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然回学校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央求班主任换座位。

离打预备铃还有二十分钟，谢然找到了在办公室喝茶的班主任。

班主任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他个子不高，总是穿着一身格子衫与西装裤，他教语文，桌子上的书比谁都多，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呆在办公室喝茶。

他行事温吞，见谢然进来也是慢悠悠地放下了杯子，招手让谢然过来。

谢然听话地走到他身边，班主任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把谢然往下拉了拉。

谢然顺从地微弯了身子。

少年单薄的身体暴露在灯光下，蓝白的领带被水洗的一尘不染，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弯腰的时候更显体格柔韧，有一种青少年特有的青涩纯稚感。

班主任看了看谢然嘴角还残留的青紫，面色不变，语气温和地问他，“怎么受的伤啊？”

班主任是个脾气很温和的老师，听说是他们学校学历最高的，因为他老婆才回了家乡，蜗居在一个市里当语文教师。

西城只算得上是一个三线城市，地理位置居中，气候温和，生活节奏不快，人口净流出率属于中下等水平，虽然比不上一线城市，但也算得上是一个宜居的地方。

谢然有些犹豫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轻轻按下去，皮肉还有些疼痛，他的伤口早就愈合了，就只是淤青迟迟不全部褪去。

“被人打的”，谢然道，“已经好了。”

班主任叹了口气。

他松开抓住谢然的手，一只手搭在办公桌上，抬头问他，"最近没来学校是因为有人打你吗？"

班主任不知道谢然家里具体的情况，只是听说谢然父亲撞死了人，母亲死了，现在家里就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小孩，他找朋友打听过，据说现在谢家也闹得不可开交，整个家里都乱成了一锅粥。

谢然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谢然垂头张了张嘴，轻轻嗯了一声。

班主任也不问谢然去哪了，只是用一种安慰的神态看着他，“你要不要来老师家，我把地方收拾收拾，老师家里就只有一个女儿，比你小几岁。”

谢然急忙摇了摇头，拒绝了班主任的好意。

“我有地方住”，谢然急道，“不用的。”

班主任仔细盯着他的脸看了看，确定谢然拒绝他是发自真心而不是出于脸皮薄才不提这件事了，他扭头翻了翻办公桌，把自己的语文书递给谢然，让谢然拿回去看。

“其他科目的你问问其他的老师”，班主任道，“我跟他们都打过招呼了。”

谢然抿了抿唇，感激地点了一下头。

“谢然”，班主任见他听话，脸上带着点欣慰，笑了笑，“不管怎么样，你得往前看，好好完成你的学业，这才是你家人的愿望。”

听他说完，谢然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但他连忙憋回去了。

谢然已经过了听到不如意的话就落泪的年纪。

但无论谁一提到他父母，他总是很难受，跟心里空了一块一样，空荡荡的。

他吸了一下鼻子，忙道，“谢谢钱老师。”

班主任拍了拍谢然的胳膊。

他好一会才想起来是谢然主动来找他的，反应过来了，才开口问道，“你来找我有事情吗？”

谢然抱着班主任的课本，有些不好意思道，“钱老师，我能跟方冬野的同桌换一下座位吗？”

钱启明一大清早就看到挂着绷带的方冬野了，不过这孩子独来独往惯了，更严重的伤他都在方冬野身上见过，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他也没去问方冬野，主要是他问了也没用，这孩子的嘴比蚌壳还要硬，让他吐出一句真心话比吐一颗珍珠都难。

钱启明以前问过他，那会方冬野就跟他在办公室大眼瞪小眼看了二十分钟，直到他放方冬野回去上课。

他一问，“怎么伤的？”

方冬野就说，“上厕所摔的。”

然后他俩的对话就继续不下去了。

他是没见过他们班的哪个学生跟方冬野十分要好的。

谢然主动请缨倒是让他有些惊讶。

于是他略带惊奇地问，“为什么啊？”

谢然老实道，"他胳膊受伤了。"

钱启明：“然后呢？”

谢然：“我得照顾他。”

钱启明：“...。”

钱启明福至心灵，脑子突然灵光一闪，“他因为你受伤的？”

谢然点了一下头。

钱启明：“呵呵...”

