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戈壁,灼日当空。
狂风席卷,漫天黄沙中走出一抹鲜艳的红,游映天头戴薄纱随风飞扬,隐约露出一张带着面具的脸,皮相美艳,红唇邪魅。
在进入一处山石谷后,黄沙渐消,视野清明,罗裙上的银片随着女子轻盈的脚步铃铃作响,暗处隐匿许久的气息蠢蠢欲动。
在山谷最深,峡道中央处,游映天停下脚步,斜眸看向后侧,似笑非笑道:
“诸位,跟一路了,不累吗?”
后方气息微动,却无人回应。
女子转身笑道:“难不成要我亲自请诸位出来?”手摸向腰间锦袋,指尖探进。
不过片刻,十几道身影自山谷入口的黄沙中走出,他们分为两派,一派白衣正气,一派紫衣狂傲,为首的一个瘦高负剑,一个壮硕持刀。
“妖女!我们是来找你算帐的!”持刀男子呵道。
算账?
游映天打量着眼前几人,笑意不减:“我何时与七贤门、苍山派的少侠结仇了?莫不是搞错了。”
“前日东郭镇,当众拔舌的是你不是?”
游映天沉吟一声,“正是在下。”她不以为意,解释道:“那几人说的话实在不中听,让我不快,我多次告诫无果,只好拔了他们舌头,图个清净罢了,不想竟是贵派弟子,得罪了。”
有礼有节,倒成了他们没理了。
瘦高的白衣男子气的面红耳赤,“那你为何阻止旁人施救,眼睁睁看着他们失血过多,只剩最后一口气才罢休?”
“教训越狠,记得越牢。
我只是想让他们记住,出门在外管好自己的嘴,不要议论不该议论的人,丢了舌头事小,下次若是没了性命......就不好了。”游映天笑眯眯的,双手环抱,俨然一副好心教育顽劣孩童的长者模样。
“你!”白衣男子低呵。
苍山派为首之人目光冰冷,道:“无需和她废话,我们一起上,为同门报仇!”
众人点头,一群人疾步袭来,刀剑寒光闪烁。
杀意四起之际,游映天却神色平淡,敛下笑意,静静看着他们飞身攻来。
对方身法有序成阵,宽刀横斩腰腹,长剑直刺命门,刀者专攻下三路,剑者飞身跃刺,配合得倒是很好,若是换了旁人,定是应接不暇,或是不敌。
奈何他们所对之人,是魔教右使游映天。武林排行第五,一身邪功出神入化,任是各派长老遇见她,也得掂量几分再出手。
只见女子身如幻影,笑如鬼魅般悠然穿梭在刀光剑影间,手中无显眼武器,被她靠近的人却像被抽走全身内力般跪倒在地,如大山压身般喘不过气,诡异至极。
不多时,地上已跪倒一片,皆手按丹田,运转着离奇凝滞的内力。
游映天从众人中间走过,轻轻笑声落下:“不想武功尽废就不要急着运功哦。”
白衣男子偏不信邪,运了十几遍后如被无形大手掐住喉咙,旁人见他脸憋的铁青,忙挪过来用狠劲拍向他后背,
正是借助这蛮力,男子剧咳后喷出一股鲜血,顿时呼吸顺畅了些,只觉胸腔与喉咙火辣辣得疼,一句话也说不出。
“是我等技不如人。”苍山派为首那人跪在地上,低垂的脸上尽是不甘之色,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却不得不屈服,只好咬紧牙关,颔首抱拳:
“还请阁下高抬贵手,网开一面,饶过我等。此恩此德,我苍山派铭记在心,他日江湖相逢......必当厚报!”
“厚报?”游映天失笑,面具下的凤眸一挑尽是轻蔑嘲讽,她找了个平坦的巨石坐下,翘着二郎腿俯视着他,轻声问道:“是报恩呢还是报仇?”
被戳破心思的男子面色一白,抱拳的手紧了紧,说道:“阁下说笑了。”
“是吗?你想报恩,我给你这个机会。”
一阵强势的威压裹挟着寒冷杀意袭来,众人不禁脊背微颤,只听上方传来女子幽幽声音:“本座乃魔教右使,江湖人称千面血檀,你可千万记下,莫要报错了人。”
众人一听,脸色瞬间煞白,皆心道自己命不久矣。
有道是:魔教右使,千面血檀,教徒无数,杀人如麻。
只怪千面血檀行踪莫测,善于伪装,常以各种身份面貌混迹于世间,教人难以捕捉,因而得了千面一称。
他们是万万没想到,追了两日的女子竟是魔教右使血檀。
就在众人万念俱灰之际,游映天接下来的话让他们如蒙大赦。
“今日我暂且不取你们性命,但你们要替我办件事。”
“放出话去,就说本座要取剑阁弟子谢修凡的性命,谁敢横插一脚,先我一步,我定让他生不如死。”
谷外风沙依旧,抬头时却没了游映天的踪影。
广石城,地处大梁与西域接壤处。
已值日暮黄昏,城门口行人寥寥。
一道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有人转身投去目光,只见一名身着红裳薄纱,带着半扇铁面具的女子骑着黑马疾驰而来。
不经意偏头,与一灰衣男子对视上。
灰衣男子抱着一柄粗布包裹的刀,目光淡漠,见女子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骑马进了城。
男子心道:是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虽心有疑惑,却不立即跟上查探,反倒在一旁的摊子坐下,点了壶酒豪饮起来。
城内酒楼,上有说书人滔滔不绝,下有江湖人私语窃窃,说的话题皆围绕着近日江湖热议的破军匣、谢修凡和魔教三者展开。
说书人脸部皮包骨般瘦削,皱纹如沟壑横亘着,眉毛下垂,留着一小撮胡子,鬓间胡根有些发白,颇有文人气息,他道:
“......十年前王氏全族惨遭灭门,破军匣至此下落不明。
谁成想再听到此宝消息,竟是落入魔教手中,可惜可悲啊。破军匣是什么?谛听神明的西域佛子曾言,破军匣乃天外玄宝,善用者可得天下。若真落入魔教手中,天下危矣。”
下方有人质问道:“真有这么厉害?老儿,你莫不是胡编乱造唬骗我等?”
