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家商贩刚好定制了一辆新的推车,因此就嫌旧的推车太小了。一时又舍不得扔掉,就先放在了角落里。
黎锦本来想让对方把这小推车白送给自己,但对方表示不愿意。她想了想还是先离开了。
之后,黎锦就这样几乎问遍了这条街上所有的商贩,结果也还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把推车白送给她。
这让黎锦多少感觉有些遗憾。
黎锦又回到有多余小推车的那家,对方索价三十文。一番讨价还价后,她以十文钱的价格买了下来。
现在,事情至少已经有了开头。
根据黎锦的经验,一件事从零到一是最难的,从一到一百却往往出乎意料地简单。
而这辆小推车,就是黎锦要做的事情的“一”了。
黎锦做的第二件事,是推着这辆小推车去买糖。
她打听小推车的时候,也顺便把卖糖的几家商贩都看在了眼里。
虽然黎锦打算买的糖的重量,其实犯不上用小推车装,但能推回去的东西,为什么要用手拎回去呢。
其实黎锦就连车都不用自己推。阿诚有眼色得很,小推车刚买下来,他马上就抢着去推车。
黎锦就连试试推这车的手感是不是轻松舒适的机会都没有。
阿诚作为随从,真是最贴心不过了。他伶俐得实在不像流民出身,黎锦有时对此感到很可惜。
两人来到一家杂货铺门前,黎锦让阿诚在外面等候兼看守小推车,她自己径直走了进去。
这家是个大买卖,看起来明显比别家商铺气派。但东西卖得也比较贵。
虽然黎锦想在起步的时候省钱,但有些钱是没法省下的。
这家的糖虽然比别家的卖得贵一些,但只有在这家才能买到白糖和冰糖,别家都只能买到红糖。
也不能说一分钱一分货,只是因为这家买卖大、货品全罢了。
“一斤白糖要三十文钱?!”黎锦简直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这辆小推车讲过价后才花了十文钱。一斤白糖能买三辆小推车?
“一斤鲜羊肉才十五文钱。你这一斤白糖,能买两斤好羊肉?!”黎锦不满地说道,“这也太黑了吧!”
店家道:“大小姐,话不能这么说。羊肉虽然是肉,却是本地出产的。白糖虽然是调料,却是自海上进口的西洋糖,稀罕得很。这一条街上也只有小店才狠心进了些货,就是为了您这样的贵人。成本高,自然不能卖得便宜了。”
听见店家称自己贵人,黎锦脸就一热。
她上街时有意穿着朴素布衣,更没戴什么簪钗,只用一块灰色头巾包着粗粗梳理的发髻。
如此穿着打扮,黎锦自以为与平民百姓的妇人无异。
想不到店家一眼便看破了,还以“大小姐”“贵人”称呼,这更让刚失了身份不久的黎锦深感窘迫。
她只得依然硬着头皮说道:“我不是什么大小姐。我穷得很。家里有孩子闹着要吃这个,我非得买不可。你便便宜些吧!”
店家先是沉默了一阵子,被黎锦的目光看得急了,便无奈道:“大小姐,并不是我们亏心卖高价,实在是因为白糖这东西进价就高。我们是做生意的,总不能赔钱吧?”
黎锦道:“便宜些。”
店家想了想,道:“你若卖得多,便算你二十八文钱一斤。”
黎锦依然道:“便宜些。”
店家勉强道:“二十七文钱一斤吧。”
黎锦道:“二十文钱一斤。”
店家道:“这决不可。我们进价也是要二十一文钱的。”
黎锦道:“真这么贵?”
店家道:“实是如此。”
黎锦道:“那二十一文钱一斤。”
店家笑道:“这如何使得?大小姐你若是开买卖能这样让价吗?”
黎锦与店家软磨硬泡了好久,终于以二十二文钱一斤的价钱,买下了五斤白糖。
虽然买了糖,也不能就这样立刻离开。
店家吝啬,不肯免费送黎锦一个容器,这白糖就拿不回去。装白糖的器皿竟然还要黎锦另外出钱购买,须得五文钱。
店家道:“这么好的白糖,自然要用精致的坛子罐子装着才称得上。我这罐子虽然不大,却是青花瓷的,你看这花纹多么漂亮精美,岂不值得五文钱么?”
黎锦以鼻音“嗯”了一声,表面上不置可否,心里倒也是同意店家的说法。
这青花罐子做工非常精细。一丝割手的毛碴毛边都没有,更没有气泡、小孔等瓷器常见的瑕疵,釉彩的图案看似朴素却很整洁。虽然不是上等品,但在民间已算得上极好的器皿,五文钱倒也算不上高价。
但黎锦终究还是心疼这五文钱,她又问道:“罐子太贵了,可有袋子能送我一个么?”
