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霆从浴室出来就看到贺闻舒正在翻抽屉。
“找什么，要不要帮忙？”
贺闻舒没理陆云霆，哪怕陆云霆只围了一条浴巾，故意勾引。
不一会儿，贺闻舒从抽屉里底层翻出一张X光片，部位是手。
陆云霆愣了一下，不知道贺闻舒要干什么，只能在旁边默默陪伴。
不过贺闻舒早就认命了，那段痛苦的时光他想起来虽然还是会害怕、不甘、委屈、愤慨，却也明白无力改变什么，只能默默疗伤治愈自己，再强迫自己释然。
如今他已经能做到看到这张证明他手骨损伤的片子和神经受损的报告时面不改色了。
他拍了张照发了微博，并且直接@郑铮，你还记得吗？
一下子舆论就把郑铮的微博淹没了。
郑铮正处理代言的问题，已经焦头烂额没空管贺闻舒了，这会儿贺闻舒竟然主动@他。
他哪里知道贺闻舒的手骨怎么回事？也不是他打得？
谁知这时候却有人自称是贺闻舒和郑铮国外的同学跑出来爆料，说郑铮上学时一直嫉妒贺闻舒，所以组织同学霸凌。
虽然没说具体细节，但网友们已经默认贺闻舒的手骨损伤是郑铮造成的了。
一时间大家全都在同情贺闻舒，再加上贺闻舒在综艺里低眉顺眼听话的样子，大家更觉得贺闻舒和郑铮之间有不平等关系了。
安嘉买通的水军已经上线，根本不给郑铮辩驳的机会。
陆云霆看完贺闻舒一系列的操作之后，拉过贺闻舒的手小心翼翼问道：“是真的吗？”
“什么？”贺闻舒只顾着看评论区，没听懂陆云霆在问什么。
“霸凌是真的吗？”
“是。”贺闻舒承认了。
以前他总是幻想陆云霆会心疼，所以不愿意说，后来又怕陆云霆不心疼，他不愿说。
现在却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我爸公司破产了，我到国外，郑铮说我是奸商杀人犯的儿子，组织同学霸凌我。”
陆云霆把贺闻舒抱在怀里，一个劲儿的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在贺闻舒的肩膀上，他心疼贺闻舒遭遇，也悔恨当初自己因为自卑，没有坚持联系贺闻舒，没有去国外保护他，更后悔自己之前的那些自以为是和弱智行为伤了贺闻舒的心，一点一点把他们的感情消耗殆尽。
可贺闻舒却无动于衷。
他一把推开陆云霆：“如果是替你的父母道歉，大可不必，有些人，这辈子都无法原谅。”
“……”
有些恩怨注定会成为一道鸿沟，永远跨不过去。
好在贺闻舒也不想跨过去了，余下的时间他不想浪费在虚无缥缈的爱情上面。
这时候郑铮打来电话，被贺闻舒挂断了。
一段小视频发了过来，碍于陆云霆在，贺闻舒没有打开，而是直接回了一句：“这是你提供的霸凌证据？可以多发一点过来吗？”
郑铮没了动静，贺闻舒知道他不敢轻举妄动了，把手机随手扔在床头桌上，准备睡觉。
陆云霆主动贴了上来：“我能陪睡吗？打地铺也行。”
贺闻舒闭着眼睛不语，今天的一切虽然都在按他的布局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可他心中却还是会不安、惶恐、害怕一个人独处。
陆云霆愿意留下，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他至少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全感。
陆云霆见贺闻舒不说话，他揣摩着贺闻舒心思默默下床，然后自己找来被褥打了个地铺。
他猜贺闻舒睡不着，主动聊起了天。
“我这几天一直在调查王海富，你的手是他…”
“是他。”贺闻舒不想听后面的形容词或者事实之类的，直接承认了。
“那你为什么要安在郑铮身上？以后留着证据起诉王海富不好吗？”
“以后也可以起诉。”
贺闻舒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但他不愿意和陆云霆说太多。
他父母和公司的事陆云霆父母有责任，陆云霆却没有，但他不想欠陆云霆的，怕下辈子要还。
他这次就是想让郑铮体会到那种百口莫辩的感觉，同时他也要敲打敲打郑铮，迫使他主动联系王海富。
毕竟他被迫签约国外那个王海富安排的经纪公司，郑铮功不可没。
有些事，该摆在明面上了。
陆云霆以前习惯了围着贺闻舒转，两个人遇到困难绝大部分都是互相帮忙解决的。
可如今，他被贺闻舒边缘化了。
贺闻舒不再依赖他、信任他。
原以为贺闻舒会把他当成复仇的工具人，可目前为止他只参加了个可有可无的升学宴。
虽然知道了贺闻舒的目的，可和那个制片人合作，他的公司也赚到了钱。
这种互利共赢让他内心极度不安。
他看向床上的贺闻舒，他虽然闭着眼睛，睫毛和眼皮却轻轻颤动，显然是有些焦虑，