说书人捋着胡须,道:“阁下年岁尚轻吧?不知破军匣的厉害情有可原,老朽今日便和你说道说道,免得日后去到江湖上,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十六年前,先帝突然薨逝,京师大乱,破军匣本是大梁皇室祖传秘宝,有定国安邦之效,却在那场大乱中流落民间。朝廷颁布了悬赏令,广招天下群雄寻找破军匣。之后几年,江湖腥风血雨不断,有破军匣的地方就有杀戮,大家都杀红了眼,就算不能凭它得天下,也能得朝廷的好处。”
“直到北方豪族王氏得到了破军匣。王氏门客众多,无人敢轻易造次,然而平静之后迎来了更大的风暴,王氏全族一夜之间被灭门,一场大火将百年望族烧了个干净,从此再无破军匣消息。”
“如今,破军匣现世,也就意味着江湖又将充满血腥了。”
一人道:“照你这样说,剑阁大弟子谢修凡岂不是危险了?他可是除魔教以外最后一个接触过破军匣的,也是最有可能知晓破军匣下落的人。”
有人道:“呵,他奉剑阁之命秘密护送破军匣前往西域,魔教来抢时他却为自保将其双手奉上,此等不仁不义、胆小卑劣之人,死不足惜。”
另一人反驳道:“可是我听说,魔教右使下了对谢少侠的追杀令。若破军匣真在魔教手里,又为何大动干戈地追杀他,说不定当时谢少侠使了些手段,骗过了魔教,真正的破军匣还在他身上,这会儿也该送到西域佛子手中了。”
台下江湖客众说纷纭,一时间遍地嘈杂。
“啪啪——”说书人拿起醒木用力一拍,四周安静下来后,他缓缓说道:“据老朽所知,破军匣现在并不在谢大侠手中,谢大侠也不在西域,而在这里——广石城。”
话音一落,众人膛目结舌。
靠墙一角,用竹帘遮挡着的小隔间里传出阴冷低沉的男声,“老人家,你说的可是真的?”
说书人混迹江湖多年,只消一眼一听便知说话的人身份不凡,不敢怠慢,忙拱手作揖说道:“这位英雄,老朽所言千真万确,谢大侠是于今日卯时入的城。”
“他住在哪家客栈?”
“这......”说书人支支吾吾,面色露出几分犹豫,不待他做好决定,只听“咻”的一声,泛着冷毒寒光的暗器擦过他的耳边,没入后面的木柱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对方出手又快又准,见首不见尾的暗器令人心惊。说书人面色唰得一白,吓呆在原地,片刻后回神过来身体抖若筛糠,道:“在......在城西破庙。”
“瞧瞧,把人吓成什么样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温润笑声。
逆着光影,一白衣负剑少年率先走入,紧随其后的是一个面容俊朗,笑时眼尾炸花的中年男子,玉簪束冠,白衣颀长,不难想象年轻时该有多风流倜傥。
白衣少年走上说书台,将尚在惊惧说书人扶下来坐下。俊朗中年男子一边向竹帘隔间走去,一边道:“鬼城夜修罗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狠辣,连寻常百姓都不放过。”
“七贤门的许四当家,你竟也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去武当呢。”
“武当要去,这里也不容错过。”许志行在隔间前站定,眼含精光,大掌蓄积内力,笑道:“夜修罗,许久未见,为何不敢露面?”
“许四当家又为何对我起了杀心?”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许志行声音骤冷。
“哈哈哈。”隔间内响起大笑声和鼓掌声,不像是一个人发出的声音,倒像是无数的厉鬼在咆哮狂欢,霎时阴风大作。
夜修罗道:“许四当家,我意不在你,莫要挡路的好,后会有期。”
随声音而来的是一道凌厉掌风,裹挟着盛满酒的碗掀帘飞出,砸落在地上。许志行反应迅速,侧身躲过后又立即窜进隔间,可隔间里再无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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