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立在一处空地。
四周一片白茫茫,那是永无止境的纯色。
余皖细细思索,确认自己从未来过此处,可他却并未感到过多疑惑。不仅如此,周围的空气和湿度温度熟悉的就像是他在很久以前就经历过千万遍。
大地、天空独独包裹着他,他向前走去。
余皖走了好久好久,前方没有丝毫的变化,包括他。
在这个梦境中余皖感受不到一丝疲惫,这个躯壳似乎只是承托了他的意识,余皖甚至无法操纵他自己的身体。每每他想停下时,双腿又会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去。
万籁俱静,寂寞永生。
越往深处,余皖越感触到,白色原来是世界上最绝望的颜色,这种被喻为无暇的色彩像是被人糅合了虚无恬淡的情愫,在这里待得越久,心里那份空荡就愈发明显,四肢就愈发冰冷。
这处实际上并不冷,使余皖感到冰凉的是空寂、漫长、无所事事,还有对于未知的不安。
翌日
余皖醒来,只觉得枕边一片湿漉。
余皖攒眉,用手背拭去眼角还微微湿润的液体,心中有种说不上的滋味。
他哭了?
又是为了什么而哭。
不知缘由,不知来处,只觉悲戚。
梦醒了,他却仍然沉浸在一股强烈的悲伤中。
他缓缓站了起来,很快就从情绪中脱离,满眼的不可思议。
这幅身体变得……
轻快多了!
他来回踱步,感受着心跳平稳的起伏,似乎跳动着的脉搏都比平时更加有力。
余皖眼神一亮,没想到这一觉醒来浑身筋骨疏通。
虽然腰背还是有隐隐约约的酸痛,但是相较以往,可以说身体的状态比刚穿越时的素质好了几倍不止。
他站到铜镜边,打量自己那张熟悉却又有什么变化了的脸庞,不再是死灰的苍白,暖色覆上了他的双颊,看上去和穿越前的容貌相像了不少。
虽然这梦境生得有些匪夷所思,但余皖猜测这可能是身体自我保护机制的一种体现,况且目前对于身体来说这种现象明显利大于弊,余皖便没有过多在意。
之后接连好几天,余皖都梦见那场纯白色的境地,有时他就会像这样一直走,有时也会站在原地等待着一整晚,有时候走走停停漫无目的。
直到——
那一天,一团黑色的烟雾阻止了他前进的步伐。
“呵,你还活着?”
黑雾传出一阵低沉的男声,语气中带着丝丝诡笑的意味。
余皖感到这幅身体在看见黑雾时顿时征愣了半秒,但下一刻就从腰侧抽出软剑向雾中刺去。
剑气纵横,攻击迅猛,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刚中带柔。
手中的软剑影翻飞,一道道白色的剑气随着舞动四散开来,雾气在剑鸣那刻消散了大半,但很快又迅速聚拢成一团。
余皖皱起眉。
不对
自己并不擅剑。
他作为现代人自然是不会用剑的,而原主由于修为难以增进,剑术奇差,早早就弃剑修而学符修了,也应是鲜少用剑才对。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我不是我!
那么这个“我”又是谁?
正当他疑惑之际,激烈的战斗仍未停滞,缠斗的身影快到生出重重虚影,带起阵阵冷风,四周只剩下破空声、金属碰撞、衣物摩挲的声响。
迟迟无人应答。
许久,他听见温润的嗓音如流水潺潺,带着悲悯与宽容从这副身体口中缓缓吐出,但是说出的话语却几近冷漠冰凉,
“没错,”
“这具容器早该消亡了。”
翌日
余皖一早上醒过来,就感到胸口隐隐发烫。
他撑着坐了起来,脱下里衣,看见原本白净的心口处多了一块红印。
说是红印其实并不准确,那是一朵七瓣莲,白色的花瓣微微泛着一圈幽幽红光,从他的皮肤中透出。
花?
这是……
呵呵,总不会是谁三更半夜给自己纹身?
头脑一片混沌,余皖捂着心口,微微发烫的感觉让他莫名有种熟悉、心安的感觉。
不过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余皖扶额,眯起眼绞尽脑汁回想着昨日种种,却找不到一处不合常理之事。
一觉醒来身上多了东西总归是件怪异的事,再无动于衷实在有些过于愚蠢。
可是,他不知道能跟谁倾诉。
季舒玄不行。
温子然……也不行。
余皖忽而失神,垂着的手微微握紧又不知所措地松开。
他身边,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但很快他又急切地摇头,想要尽快从这种无意义的情绪旋涡中脱离。
停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余皖的眼神却在无意中瞥到放置到床头许久的课本,一缕风这时正好从窗前穿过,翻开的书页被吹得微卷,他抬起手用手指用力抚平。
或许,可以到藏经阁看看。
余皖急迫地穿戴好衣物,很快就起身出发。
在他起身的瞬间,在层层衣物遮掩下的那处红印散发出淡淡的光芒,但很快又重新暗淡下去。
云悦书屋的藏书据说是全天下兵书秘籍最齐全的书库,各个领域皆有所涉猎,或许自己身上的问题可以从前人的著作中得到解释,
没错,作为一名新时代新青年,余皖坚信——知识就是力量!