这样是睡不着的。
于是陆云霆壮着胆子开口了：“咱们能心平气和的聊聊吗？”
贺闻舒沉默半晌才开口：“聊什么？”
“聊聊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陆云霆语气有一丢丢兴奋。
“……”
贺闻舒又沉默了，这次是真的沉默，还翻了个身，一看就是真的要睡了。
陆云霆等了一会儿没动静，这才幽幽开口：“那说说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吧。”
床上传来翻身的声音，显然是勾起了贺闻舒的兴致。
陆云霆知道他在听，自顾自说了起来。
“我从小就和你在一起，我们吃的用的都一样，似乎也不一样，因为我发现我不属于这里，我有自己的家，我的家没这里大，条件也没这里好。”
“后来我陪爷爷奶奶看电视剧，慢慢才明白我们的关系，我爸给你爸打工，按照人设来看，你是少爷，而我是你的玩伴、狗腿子、保镖、伴读…”
“三岁那年，我对自己有了清晰的定位。”
“电视剧里也都是这么演的。”
“我跟着你，形影不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是主子，我是奴才…”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快上初中。”
“或许是学的知识多了，懂得多了，知道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我深刻的意识到了一句话，知识改变命运。”
“我要好好学习，改变我当奴才、保镖、伴读的命运！”
“噗嗤！”
或许是因为陆云霆说的太认真，贺闻舒竟然听笑了。
他甚至笑得停不下来。
这简直是他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看到陆云霆不安的望着他，贺闻舒收起笑意，语气认真：“可我从未这么觉得过，我小时候一直觉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甚至认为你是我家庭的一份子。”
陆云霆不好意思的低着头，看起来有些无地自容。
“初中时我开始好好学习，我想着我这个家奴怎么也要超过你这个少爷，后来…”
陆云霆说道这里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开了口。
“初三那年端午节，我去给我舅舅送粽子，却不小心撞见我舅舅在拉皮条…我…”
“我以前和你说过的，我舅舅这个人总是游手好闲的，吃喝嫖赌都占了，可我没想到男人和男人竟然也可以…”
谁不愿意听八卦呢？
贺闻舒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你就打起我的主意了？”
“没有。”
“……”
“继续说。”贺闻舒居高临下的坐在床上，像是在审问生活作风出问题的丈夫。
陆云霆继续支支吾吾的说着：“是高二那年暑假，你说让我陪你去旅游，可我报了学校组织的集训班，相当于提前一周开学。”
“可我听你说旅游的人里有你未来可能要联姻的对象陈染，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觉如果我不去就会错过很多东西，于是我不得已只能找了我堂哥帮我上一周的课，我俩长的像，再加上没人会以为我会这样做，谁知道我堂哥看上了校花，校花把我俩认错了。”
“我更没想到，我刚跟校花解释完第二天，你就开始追求她，我知道后都要气死了，我没想到我防住了陈染，却防不住你和校花在一起。”
“你不知道，那天在校门口，我看但校花坐在你车里，你在副驾驶笑得那么得意、张扬，我心里有多难受？”
“我好像被你抛弃的流浪狗，我那天没带伞你都不管我，你眼里只有校花。”
“也没有吧？”贺闻舒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他那时候满心都是和陆云霆斗气，他的目标是陆云霆才对？
离开学校他直接把校花送回了家，结果刚回家就被陆云霆举报挨了顿打。
陆云霆继续说下去：“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确定自己是喜欢你的，尤其是我知道两个男人也可以在一起的时候。”
“所以我拼命努力证明自己比你强，我值得你喜欢一下。除了性别，我不仅能超过你，还能超过你身边任何一个人。”
“可我不敢告诉你，我怕我说了我们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我不敢赌，我甚至想过如果我不说，照你谈恋爱一周就分手的速度，我们未来的十几年都是形影不离的存在。”
