大哥,你是不是感冒了?”

“大哥?”他没说出来。只是应声回着“嗯。”他看着她的侧脸,等着她的回答,不过说实话他没感冒,只是嗓子有些不舒服。但他知道如果告诉她,她肯定会以一个哦结束对话。

“哦,那你回家还是好好喝药,如果你嗓子不舒服的话,我这儿还有颗润喉糖给你,但感冒……”没等她话说完张肇藐张口就来“嗓子不舒服。”

越靡有些愣,转过头,撞上他的视线,他的眼里突然不再平静,竟有些呆。循着他的眼眸能看的出,他当时内心很慌。但在越靡眼里他们的对视清清白白,她看了他很久。

“真不舒服?”

“嗯。”

越靡低下眸在口袋里摸着,拿出递给张肇藐,那糖是绿色包装。他没吃,看了看,放进口袋里。

“怎么不吃啊?”越靡问他。

“现在吃不下。”他回得认真。指了指底下那支乐队问

“越靡,去年红遇街那场音乐会,你去了没?”

她摇头“没,那天我带小鸟做绝育手术去了,就我家那只狗,你知道的,本来遇到你之后它就发/情了,一直忙,没带它去,刚好那天有空就去了。越早绝育越好。”

“遇到我之后?”张肇藐问着,脸上有点惊讶,又有点想笑。

越靡意识到自己不该说那么多话。现在好尴尬。“那你觉得今天怎么样?”张肇藐找了个台阶给她下。

“我觉得挺好的,跟你说话,至少没上次那么尴尬。”越靡说地很真诚,捏着衣角。

“越靡,怎么感觉你没好好听我说话。”这话里带笑。

“嗯?”越靡很茫然又转头看他,张肇藐心里像有一大块冰,要不是越靡看着,估计他这会儿说话声音都是抖的,随即,他伸手把围巾取下,他有些出不过气。勉强说着“我问的是乐队。”他耳根红得发烫。

“哦,挺好。”

张肇藐被气笑。

“你觉得呢?”他没想到越靡会反问,他点点头学着越靡“嗯,挺好。”越靡看他,一副“你有事没事”的奇怪表情。

馆中央的歌声回荡着,气氛达到**,响起朴树那首《那些花儿》全场迎来大合唱: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脚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这首歌好像承载了太多人的青春,就像那句说得一样“青春易逝但回忆不老,那些岁月浇灌出的鲜花永远在生命中盛放。”

大概这也会是每个人青春里的战歌吧。突然远处有人喊了声张肇藐,他起身把围巾递给越靡“越靡,帮我收一下,我有点事儿。”

“那我等你?”越靡这话出口时,张肇藐早走了。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感受好像变得有些奇怪,手里的围巾还有他脖颈上的余热。她移开眼继续看着舞台中央,手里不自在地握着他的围巾。心里好像有些慌,脸变得有些微红。还没到夏天。

馆内气氛依然高亢,孟彦突然注意到越靡旁边没人连问了声“小米,那人呢?”

“哦,他有事儿,出去了。”越靡回着。孟彦眼睛扫到她手上,又看了眼越靡,那时馆内的灯光突然变得明亮些

“小米,你怎么带了两条一模一样的围巾。”

听孟彦这一说,她愣了下,刚才她没仔细看这围巾,现在趁着灯光明亮,她低头一看,还真一模一样,黑白方格,连材质都一样,她没回孟彦。旁边付时晓暗笑着,草帽居然把这事儿都给忘了。

后半场越靡都看得心不在焉。乐队表演结束,出了体育馆,孟彦问

“小米,走不走?”

“今天就不了,有事儿。”她勉强笑着。回教室拿了书包,在门口被付时晓拦下,“把这个拿着,他没带。等会儿教室就锁门了。”

越靡一看是张肇藐书包,她接过,还挺轻,没什么重量,旁边有同学经过,眨着眼睛就开始准备说玩笑话“付哥~”

付时晓往那同学肩膀上一拍,他再怎样也不会挖张肇藐墙角。越靡只觉得无聊,提着东西,往校门口走。

她站在门口,抬头看着月亮,弯弯地,竟有些模糊,几颗星星围着,随中校园里多树,包括之前你从未见过的树这里都有,不知道的还以为,它要跟亚马孙为了那个名号一争高下。

风过林梢,她把头埋低,想着今天的生物作业,想着想着,想岔了。黑白围巾,她满脑子绕着这几个字。

她摇摇头,让自己尽量不去想关于他的事,张肇藐刚好在远处看到了这儿,笑着走近她,她低着头,张肇藐喊了声“越靡!”

越靡抬头,撞入他眼里,好像有些慌张,说不清谁。

“哦,那个你书包,还有围巾。”她原来是抱着他的围巾的,怕掉在地上弄脏了,付时晓给她书包时,她干脆两个都抱着,她走近他,离他近些,张肇藐看着脸上有点严肃,接过东西问“麻烦你了,你家在哪?要不要我送?”他那个样子一本正经,有点让人不太习惯。

“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好好休息啊。”越靡挪步走开。

“你好好休息”搞半天,张肇藐只听到了这五个字。“越靡。”他喊住她。

越靡停住脚步,回头,“明天见。”张肇藐喊出声,树影摇曳,他们的距离好像又不远了。路灯不知道怎么变亮了,他看见,越靡脸上露出笑容,那是不骗人的笑,她鼻尖微红,围着黑白方格围巾,他都知道,一直没忘。

“越靡,我要的不只是明天的相见,而是永远不会是转瞬即逝的。”他想。

明月高悬,那夜烈风也能同样温柔。

注:1.“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出自张可久《人月圆·山中书事》

2.“青春易逝但回忆不老,那些岁月浇灌出的鲜花永远在生命中盛放。”出自央视频视频号关于节目《这young的夏天》中对朴树演唱《那些花儿》的片段配文。

3.请勿在相关音乐的评论区提到此文,谢谢。

4.重(chong)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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