不过过程当然没有想得那么顺利。
藏经阁的书籍确实齐全,但是也因为过于全面,余皖在翻阅了众多稀奇古怪的宝典之后,仍然没有找到自己这方面的书籍,哪怕是本医科教材也看不见。
什么破藏经阁,连最基础的分类都不做的吗?!
余皖愤愤不平地一拳砸到一个书架上,随即——
好家伙。
那一整排的书架都倒下了。
“咚隆!”
巨大的轰隆声扬起一阵灰尘,还带来了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
“出来!”
一名似乎是领头的弟子对着四周喊道,“哪里来的野猫野狗,竟敢如此肆意妄为,毁我阁秘藏古籍!”
“我去通报阁主……”
“蠢货!阁主要是知道了,别说这家伙,我们也得少层皮!”
“给我搜!”
余皖顿时吓得一头冷汗。
那个、我说这书架是自己倒的,会有人信么?
愣了一会儿,余皖的身体率先做出反应,迅速缩到最近的角落。
笑话!这时候再要是一动不动就真是王八了!
随着脚步声和咒骂声越来越近,余皖的心也随之高高悬起,额头细密的汗珠滚落到他的眼睫,再砸落到地上。
忽的,他瞳孔骤缩。
熟悉又可怖的窒息感向他袭来。
“唔——”
我去
余皖扒拉着那只捂住口鼻的大手,尝试挣扎。
忽然腰侧一紧,熟悉的气息贴在他的耳侧。
「别出声」季舒玄动了动唇,无声警告。
余皖是真怕季舒玄这个情绪不稳定的家伙会突然发什么疯,立马安静下来。
季舒玄感受到手心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后,才缓缓松开手。
余皖和他紧密地贴合着,湿热的呼吸扑打在自己的脖颈上,带着一点植物的清香。
他刚刚也被余皖的剧烈反应惊了一下,没想到仅仅是这种程度就这人吓成这样。
余皖气息不稳,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把眼周一圈都沾湿了,睫毛一缕缕粘连起来。
简直像是刚死了夫君的寡夫一样。
衣服也被揉皱得不像样,特别是领口旁,估计是刚刚被什么东西划破了,细微的动作都会露出一点雪色肌肤。
光线昏暗,余皖自然是看不清季舒玄眼神牢牢地黏在了他的身上,只是听着身侧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有些疑惑。
话说,早就觉得这本书男主脑袋有点轴...
这季舒玄不会真有什么毛病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季舒玄手心渐渐往下移,拂过东方余皖的后脖颈。
他的脑中不禁想到,自己手心的脖围很细,简直比小时候那只未满月的兔子还要脆弱,只需要再稍稍用力一点……
明明知道他不是那家伙,但是只要看着这张脸……
季舒玄眼尾红了一片,眼底也隐隐透露丝暗红色的光,手掌渐渐握紧的同时,一种莫名的愉悦从心底隐秘地升起。
季舒玄唇角微勾,这时,靠近他们的书架一侧的脚步声又近了些。
“二狗,听到没,刚刚这里好像有动静?”
“啧,真的假的,别唬我啊……”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
来不及了。
季舒玄眼神凌冽,伸手一拽,一把把余皖拉到最里边的隔间,在地上滚了一圈,勉强让两个人躲进书架与地面狭小紧迫的夹角。
余皖有些懵,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拉扯弄得晕头转向。
凝神屏息过了一阵,搜查的人才离去。
余皖发懵地缓了一会儿,摸了摸头,还好没伤到头。
随即他又转头看向拽着自己的那只手,带着丝丝妒气。
呵呵,这小子不是还比自己小上几岁吗,哪来这么大的力气,真就主角光环呗。
不过,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
身上划开的伤口大小不一,放在别人身上可能是小伤,但是这幅身体对痛觉的高度敏感,这点伤带给他的疼痛早就使他的感官逐渐麻木。
所以,他完全没发觉自己刚刚差点命悬一线,更不要说注意到脖子上新鲜的掐痕了。
而季舒玄这边却完全没注意到余皖的心不在焉。
他只是无言垂眸,看着因护住某个人脑袋而擦伤的手,在刚刚那一刹那他想了很多,比如——
为什么此时他的心跳跳动地如此猛烈;
在和东方余皖待在一块儿的时候,自己又是为什么会那么地不正常——近乎失控。
“各位,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温润如玉的嗓音不紧不慢地从门口传来。
余皖心一紧。
只听门口那几个方才还凶神恶煞的仆从立马乖顺起来,朝来人行了个礼,又飞快地用巴结讨好的语气说了个大概。
温子然面色不变,只是静静听完,笑着颔首道,“原来是这样,辛苦各位了,你们先退下吧。”
其他人本就是不想管这烂摊子的,一看有人接手这种麻烦事,匆匆忙忙就走了。
余皖长舒一口气,感慨道不愧是大宗门弟子,这点事一下子就摆平了,浑身瘫软靠在一旁。
缓了一会儿,又觉得应该出去道谢。
正打算出去,却被季舒玄拉住了胳膊。
“等等。”
余皖正要抽开手,却看见温子然居然还没出门,反而走向了他刚刚翻阅的书堆,似乎是被什么吸引了过去。
有什么好看的,桌子上无非就是些杂七杂八的……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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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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