贺闻舒不知道在想什么，冷笑了一下：“那你大学时候怎么又开始对我好了？不是要处处比我强吗？不是要压我一头？”
陆云霆深吸一口气决定坦白从宽。
“我长大了，自然不会像小时候那么幼稚了。”
“在你家当长工已经是我毕业后能找到最好的工作了。更何况你又无心你家公司，贺爸又有意培养我，再加上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愿意给你家一辈子当长工，所以我讨好你，其实也不能说是讨好，我是真的喜欢你，愿意对你好。”
贺闻舒翻了个白眼：“你的喜欢值几个钱？老子用你喜欢，我发条微博立马有几千万人和我表白，你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喜欢就别拿出来恶心人了！”
说完贺闻舒躺回床上翻身睡觉，不再理陆云霆。
可陆云霆的话还没有说完。
眼看贺闻舒不理他了，他满心满眼都是失落。
“我只是想让你感觉到我喜欢你，我太害怕了，我怕我龌龊的心思玷污你，学校论坛都在说我对你图谋不轨，连你爸都这样说，你让我怎么办？”
“我以为你会感受到我对你的与众不同，可你一声不响的就走了。”
“你爸妈威胁我说我再联系你就要学校处分我，我能怎么办？”
“我更没想到你刚出国不到半年就谈恋爱了，还是个男人。”
说到这里，陆云霆声音哽咽了。
“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喜欢我，我有什么错？直到那天晚上，盛景拿出照片，我才知道你不是反应迟钝，你是不喜欢我，别的男人都可以？只有我不行！”
贺闻舒越听越生气，从床上弹了起来：“什么叫别的男人都可以？”
“我和谁谈恋爱是我的自由，关你屁事？你以为你是谁？用得着你瞧不起我？一见面就骂我没出息骂我贱，还带我去检查性病，陆云霆，你脑子有毛病吧？”
陆云霆也委屈，他以为他是贺闻舒堕落时出现的救世主，怎么也能有资格说教几句压一压贺闻舒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性子，谁知道他是被魏曾明欺骗了的大傻X。
“是魏曾明说的，说你为了红，任何条件都答应…”
“他说你就信？我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贺闻舒用看傻X的眼神看陆云霆。
其实这件事陆云霆肠子都要悔青了。
“我知道我蠢，不用骂我了。”
陆云霆说着说着就开始掉眼泪，整个人可怜的不行。
“我那样对你是我不对，可我喜欢你真的一点感觉不到吗？还是你一直就瞧不起我？把我当成对你、对你家图谋不轨的小人？”
“我没表白，只是因为我不敢，我有什么错…”
贺闻舒被他突如其来的胡搅蛮缠和痛哭流涕弄愣了，不知不觉顺着陆云霆的话说了下去。
“我知道你可能对我有意思啊？我问过你啊？是你不肯承认啊？我临走是还给你写过情书，你没看到你怪我？”
“所以你给我写过情书，你承认喜欢我对不对？”陆云霆抓住重点反问。
“……”
贺闻舒愣了一秒，才发现自己被陆云霆算计了，赶忙矢口否认。
“没有，我没写过！”
瞧着陆云霆不信的目光，贺闻舒气急败坏的赶人：“陆云霆，你现在滚出我家！”
陆云霆耍起了无赖：“我不走，其实盛景都告诉我了，我还有证人，证明你喜欢我。”
“呵！”贺闻舒冷笑一声：“那又怎么样呢？我现在不喜欢了行不行？我讨厌你，瞧不起你，看见你就恶心！”
陆云霆像是被这样面目狰狞可怖的贺闻舒吓到了，久久发不出声音。
卧室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他想不通贺闻舒为什么会突然这样疾言厉色？
他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他宁可给贺闻舒当一辈子情人，赎罪也好，报仇也好，他甚至愿意成为贺闻舒的一把刀，用现在拥有的一财富换贺闻舒的原谅都无所谓。
为什么贺闻舒就是不肯给他一脸好脸色？明明这几天相处的都还算融洽，刚刚为什么突然像是十分厌恶他一样？他不理解。
“我…我…”
陆云霆我了半天没有下文，看到贺闻舒凶神恶煞的样子，他心痛的不行。
走就走！他默默从地上站起来，抹了一把眼泪往门口走去。
他脸皮再厚也有自尊心。
不过走到门口时，他又选择把刚刚捡起来那破破烂烂的自尊心丢下了。
他握着门把手小心翼翼的和贺闻舒道歉：“对不起，今天又惹你不高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