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村的人后来给谙他们送了些吃的,见他们的确如自己所想一般老老实实的待着,得意的笑了一声,便又离开了。
桃悦雪并不觉得饿,便没吃什么东西。她尝试着引出诡的灵力,但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动静。纵使谙告诉了她,诡平时的结印方式,她照猫画虎,却也依然催动不了。桃悦雪又尝试着召唤诡的灵器,但仍然以失败告终。
“雪姐,灵器认主,认的是肉身还是灵魂啊?”谙的修为尚未抵达垂愁境,纵使得了灵器也无法动用。因此关于这方面的东西,诡并未提过。
但他见过诡的灵器——折降。两簇截然相反的魂线。一黑一白、一阴一阳、一死一生。条理清晰、根根分明。
具体怎么使用谙不清楚,他只见过诡动用黑色的魂线。那线似有生命一般,缠在一头虎麟兽身上,只消一瞬,那虎麟兽便骤然倒地,化作一片森森白骨,竟是皮肉内脏一应消失,不知去向。而后那道魂线便似一条吃饱了的灵活小蛇一般,游到谙面前,乖巧的在他面前抖了抖身子。
谙虽说被它吓了一跳,却能清楚的察觉到,它对自己没有任何恶意,便大着胆子摸了摸它扬起来的圆润线头。魂线顿时松松的缠上他的手指,线头蹭了蹭他的指尖。那线触感清凉,没有一丝温度,谙至今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制成的。但它缠在谙手指上的动作却非常轻柔,似若无物,若非谙亲眼所见,怕是要以为自己手上只是吹过了一丝凉风。
许久没有见过折降了呢。自从诡生病以来,它就再也没有被放出来过。谙倒还有点想的。
“说法不一,没有切实根据。”桃悦雪道。但谙的话无疑给了她启发,她又试着召唤自己的灵器,但不幸的是,依然没用。
“算了,只能等找到他们以后,再探讨这个问题了。”桃悦雪只好暂时放弃。
“我们就这么离开瞳境了,甚至有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回去了啊。想想还挺遗憾的,除了瞳亥郡,别的地方,我都还没来得及看过呢……”从接到消息的时候起,又是逃命,又是休整的,大家都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消化关于瞳境覆灭的悲伤,和死里逃生的庆幸,这便又碰上了被迫参军的破事儿。可笑的是,这会儿,反倒是有了些空余时间。
“是啊,我的梦想,也再没有机会实现了。”
“哦?你什么梦想?说来听听,说不定在其他境还有可能呢。人还在,希望也还是有的。”
“我的梦想,是把我的生意做到境主城去,然后带着我夫人和一双儿女在那边定居。可如今瞳境没了,生意也没了,哪儿还有什么可能呢?”
“哎……”
“兄弟,你这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好歹妻儿都还在,生活还有盼头,不像我们几个,到现在都还没定下来呢。”
“……”
又过了大约一个半时辰,外头日光正盛。远处似乎传来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令柴房里的众人都是心肝儿一颤。他们立刻止住了话头,两两对视一眼,然后站起了身。
人来了。
“呼——”谙长出一口气,将圆球状的瞳匕握在手心。桃悦雪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让他放松心情。谙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木门,轻轻点了点头。
梅村村口。一身破旧棉袄的村长佝偻着脊背,迎接前来征兵的赋荣军。
为首的竟是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女,她一身月白戎装,英姿飒爽。她身材高挑,容颜娟秀。她神色傲然,眼神凌厉。似乎是刚刚经历过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她身上除了千里而来的风雪味,还夹杂着一丝难以忽视的血腥味。
村长不禁吞了吞口水,完全不敢与之对视。她那鹰隼般的锐利目光似乎能够透过皮相,洞悉人心底的所有丑恶。
“人呢?”女将军冷冷的开口,声音比周遭肆意飘飞的风雪还要冻人。她问的是村长,古井无波的双眸却望向了自己右后方的副将。
“将军莫急。”那男人倒是长了一副无害模样,下了马,对着那女将军躬身一揖,三两步走到村长面前,温和笑道,“想是家中老人尚有嘱咐,妻儿还未做好道别。人之常情,理解、理解。我们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只是略有些担心仍在后面穷追不舍的境卫军那些人。他们杀红了眼,可是不管敌方友方,境民还是百姓的。这要是交起战来,村长可要带着大家躲远一些,以免受到波及。”
副将脸上的神情带着关切,时不时的往大部队后面看上一眼,似在真心实意的为他们考虑。
“哎、哎,大人所言甚是。”村长充满歉意的笑笑,连忙摆摆手催促身边人赶快把人带出来。
方才村长的注意都被那打头的女将军所吸引,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看上去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副将。如今近了一看,不得了了。那女将军身上顶多是有些血腥气,衣服却纤尘未染,干净的能反光一样。她这个副将身上的铠甲却是红白交叠,整个人血气冲天!那夺目的红似乎还在流动,滴落在雪地上,染出一条颜色鲜艳的血路来!
