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锦沉吟道：“孩儿打算把那里买下来。但只是有一件苦恼事情想不通，觉得担心，便不敢真的下这个决定。”

老将军道：“什么苦恼？”

黎锦道：“孩儿手头，满打满算只得这三十两银子。若是拿来买了房子，手头便没钱了。而以这房子的名声，想必也是没法轻易转卖出手给别人的。孩儿担心家里若是出了什么事儿，遇到没有钱傍身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老将军道：“小鱼想得真是周全。但我倒是觉得这问题小得很。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会直’，就算出事，到时也自有解决之法。更何况，哪里就那么容易出事呢？须知小鱼你的运气，一向是很好的。”

黎锦依然有些犹豫，道：“孩儿的性情总是过于胆小，从来不敢信前路平平安安，该如何是好？虽然已经决心要这么做了，但却总是不敢破釜沉舟。”

老将军道：“我也素知小鱼生来谨慎，这本是好事，不改也没什么。至于出事嘛……咱们家这样已是落到谷底了，再差也不会比现在差了。何必顾虑。”

黎锦想了想父亲的话，还是多少有些犹豫。

她伸手摸了个铜钱出来，暗道：“皇天在上，后土为证。信女有一件疑心事，愿求一卦。”

举凡六爻八卦之事，黎锦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是也。

因此她也不懂那些正儿八经的卜算之法，只得用上最原始简单的占卜方式·掷铜钱来求问前程了。

黎锦心中又暗道：“正面便是买，反面便是不买。望皇天后土指条明路则个。”

想罢，黎锦手中握着一枚铜钱，朝着正上方一抛。

铜钱往上飞了一段距离，便落了下来。黎锦眼疾手快，抢着将铜钱握在手心里，使其并未落地。

她将握着铜钱的拳头打开，只见铸着“大夏通宝”四个字的铜钱便躺在掌心之中。

黎锦想了想，又是往上扔了一次铜钱，同样是劈手抢在掌中，将手掌打开，如此重复了一遍。

铜钱依然是“大夏通宝”四个字的正面在上方。

黎锦又不信，依然丢了一遍，仍是正面在上。

她如此丢了六次铜钱，次次都是“大夏通宝”在上，硬是把黎锦弄糊涂了。

因此，黎锦还特意仔细看了看，手上那枚铜钱，确实只有一面有“大夏通宝”这四个字。

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回回正面皆在上面，也难怪黎锦会疑心这铜钱乃是“错版”之钱了。

老将军道：“小鱼你这是在做什么？练习暗器手法吗？”

黎锦道：“爹爹，孩儿是在占卜。掷这铜钱，正面便是买，反面便是不买。”

老将军道：“那小鱼你掷出来的是正面还是反面？”

黎锦道：“正面。”

老将军道：“是正面吗？为何小鱼你要连丢六次呢？每次结果如何？”

黎锦轻声叹气，道：“第一次便是正面了，之后次次皆是正面。孩儿胆小，想看看再掷是什么结果，不料竟是如此，孩儿真想不通。”

老将军奇道：“次次皆是正面？这铜钱可是‘错版’了？”

黎锦将铜钱递给了父亲观看，道：“没错呀！这就是普通寻常的铜钱啊。”

老将军仔细看了看，果然铜钱没什么问题，也觉得稀奇，道：“小鱼，你再掷一下铜钱给为父看看。”

黎锦便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动作流程，对父亲摊开手，道：“这次如何呢？”

她比父亲还要更晚地看到自己掌心上占卜的结果。

黎锦的目光一瞥过去，果然又是正面。

黎锦看看又是这样，已经并不觉得有什么好高兴的。

她现在只是有些疑惑，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是麻木，还是惊慌恐惧而已。

扔一两三次，结果相同，倒还寻常。

扔了六七次，次次都是同一个结果，这显然是极不正常的。

在“紫竹小院”住着的时候，感觉不到什么闹鬼的踪影，倒是回来掷铜钱的时候，最接近黎锦所理解的“闹鬼”情况了。

老将军笑道：“这岂不是好事？这便是皇天后土，教你非买下这座宅院不可的启示吧。”

黎锦道：“这做得准吗？孩儿看了这个结果，反而更害怕了。觉得像是有鬼。”

老将军道：“那便不买吧。”

父亲这么一说，黎锦的脸色便变得坏了。

她的神情，有一点不甘，有一点懊恼，又有一点沮丧，但却全然没有如释重负的影子。

老将军道：“你看，小鱼不是根本很想买下这座宅院吗？若你真的抗拒的话，怎么会如此不开心？”

