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肇看清了,那是一支由村民组成的队伍。
那些村民神情木然,举着火把,怀里抱着土质人偶,排列有序,保守估计有十余人,队伍后面似乎还抬着什么庞大的东西。所过之处,四周的浓雾像有了生命一样缓缓避让,在队伍两边扭曲成各种各样诡异的形状。
整个队伍缄默而诡异,没有一点声音,走在最前面的村民掐着一只被拔了脖子的鸡,双手卡在它的翅膀下,将它摆出飞翔的姿势,血从死鸡脖颈的缺口处滴答滴答往下流。
刚刚的鸡叫原来是这么回事。陈肇屏息,继续看下去。
随着队伍的行进,那个被村民簇拥在中间的巨物逐渐清晰。
那是一滩巨大的暗褐色肉堆,无数人类头颅如同畸形的花朵,从肉堆表面无序地生长出来,头颅的五官部位是深深的血洞,只有双眼仍然保留,向外突出,不停打转张望。
眼前怪异的“生物”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陈肇太阳穴发紧,强烈的不适感袭来。
他忍着恶心,仔细分辨着那些血污肉块里隐藏的信息,甚至有几个瞬间,他恍惚间像是和那些眼睛对上了视线。
又来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
不止如此,陈肇还嗅到一直萦绕在空气里的臭味消失了,窗外隐隐飘来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气。
一直挤在旁边的郑佳薪手忽然搭在了窗台上。
“...好香......”他喃喃自语,不断将上半身贴近窗框,想从这个小小的缝隙里钻出去。
陈肇眉头微皱,钳制住他的动作,把他整个拽离窗户。
“……好香的味道……”郑佳薪并没有停止向窗户靠近的举动,他好像被魇住了,不停向前拱着身体。
刚刚的香气只存在了一瞬,陈肇此刻已经完全闻不到了,但郑佳薪看起来仍旧被那股香味吸引,想要挤出窗户到外面去。
他的脸色发青,眼神呆滞,直愣愣盯着窗外一眨不眨。
陈肇瞬间明白过来,那些眼睛有问题!
他立刻腾出一只手捂住郑佳薪的双眼,在怀中扑腾的躯体停止了动作,整个人朝地面滑了下去。
陈肇吁了口气,确定郑佳薪只是晕过去之后,将他安置在床铺上。
这么一番折腾,陈肇回到窗边的时候,队伍已经马上要来到陈肇所在的这间屋子。
凑近看,那怪物的外表更加恶心了。
那些人类头颅之间的缝隙里还挤满了大量的耳朵、鼻子和嘴巴,这些器官上包裹着粘液,在肉块上缓缓蠕动。肉块四周挂着类似四肢一样的东西,不过已经完全退化,像是被榨干了生命的干瘪树枝,随着抬轿人的步伐轻轻晃荡。
怪物庞大的身躯从窗边经过,几个人类头颅正对着窗户的缝隙,仔细看,这玩意儿居然还能分出男女...
头颅注意到了窗户缝隙,缓缓靠近,为了避免被发现,陈肇悄悄从窗边退开些许。
突然,像察觉到了屋里有人,一颗女性头颅猛地贴在了窗户上,血丝遍布的眼珠紧紧卡在缝隙之中,死死盯着陈肇。
在那头颅凑上来的前一秒,陈肇果断闭眼,屏住呼吸,紧咬牙关,一动不动停在原地。
窗户和陈肇的脸之间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头颅上扑面而来的酸臭味。那视线似乎正在身上逡巡…
一阵恶寒有如实质从皮肤渗进血管,陈肇浑身爆起一层鸡皮疙瘩。
陈肇耐心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寒意渐渐褪去。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悄悄睁开双眼,那颗头颅已经不在窗户外面了。
果然,眼睛没有视力…似乎只有迷惑人的作用。
如果眼睛没用,那它是怎么发现屋里有人在偷看的呢?陈肇额角划过一滴冷汗。
眼下显然得不到答案。队伍已经走远,陈肇回到炕边,郑佳薪正四仰八叉着呼呼大睡,陈肇拿脚踹了踹他,这人睡得跟死猪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抱着镰刀躺在了郑佳薪旁边,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
不知是不是错觉,队伍走后,屋子里的温度一下就降了下来。
他想了想,从旁边拽出那两床破被子,盖在自己和郑佳薪身上。
说来也怪,那被子虽然很脏很破,却格外御寒。听着旁边郑佳薪均匀的呼吸声,没一会儿,暖和起来的陈肇居然有点犯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半夜,陈肇翻了个身,恍惚间醒了一下。
被窝温暖厚实,他咂咂嘴想接着睡。几秒后,突然意识到床边有什么东西。
陈肇头皮一紧,缓缓睁开眼睛。
一个瘦长人影坐在炕头,垂着头一动不动。
窗外的月色没有照进半分。那身影就在一片漆黑中这么静静坐着,头垂得极低,看不清面目,陈肇越看越不对。
那人影根本不是垂着头,原本应该长着头的地方,是空的…
陈肇伸手就要摸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被钉在床上一般,动弹不得。
妈的,鬼压床。
陈肇脸都黑了。
他挣扎无果,余光瞥到郑佳薪的被子里鼓鼓囊囊的,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将目光一寸一寸挪了过去,这才注意到被子里传来的动静。
什么声音...?