谢然不知道钱启明的呵呵是什么意思，但明显不是幸灾乐祸，钱老师的脸都快飞上天去了，看得出来格外震惊。

谢然还想补充两句，劝钱启明给他调座位。

方冬野他低烧烧了一天，整个周六都病恹恹的，看起来没什么力气，经常坐着坐着就垂着头睡着了。

几个人一起去找医生换了药，听到方冬野回去之后擦了澡，把方冬野说了一顿，让他们几个看紧他。

周景安立即举手立誓，“收到医生。”

随后对着方冬野道，“听到没有，穷讲究。”

方冬野轻斥了一声，“滚蛋。”

谢然想起来是他让方冬野擦澡的，心里内疚的不行，一时之间没有接上话。

方冬野仿佛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回头看了他一眼，跟谢然说了一句，“不关你的事。”

周景安：“...靠。”

钱启明这会已经找回了自己的神志。

他把自己在天上飘着的魂儿抓下来，看向一脸单纯的谢然，只觉得这些小孩真好玩。

他也没为难谢然，只道，“你想换位置可以，你问问他同学愿不愿意换，他同意你俩就可以换。”

谢然随后就回去了。

方冬野的同桌是个高大的男生，因为他跟方冬野都高，俩人被驱逐到最后面压轴，靠边不挡住别的同学的视线。

但他的位置靠门，冬天平常一关门，可算得上是个风水宝地。

帘子一拉，谁都看不见他。

那男生被谢然问的一愣，转头问了方冬野一句，“方哥，你们说好的？”

方冬野的一只手垂在腰间，被绷带紧紧地吊着，看着谢然皱了皱眉。

谢然这件事并没有跟方冬野商量。

他只是觉得方冬野不舒服，他离他近点能照顾他。

“谢然”，方冬野抬着头，眸子浅浅的，看了一眼谢然，明明一样冷淡的神色，旁边那哥们愣是看出了一丝安抚，“你回座位去。”

谢然犹豫了一下，“可是你的胳膊...”

"我没事"，方冬野道，“你回座位吧。”

方冬野前座的俩女生全都扭头看向他门仨，谢然感受到别人的目光，下意识往目光汇聚处望去，这才发现不仅是她俩，这一圈的人全都鸦雀无声，全都偷偷转头看向他。

直到谢然抬起了头，一圈人才各自把目光散去，装模作样地读起书来。

谢然：“...。”

廉小星比谢然还要郁闷，她坐立不安地在座位上等谢然回来，恨不得跳到方冬野的桌子旁边。

但她耐着性子没动。

直到谢然回了座位，廉小星才急冲冲地问出了口，“谢然，你换座位干嘛？”

谢然不放心地看了方冬野一眼，才回过头来看廉小星。

“方冬野受伤了”，谢然道，“我帮忙。”

廉小星以前从来没有见谢然跟方冬野有交集过，这会还一脸懵，“帮忙一定要换座位吗？”

谢然同桌也阴阳道，“你看他的脸，估计跟方冬野一起打架了吧。一个星期都不来。”

廉小星这才注意到谢然唇边的青紫。

她焦急地想上去碰一下，也没时间去怼谢然的同桌。

但她刚抬手，谢然就往后躲了躲。

谢然同桌用一本书拦住了廉小星的手。

“你干嘛？”同桌道。

“你神经病吧”，廉小星道，“我是他干姐姐，看看不行？”

廉小星以前总以姐自称，但却从来没让谢然这么叫过。

同桌嗤了一声。

廉小星面皮一红，刚想骂回去，突然觉得有人正转头看着她。

她一扭头，正巧接触到平时从不关心班级事务的方冬野的眼神。

他食指与中指之间正架着一只笔，就那么缓慢地在指尖转着，廉小星从方冬野的手往上看，正见方冬野微微靠着椅背，黑色的头发下是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浑身散发着迫人的气息，似乎那支笔就是他手里的刀剑，随时能用到该用的地方去。

他只看了廉小星一瞬，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但廉小星却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寒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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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chapter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