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初雪，就能永远在一起吗？

12月末，桐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雪。

高楼大厦染上白色时，Lover、初雪一类的季节性challenge重新开始流行，冰冷的建筑物似乎也变成了冬日浪漫的字符组成部分。

姜淼的车堵在了二环的高架上，她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没过一会儿便刷到了这一热词条。

【和男朋友就是在前年下雪时在一起的，甜蜜.jpg】

【高三冬天的雪像今天一样大，我把他约到操场想告白，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下大雪明天能不能放假啊！】

她“扑哧”笑出声，给最后一条点了赞，但是等来的只有工作群里的连环夺命@。

“9点半，少年A组全体成员到8号会议室开会。”

姜淼是一名综艺编导，就职于赛里囚斯工作室——国内知名的综艺制作团队，出品的《孤独的我在桃花岛》、《心动铃声》、《重返校园后》都是现象级综艺。

工作室近前又立项了一档旅行慢综，名为《少年A流浪日记》，目前正处于招商阶段，所以姜淼被分进这个项目组后，每天都忙得连轴转。

早上九点，她紧赶慢赶，总算卡点打卡上班。

“姜老师，今天比平时晚呀，我还以为你要迟到了。”

“别提了，昨晚下雪路面都结冰了，高架限速，我在出口堵了半小时才下来。”

她一边跟同事闲聊，一边到茶水间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回到工位上整理完要用的材料，转眼就到了要开会的点儿。

制片人早早地等在会议室，人一到齐，她立刻开门见山道：“前几天的招商大会大家也都参与了，所以今天会议的主题很明确，就是讨论这个问题。”

因为工作室的名声在外，题材面向的市场广度较宽，所以《少年A》的评估级别很高，但是跟几家意向最高的品牌方接触下来后，结果都差强人意。

“这家愿意给我们的预算最高，”BD的ppt上展示了某美妆品牌的logo，“但是那边负责人对节目的ROI有些顾虑。”

姜淼皱眉问：“具体在哪些方面呢？我们节目的用户画像跟他们是很契合的。”

BD迟疑了一瞬才答道。

“是……嘉宾，”她叹了口气，“那边说，如果我们能谈下沈洄，让他当固定MC，就可以立刻签合同。”

她话音一落，会议室内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而这种针落可闻的安静持续了许久，才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

说话的人是法务，她半开玩笑半吐槽道：“……我们来谈沈洄？真的假的。”

众人的笑容之下也都难掩苦涩。

赛里囚斯工作室成立这么多年以来，制作的节目一直以网综为主，固定MC多是圈内口碑不错、综艺感强、泛人气强但死忠较少的明星。

沈洄的条件……与他们的选人标准简直南辕北辙。

19岁一出道便提名多个电影节，26岁拿到最佳男配角，首部电视剧爆出了破圈效应，常年位居明星商业价值榜的前三，粉丝黏性极强，战斗力也是。

而他在内娱如日中天的同时，臭脸、耍大牌的流言也在行内广为流传。

综艺感更不必说，沈洄的综艺首秀一塌糊涂到——如今刷到五年前的综艺切片，观众还在骂他不会说话就滚回去演戏。

……他确实滚回去演戏了，自那以后，沈洄就没再参加任何节目，除了必要宣传和颁奖典礼，几乎不在公众场合露面，综艺更是全盘拒绝，连定制剧本也不接。

目前他就是行内拿不下的那座大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在众人面面相觑时，营销总监举手：“但请动他，我们节目不就赢在起跑线上了吗？绝对是好事啊。”

“对，他身上代言也多，招商不一下子解决了吗。”

“但他跟咱们节目调性不符，自带腥风血雨体质的明星，请到旅行慢综里干嘛？”

“我看你就是不想请。”

“这是合理讨论，还不让人发表意见了？嘉宾我们谈，好处你们招商得，你站着说话当然不腰疼！”

……

最后半小时的会开完，大家唾沫星子满天飞，口水都要吵干了，还是没能讨论出个结果来。

制片听得头疼，挥挥手示意散会，只留了几个核心主创。

姜淼拿着电脑也准备走，临了却被叫住了。

“姜老师，你也等等。”

她平时负责的是节目创意和内容策划部分，跟招商重合比较少，不太明白为什么让自己也留下。

“是上周的方案有什么问题吗？”

制片人却示意她先坐下，然后转身关好门。

“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想法，”她沉吟片刻后，突然直接宣布道，“但是我决定，把沈洄谈下来。”

除了姜淼，在场的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没有太大反应，显然早就对此有所预料。

“沈洄的档期跟咱们的行程冲突不大，他经纪人的联系方式我也已经要到了，明天咱们就先去片场见见艺人，”制片人看向姜淼，“姜老师，你是最了解咱们节目架构和优势的，所以也一起去。”

姜淼愣住：“可是我以前从来没有——”

制片人径直打断了她的话：“放心，主要的由我来谈。”

然后没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直接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散会！”

众人纷纷起身，她也只好抱着电脑跟总导演一起离开。

午饭时，几个相熟的同事约着一起去公司食堂吃饭，又提到了今日开会的事。

“以咱们制片的性格，这事儿都放台面上说了，十有**要办成，”同事戳着鸡蛋羹兴奋地说。“也不知道这回她会带哪些人一起去。”

姜淼郁闷道：“你很想去？”