黎锦又怔住，想了想，才艰难道：“父亲说的是。孩儿也真心喜欢那座宅院。”

老将军道：“既是如此，小鱼你多想想再做决定吧。”

黎锦摇头道：“不必了。孩儿这便去庄宅牙行那里。”

说罢，黎锦便转身出了门，叫上阿诚，一同离开了大杂院。

黎锦并不清楚庄宅牙行的营业时间，她心想这个时间已经不算早了，应该已经开门了吧。

却没想到，说来又是巧了，黎锦一来，便看到那庄宅牙人拿着钥匙正在开门。

原来这牙行不比市场，开得太早了也没人上门，所以那个庄宅牙人十分悠闲地刚刚过来。

而市场上的商贩，这会儿卖光了东西已经回家去的人，都已经有一些了。

黎锦若是来得再早半盏茶功夫，怕也立刻吃上闭门羹了。

黎锦晃了晃手里的钥匙，道：“牙人，你可还记得我么？”

那牙人看了黎锦的模样，愣了一下，才道：“大小姐风华绝代，我自然记得的。您可去了那‘凶宅’么？”

黎锦道：“也去了的。我现在要问你，那宅院我若是想买，房主可是还买么？”

庄宅牙人一惊，道：“啊？您真的要买吗？”

黎锦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你是怕我消遣你不成？”

庄宅牙人道：“大小姐自然不是这种人，我还看得出来。但只是这‘凶宅’许久无人问津，我听说大小姐要买，很是吃惊而已，并无他意，大小姐莫怪。”

黎锦道：“买卖房子需要什么手续？我不懂，你可逐一讲给我。”

庄宅牙人道：“这个嘛，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大小姐与这小哥可进屋中先坐着，待我细细说来。”

原来这房屋交易，并非是一方交钱一方交房那么简单。

庄宅牙人起到了联系双方的作用，但买卖又不能仅仅通过庄宅牙人。

双方可以不同时到场，但都要去过官府，在官府见证的房契上签字，官府再在上面盖上一方鲜红的官印，转让方能成功。

庄宅牙人道：“我这里已经有原房主签过名字的房契，他便不必再去官府了。大小姐再同我去一趟官府，交了房契的税务，这事儿便成了。”

黎锦道：“交易税难道是我一个人出的？”

庄宅牙人摇头道：“买卖双方各半。”

黎锦听了，意稍安，又道：“要多少？”

庄宅牙人道：“一两银子。大小姐出一半，卖家出一半。”

黎锦道：“你的报酬又是多少？”

庄宅牙人又道：“也是一两银子。同样是大小姐出一半，卖家出一半。”

黎锦点了点头。

果然只出三十两银子也不算是足够的，她之前还幻想卖家会不会大方地替她缴税和给牙人报酬，可惜并非如此。

幸好就算多出这一两银子，黎锦也还出得起。

于是，黎锦便带上阿诚和庄宅牙人又去了一趟官府。

虽然需要多跑一个地方，但幸好官府的办事效率倒是很快。

一交了钱，办事人员马上就给登了记，盖上官印。

黎锦还没反应过来呢，房屋买卖的手续居然就已经办理好了。

她这时才看到原房主的名字，叫做朱紫。紫竹小院之名，原来竟是这样来的。

可惜此人与自己建好的宅院却没缘分，凭白便宜了黎锦。

黎锦想到这里，莫名稍稍有些愧疚。不过她转念一想，这事情原本不是自己的过失，只不过是有缘无缘的结果，也就释然了。

黎锦回去之前，花了五十文钱买了五十个素馅包子。

其中有萝卜馅的，有茭瓜馅的，有茴香馅的，都用油纸包着混装在一起。

黎锦也不怎么关心哪个包子对应的都是什么馅，掺杂着买了，拿回去便是了。

卖包子的商贩见她买得多，还借了黎锦一个大竹篮。商贩道是等黎锦有空的时候再拿回来，不须很急，若实在没空，便当是送她的了。

虽然商贩说不还回来也没关系，但一个竹篮似乎也不是白来的，黎锦还是决定吃完便抽空送回去为好。

这五十个包子，其实也不够大杂院的人分食吃饱。

黎锦只是觉得今天算个特别日子，决定买些包子当成庆祝。

人人当作尝个鲜便是。若是仆人们吃不饱，也没有办法，日后总有一天会让他们恢复到原来将军府上过的日子的。

黎锦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带着阿诚回到了将军府。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