村长眼皮一跳,心里只盼着村里人赶快带了那外乡人过来,把这些个煞神送走。多看几眼都感觉要不得好死似的。
“儿啊,刀剑无眼,你可要千万注意安全啊……”
“到了那边也要多注意休息,要是想我了,就写封信回来……”
“……”
梅村的青壮年不知都躲在了何处。如今围着谙等人,对着他们哭丧般虚情假意的,都是头一天晚上的和善老人。
谙面无表情,装都懒得装。只当是一群该死的苍蝇在自己耳边嗡嗡作响。
再看‘诡’和瞳境其他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眼底只有一片寒凉。
他们走了这一路,不光没有见到梅村的旁人,也没有见到李叔他们。这村子就这么丁点儿大,也不知他们把人藏哪儿去了。这么短的时间转移那么多人根本不可能,大概率是这小小的破村子还挖的有地下空间。
谙心里明晰。
看着越来越近的交接点,他攥了攥空着的那只手。
“来了呢。还挺快。”斯文副将的目光从那一张张带有敌意的脸上掠过,对眼前见到的景象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
与此同时,谙跟桃悦雪也将副将从头到尾打量一通。
“孩子,跟着大人做事可要机灵点、利索点,不要给人家拖后腿。家里边还有你们前些日子囤来的粮食、衣服,不用担心我们吃不好、穿不暖什么的。你们在那边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回报了。去吧,跟着大人他们挣一份好前程。去吧、去吧。”村长热切的拉过谙的手,眼含热泪,叮嘱道。
谙知道他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妄图耍什么花样。他轻哼一声,竭力按捺住暴起砍了这老头儿的念头。
他这只手,怕是不能要了。
“时间差不多了。”赋荣军的领头将军不知怎得也下了马,走上前将自己的副将拎到一边,看向谙道。
谙余光注意到,桃悦雪的眉头微微上挑,似乎感到有点意外。他来不及细想因由,也顾不上思考那女将军的行为动机,眸光一凛,一把甩开老头儿的手,一个闪身上前将她制住,舒展开的瞳匕顿时抵上她白皙的脖颈。
“别动!”
“!干什么?!你们这是要反?”副将脸色骤变,抽出佩剑,剑指颤颤巍巍的老村长。整个赋荣军近百人应声而动,将所有人团团包围。只是碍于被谙挟持的谌将军的安危,迟迟没有动手。
“大人饶命,我、我也不知道啊,这不是老头儿我让他做的啊!他、他、他……他不是……”村长瞪大眼,举起双手,被这突来的变故惊得心下大骇。
这混小子要做什么?不要命了吗?居然敢招惹赋荣军!
梅村村长虽然这是头一回见到这些人,但怎么想也知道不能随便招惹,他们毕竟在战场上浸淫多年,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早知道这混小子胆子这么肥,居然敢挟持大将军,他就是心一横,自己一把老骨头亲自上去充军,也断不会把他们推出去冒名顶替啊!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村长眼前一黑,悔不当初。
“把村子里的其他人全都带到这里来!否则,我让她人头落地!”谙冲副将喝道,手中瞳匕又贴近少女颈项一分。
被挟持的女将军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动作,不知是不是被谙的突然袭击吓到了,抿着嘴也一直没有开口。
“不!不要!”村长心头一跳,顿时猜到了谙想要做什么。但他刚一出声,架在脖颈的长剑便在上面划出一道血线,似是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老头儿还不想死,尤其是被抹脖子这种难看的死法。他只好闭上嘴,双腿打颤。
“快,按他说的做!”副将怒视谙,咬牙吩咐身后之人。
“可是将军她……”
“执行命令!”副将没等手下反驳,当即高声道。
“是!”
副将收了剑,横在自己身前,时刻盯紧谙的动作,只等他露出破绽,便要上前将大将军救出。他也自是看得出来,这小子是丝毫不在意这老头儿的命。挟持他没有任何意义。
剑锋撤下的瞬间,老头儿腿上一软,整个人瘫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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