“那当然！就算谈不成，能近距离观摩一番那张鬼斧神工的帅脸，我也值了。”

另一个同事白了她一眼，跟姜淼说：“她最近追沈洄剧呢，真挑上她了，你看她乐不乐意整理那些文件材料——跟leaders一起出外勤能得什么好，不晓得这回的倒霉蛋子是谁。”

姜·倒霉蛋子·淼全程默默吃饭，半句话都没多说。

*

因为制片临时拍板增加了拟邀嘉宾，节目许多构思都需要更改。

这件事姜淼不能分担给手下的其它编剧做，又需要急用，只好自己留在公司加班到深夜。

“姜老师，这么晚了，让男朋友来了吗。”

姜淼一愣，半晌才意识到同事在说谁，忙笑着解释：“那个不是我男朋友，而且他还在上学呢，这个点儿……”

她看了眼腕表。

“他们学校恐怕门禁了。”

“哦豁，青春男大？”

姜淼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同事拎起包就跑：“我先下班了。”

“趁地铁还没停，你也早点回去。下雪不好开车。”

“嗯，拜拜。”

等她改完文件，时针已经越过十点，户外的雪愈下愈大。

路灯温暖的光晕里，缓缓飘落的雪花静静地飘落到行人的肩头，车流的声音似乎都变得温柔了。

只是风刮到脸上依旧吹得皮肤发紧。

姜淼小跑进地铁站，把手从厚重的手套中解救出来，打开手机查看积攒的未读消息。

绝大部分都来自同一个人。

打开聊天框，几张雪景照片映入她眼中。

【季涿：学校的屋顶都白了，像被子一样，我小时候最想在这种厚厚的积雪里打滚了】

她回复道：“你现在也可以。”

【季涿：图片.jpg】

【季涿：滚完了，确实开心！】

图片里的男生包裹得严严实实，不仅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毛线帽子、格纹围巾沾上了雪，睫毛和漏出的头发也未能幸免。

但他看着镜头笑得特别开心，情绪仿佛会传染，姜淼看了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季涿：希望雪不要停，这样等到周末，你就可以和我一起看雪了】

男生一直是爱撒娇的性格，可姜淼却一阵恍惚，想起个不合时宜的人来。

那个被她深埋在陈旧记忆里的冬日，青涩、滚烫，又再难言说。

但地铁呼啸而过的风声把她唤回现实之中。

“…我真是忙过头了。”

她揉揉眉心，在手机上飞快地回复道。

【好啊，但如果你有空，明天就可以来见我】

对方秒回，只是这次屏幕被各种情绪浓烈的符号占满了。

【季涿：真的？？！！】

【真的】

【季涿：那好，我给你带校门口新开的那家奶茶，包好喝的。】

地铁上连座椅都开始加热了，室外寒冷，室内却热得烧心，姜淼难耐地解下来围巾，抬头时，地铁小屏幕上恰好播放到一则新广告。

青年的眉眼在高清镜头之下愈发显得精致秾丽，姜淼粗略地扫过，还没等到视频结尾，地铁的到站提示音便响了起来，她赶紧抓着围巾下车。

雪夜的街头行人稀疏，车辆更少。

她踏着路灯的光，步履匆匆，满心只想着赶快回家吹空调，因此也没注意到一辆缓缓减速的黑色轿车正与她擦肩而过。

车内，男人疑惑地问后排的青年：“熟人？”

青年隔着雪花努力分辨被甩在身后的几个黄豆大小的人影，半晌未果，不甘地收回了视线。

“…看错了，走吧。”

男人没把他短暂的异样放在心上，手中文件翻过一页，继续他们方才聊到的话题。

“这个叫《少年A》的节目……企划案我看得差不多了，总体来说，内容轻松，负责人也很有诚意，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电信诈骗的电话通常也很有诚意。”

拒绝就算了，嘴巴还这么毒。

男人虽然猛一下被青年噎住了，但态度未曾和软。

“还是先见一下。公司上面的压力一直很大，你不上这个节目，早晚也会被安排其它任务。”

“与其选那些总喜欢挑战艺人极限、安全还没保障的综艺，不如找个轻松的，你说呢？”

青年闭眼假寐。

经纪人气得又加重语气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沈洄，你到底听到没？”

在他锲而不舍的凝视下，青年终于不耐烦地偏过头去：“……知道了，啰嗦。”

经纪人满意地闭上嘴，车后座的人却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跟人一起看过雪没？”

男人被问得一头雾水。

“看过吧，”他思索了片刻后说，“读书的时候，几乎每场雪都跟同学们呆在一块儿。”

忆及往事，经纪人面露怀念。

“现在想想，我都很久没打过雪仗了，还是年轻好。”

“…哼，是吗。”

他经纪人瞬间炸毛了。

“沈洄，你又嘲笑谁呢？”

青年语调慢慢悠悠，却句句噎人：“敏感哥，你又敏感了。”

经纪人对着后视镜猛瞪他：“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

沈洄双手抱胸，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重新闭上眼睛，老神在在道。

“就是想告诉你这个万年单身汉，什么‘看过初雪就能永远在一起’，全是假的，谁信谁傻子。”

经纪人无语：“说得倒有鼻子有眼，你就有经验？劝你别入戏太深，你搭的那些女演员，没一个单身的。”然后再懒得理他了。

沈洄没反驳。

他盯着窗外雪光看了许久，想道。

——我当然经历过。

——因为我就是那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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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