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有月跟着解玲电梯刷卡上到九楼。
一进校长室，首先看到的是一整面落地玻璃窗，窗外是夜晚灯火通明的长竹市。室内空间很大，左半边是装饰书柜，红木办公桌和皮艺沙发，非常经典的高档办公室形象。右半边却摆了一大堆纸箱。
黑色或灰色，装在透明塑料袋里的衣物或用塑料绳捆扎成堆，或零散地摊在四处。两个男人盘坐在纸箱和衣物中间，拆开塑料袋，将衣物摊开，对着中央一盏蓝色提灯，仔细验看衣物的边角。像是误入了某个服装店的进货现场。
但那些衣物不是别的，而是学生校服。
衣物堆中，郭栋校长向门口招了招手：“小玲你先去忙吧。小苏同学，过来帮把手。”
苏有月走近，运动鞋踩在地板上吱嘎作响。
郭栋校长脱掉了白天演讲的西装，另套了件宽松的浅色毛线外套，枣红色的领带仍别在里衫上，看着瘦削，又不显得过于文弱。他戴了副黑框眼镜，透过蓝色提灯的灯光，一寸一寸细细地检查着手中的衣物。
“你看到了，开学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郭校长抽出空来，指了指旁边，“苏有月同学，帮我拆个十件新衣服出来，再把老费脚边那些衣服叠好装回袋子里。哦对，你还不认识吧，这是咱们学校的后勤主管，费掣费老师。”
提灯另一边，盘腿坐着个满面胡茬的大叔，头发略长，臂腕粗壮，但和臧彪队长比还是差了些。
苏有月拘谨地道了好，按着指示帮忙拆衣服，边拆边偷偷打量着二人。
费老师他不认识，但郭栋校长，苏有月在公开新闻上搜到过他的信息，异能是[道具复制]。
据说十三年前他初出茅庐的时候，曾用异能为所在的队伍复制出了一大批同类型冷兵器，在千钧一发之际逆转战局，让强弩之末的队伍成功打败高等级魔兽。随着异能武器的研究不断发展，他逐渐落魄，当年的成名战还被人指为故意作秀。
七年前，郭栋被长竹学园聘为老师，专门教导特殊材料的鉴别使用。两年前，他成为了校长。
“白天我有和你们说过校服的事吗？实际上除了特殊的韧性材料，你们的校服里还缝进了特殊的丝线，织成有保命效果的纹样。塔的学者管这种纹样叫便携版炼金矩阵，民间管它叫符文或者符箓，你以后上我的特殊材料课会学到的。”
郭栋似乎有点职业病，没歇几秒就兴致勃勃地给苏有月讲起了课。
他说话间，对面的颓废大叔费老师刚好在衣服上找到了什么，拿起了两人之间的绣花针。针尾乍一看去什么都没有，只有凑近蓝色提灯时，才能看到一条细细的银丝在蓝光下游动荡漾。
“是不是觉得我们一件一件地检查衣服很奇怪？也是没办法，今年这批货次品率太高，不手动检查下可不敢拿给你们学生穿。哎本来咱们长竹的人手就不多，彪子手下那么多人都不肯借两个出来，只好我这个校长自个儿来验货了。恰好你费老师最近有些心浮气躁，小苏同学你知道的，咱们异能者最需要保持心情愉快了，万一有人想不开拿异能去毁灭世界怎么办？我就只好把他押在这里，做些针线活静静心。”
费老师看上去很不满地挑了挑眉，一句话没说。他用牙齿咬断了手里看不见的丝线，对着灯光看了看，继续干活。
苏有月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动作更加拘谨。
等他叠完手里的衣服，郭栋从提灯旁站起身，拍了拍裤腿。
“小苏同学？你怎么不说话，不是有好奇想问的事情吗？
“刚才对你解教官挺能说的啊？一句接一句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在审讯逼问你的班主任呢。”
他走向校长室另一头的待客沙发，苏有月跟在后头，低下头装乖。
郭校长示意他坐，自己在对面沙发上坐下。他摘下黑框眼镜挂在胸口，一双犀利的蓝色双眸望向他：
“[幸运]的苏有月同学，你的档案里有白银尖塔的研究记录。你说，要是我今晚不给你一个答案，你该不会一个响指毁掉我这栋办公楼吧？”
这话从校长嘴里说出来实在有些夸张，苏有月低着头道歉：“我没有那种能耐，我也很感激学园能收留我。对解教官……额，我以后会注意的。”
他看着自己的膝盖，看着运动鞋的鞋尖和木质地板，周围只有费老师摆弄衣物发出的细碎声响。
等了好一会儿，对面郭校长才又开口，这回声音和婉了些：“你是怎么想的？”
他没有指定说是哪件事，完全让人凭自己的感觉开话头。苏有月想了想，觉得先夸一夸学校总不会错。
“我觉得今天的演习效果非常好，最好的是这个时间点。我们锻炼异能最终还是为了面对魔兽，能在正式开学开始前感受一下魔兽带来的压力，我想肯定能帮助大家更好地确定各自异能开发的方向。
“至于我对教官提的那些问题……我有些浅薄的猜测。学校里是不是有些暗中活动的，搞破坏的势力在？他们想要破坏新学期的演习，是老师们在背后努力阻止他们的干涉？”
苏有月对自己的猜测很有自信。
解教官说，庄山集团的遥控保险失效是因为设备老化，怎么听都像是个推诿的借口。如果说是庄山集团的人趁着犬王逃脱，想要浑水摸鱼进入礼堂对学生做什么事，解教官和臧队长中间拖慢了那么久，是去排除那些人带来的危险，似乎只有这个说法才能说得通。
长竹学园毕竟是培养异能者的学园，不能用对待普通学校的眼光去看待——没有哪个普通学校会自带一支装备齐全的安保部队的。现在每一个地方每一个势力都在争夺年轻的强大异能者，排在前三名的异能学园，黑岩，边界，长竹，都处在风口浪尖。
“搞破坏的势力？”郭校长笑了笑，“苏有月同学，我们长竹可是有名的中立，怎么会有人想在开学典礼这天进学校来搞破坏呢。”
苏有月不知道校长说的是真话，还是不想让学生担忧，跟着笑了笑。
“长竹学园自称中立，但真的有可能中立吗？从来都没有绝对的中立之说吧。“