陈肇疑惑地盯着那坨不断隆起的被子,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这动作,配合上被子里传来的若有似无的粗喘。
陈肇的脸彻底黑的像锅底一样。
这什么情况......
......郑佳薪在打飞机??
这荒谬的念头冒出来之后,陈肇彻底对守在炕边那个无头鬼没了感觉,心道你小子头都掉了还这么变态,看见人家在忙也不知道回避一下。
反正也不能动,陈肇看那个鬼没有袭击自己的意思,闭上眼开始假寐。
耳边的动静越来越大,随着一声喟叹,那边被子里似乎完事儿了,陈肇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在看清眼前的画面后,他眉头再次死死的拧在了一起。
郑佳薪的被子上,不知何时洇出了大片黑色的血迹。被子底下涌出混着碎肉块的黑血,像是滚烫的岩浆,伴随着咕嘟咕嘟的声音,不停向外蔓延。
被子里的人像彻底死透了一样,一动不动。
眼看黑血就要流到陈肇这边来了,一直坐在床边的人影突然动了,他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一个黑球朝陈肇脸上砸来。
那东西,分明是窗外那个怪物身上的头颅!
……
第二天起床,郑佳薪已经完全不记得昨天看到队伍的事了,此刻正在因为屋里可能闹鬼而忧心忡忡。
陈肇倒挺自在的,坐在炕边啃着昨天那块小面包。
“哥,你昨天真的看见鬼了啊?那鬼什么也没干?就光吓唬人?”郑佳薪没胃口,离炕远远的,缩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脸的担惊受怕,“这屋子能换吗…今天能出去了吗?要不咱晚上换个地方住吧。”
“想得倒挺美,说换就能换,你以为住宾馆呢?”
陈肇把吃剩的包装纸揣进兜里,握紧手中的镰刀,推开门伸了个懒腰。
被那两个死鬼闹的一晚上没睡好,此刻他眼睛下面挂着两片乌青,站在门口张望。
今天雾散了不少,阳光明媚,整个村子宛如新生。
对面的木屋旁,有两个村妇正在喂鸡,嘴里嘬嘬着往鸡圈里扔食。不远处几个老汉,三三两两蹲在墙根凑在一起抽旱烟,吧嗒吧嗒的,一脸惬意,氛围恬静而舒适。
但陈肇认出这几个人都在昨夜抬着怪物的队伍中。
一个村妇抬头见到站在门口的陈肇,直起身子朝他招呼:“雨娃子,喊你弟起来啰,不要天天躲懒,一会儿还要往村长那去,看耽误了事!”
陈肇眨眨眼,想了想,点头应道:“哎,晓得咯。我弟忙活到半夜才睡,喊也不动,我再叫叫。”
那村妇似乎没有看出破绽,叉着腰骂道:“混吃等死的懒蛋,净捣鼓他那破画,祭神也敢怠慢,看我哪天不烧了他那堆东西!”
接着她脸上浮现出一抹几乎称得上娇羞的笑:“还是咱雨娃子懂事,去完村长那记得来你慧姨屋里头,咱俩可还有笔账没算清呐。”
说完便与另一个妇人叽叽咕咕笑做一团。
陈肇头一次被大姨调戏,没有经验,尴尬一笑,没再搭话。
他向更远处看去,正有几个游客打扮的人结队向槐树的方向走去,是其他的参与者。
陈肇喊上郑佳薪出了屋子,去与那些人汇合。
槐树下已经有三女一男站在那里,其中就包括昨天见到的赵晓晓。大家脸色都不太好,赵晓晓看见陈肇两人过来,很是激动,迎了上去。
“你俩也来了!”赵晓晓小声埋怨,“那几个人不是和我一天来的,我不认识,在这儿待着尴尬死了。”
陈肇顺势看向那三人,除了一对抱在一起的情侣,还有一个看起来很慵懒的长发女人。
蔡恒并不在这群人中间。
“其他人呢?”陈肇看向蔡恒那间屋子的方向,“蔡总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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