店家道:“袋子是有,不能送你。你若要买,五文钱。”
黎锦吃惊道:“一个袋子为何也要五文钱?”
店家道:“那是上好白缎子做的袋子!白糖这样珍贵的东西,怎能用布袋装着?布袋粗糙,容易漏了,岂不心疼?”
黎锦不太懂行,但觉他说得有理,便道:“你把那缎袋子拿来给我看看。”
店家自柜台后面又取了个雪白的袋子出来,小心翼翼地拿给黎锦看,道:“你若是不买,便只许看,不许摸。这袋子洁净无比,你若摸脏了,算谁的?”
黎锦微愠道:“我的手也不脏……”
但虽然这样说,她倒也不太在乎店家的话,只是探头去看这缎袋子。
这缎袋子果然也很精美,虽然无法触碰,却仍能看得出来光滑细腻,晶莹洁白,与常见的布袋全然不是一种东西。
黎锦思忖良久。
大杂院那边多半是找不到这般洁净的器皿或口袋了,这里的东西尽管贵,斟酌一番却仍得咬牙在这家购买。
虽然觉得青花瓷罐子更值些钱,但这东西沉重而易碎,并不如白缎袋子实用方便。
于是黎锦道:“这白缎袋子便宜些。”
店家道:“你若是二十三文钱一斤买糖,买五斤我便白送你。”
黎锦果断道:“不行。”
争竞一番,终究是以四文钱买了这漂亮的白缎袋子。
直到这时,黎锦才有缘得摸上它一回。原来质地不仅光滑细腻,而且还很厚实,果然是适合装白糖的袋子。
这些白糖装在白缎袋子里,柔软松散,晶莹如雪,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也确实是好白糖。
“白糖真贵啊。”但黎锦小心翼翼地拎着这袋白糖出了门的时候,依然禁不住心疼地抱怨起来。
阿诚接过白糖袋子,低下头轻轻放在小推车上,很谦恭地说道:“将军说的对。”
听见阿诚说了这话,黎锦便禁不住微笑了,她道:“阿诚说什么呢,你都不知道白糖多少钱一斤,怎知道我说的对?”
阿诚抬起头,黑亮的眼睛看着黎锦,道:“我虽然不知道白糖多少钱一斤,但我仍知道将军说的自然是对的。”
黎锦听了,就不自在得脸上浮出一层绯色,她依然微笑道:“我说的可能是对的,也可能不是对的。阿诚你这样想我,却是不怎么对的。”
阿诚道:“将军本无戏言。我为何不能这样想呢?”
黎锦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得道:“好啦好啦。该走了,不说这个了。”
阿诚点点头,就推着小车,乖顺地跟在黎锦后面。
手推车有了,白糖也买了,黎锦想买的第三样东西却没有找到。
黎锦略一思忖,便对阿诚说道:“我们先回家去,不推着这糖到处乱走。”
阿诚一向乖巧,自然“嗯”一声便换个方向跟在了黎锦后面。
不多时,两人便赶了回去。黎锦让阿诚把小推车推进大杂院,拎着装白糖的缎袋子进了老将军的房间。
“爹爹。”黎锦道,“孩儿买的西洋白糖,先暂且存放在爹爹这里可好?孩儿现在还有事要出去。”
老将军应该是已经吃完了早饭,他手里依然捏着一件衣服在缝缝补补。
听见黎锦的话,老将军抬起头来,道:“既是如此,可先放这桌子上。”
黎锦放下糖袋子,道:“那孩儿先走了。”
老将军道:“小鱼可吃饭了么?”
黎锦摇头:“这个不急,等办完事再吃。”
老将军道:“吃饭怎么不急?总这样吃饭不应时,身体岂不是要垮了?”
黎锦无奈。心想自己本来就焦虑不安,有些慌乱,哪有心情吃饭?
她却没说,而是点点头道:“爹爹说的对。孩儿再出门时觅些吃食果腹便是了。”
老将军颔首道:“知道这个就好。小鱼快去吃东西吧。”
黎锦转身出了屋子,倒确实有些饥饿起来。
吃东西这回事,若是不说破,黎锦倒没什么感觉;若是说破了,就感觉难熬,她也是无奈。
黎锦有心先弄些东西吃,终究是不把事情办完便安不下心,最后还是忍了下去。
将军府与大杂院旁边,有一条巷子。
这条巷子虽然颇为宽大,建造时却是个死胡同,车马不能来往,是凭空的一片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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