郭校长看上去有些唏嘘：“咱们学校是没黑岩边界那两家那么多资源，也没那些多前沿信息，很多方面跟不上最新发展的潮流，导致看上去保守了些，但确实是中立的。小苏同学，看来你对长竹学园不够有信心？”
“不是这样的。”苏有月连忙摇头否认，“我入学前听过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大意是如果不能进入黑岩和边界学园，不如直接加入探索队或白银尖塔，不需要去其他异能者学园浪费时间……”
“这只是普通的生源竞争罢了。”郭校长笑道，“旧时代里有几句类似的话，‘考大学有什么用，不如直接去打工’，‘读高中不如读中专’，放到你们这些异能者学生头上也差不多。”
苏有月小心瞧着对面校长的脸色：“我相信长竹学园的实力和底蕴，但今年招收的异能者学生减少太多了。对学园来说，异能者学生应该是优先考虑的招收对象，招不到异能者了才会去招普通人。为什么去年还能招到五个异能者班级，今年只能招到两个班了呢？是因为被限制了不能招收吗？”
郭校长温和地笑着：“小苏同学，为什么异能者学生应该优先考虑呢？”
“为什么不？”苏有月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黑岩和境界那两所学园，都是让自己的学生去小型传送门里探索攫取资源的。学生离校后，其中的佼佼者也会用最初两年获取的资源反哺学园。
“如果没有足够的异能者学生，培养不出足够强大的异能者，获取不到足够的回报，学校早晚会因为资金困难而没落吧？”
待他说完，郭校长定定地看着他，狭长的蓝色眼瞳中似有光芒在涌动。
苏有月下意识吞了口口水，坐得更端正了些。
几步远外不再有衣料鼓动的声音传来，那位费掣老师好像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校长室内安静了几息，郭栋忽然向前弯下腰，捂着胸口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小苏你，哈哈哈！”
他笑得连拍了两下大腿：“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我们长竹学园，开学校可不是为了做生意啊哈哈哈……”
苏有月非常困惑。他想要说些什么反驳，又看到对面的男人抬起袖口，擦了擦眼睛。
另一位老师的声音传来：“真是臭屁的小鬼。看到了世界角落的一小部分规律，就以为掌握了运行整个世界的真理。呵。”
“好了老费，别骂了别骂了，我小时候也是这幅**样哈哈哈……”
郭栋擦着眼睛和同僚笑骂几句，拿起胸口的黑框眼镜重新戴上，再又看向苏有月。
“好了小苏同学。”他又恢复了最初的温和口气，“谢谢你对学园的关心，但你没必要考虑这些。我这么说吧，外面的形势瞬息万变，当你还没有成长到有资格入场的时候，知道越多细节，反而越是对你有害。明白了吗？”
苏有月点点头。
但他有些被郭校长那一通大笑激出了气性，忍不住又想了下去。
他想到两种不同防护措施校服，想到特意准备在礼堂后台的长枪，想到林衡说大部分普通班学生都因魔兽失去了亲眷，很快想到了另一个解答。
“异能者学生不应该优先考虑，难道学园是要优先考虑普通学生吗？”他快速问道，“最后那场演习，也是针对普通人的？”
郭栋眯眼笑着：“最后那场演习确实是个意外。”
“普通人太容易死亡了。”苏有月忍不住向前倾身，“就算有个别人再厉害，他们也没有精神力，面对魔兽根本无法抵抗威压。为什么要让他们置于险境？”
“小苏同学，你是不是有些把人看低了？”郭栋道，“我们生活的这个星球，在传送门降临前一直都是普通人的历史。最初的黯淡三十年没有一个异能者，我们的前辈依旧挺了过来。”
“那时候是不得已。”苏有月立刻反驳，“那三十年是没有异能者，才不得不由普通人顶上。但现在异能者越来越多，根本不需要弱小的普通人参与战斗。他们太容易死亡了！”
“……”郭校长点了两下食指，看向墙上的挂钟。
“时间有些晚了，你是觉得长竹学园偏心普通学生，在为此生气吗？我保证你们这届会和之前几届异能者学生一样，得到尽可能的优待的。”
苏有月也看了眼时间，很快冷静下来：“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看到学校里的同学…受到伤害。”
“没什么可道歉的。苏有月同学，你来长竹是想要控制自己的厄运吧？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郭校长安抚道，
“而且我刚刚也说了，外面的形式瞬息万变，学校当下的决策谁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我们这些老师只能坚信它是对的，做一些改变，并坚持下去。你们还是学生，学习交友才是正事，暂时不需要考虑这些。”
苏有月低头应声。
郭栋往后一靠：“好了，最后还有没有什么要和校长说的？”
苏有月想了想，拿出了口袋里的毛绒兔子钥匙扣。
这是二游里经典的‘大人物谜语人’桥段！
哎这章里小苏不太好代入……他虽然聪明，但视角很狭隘。不过不影响他当游戏的摄像机主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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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正式开学的前夜（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