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羽借醉陈情,结果却不尽如人意,随后好一段时间都沉迷工作,似乎真把邵黎忘了个干净。
可偶尔听到那首Wonderful U,难免想起那场窘态,那凉透了的饭菜。每每这时,她总会咕哝一句:“真烦……”
所幸只要她不刻意去跟他碰面,偌大的城市,两人几乎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等她忙完手头的工作,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
“叮咚。”手机响起不小的提示声。
郑羽在床上翻个身,实在不想在难得的休息时间再处理任何有可能跟工作相关的事情。
手机锲而不舍地响了四五遍,郑羽皱眉拿起来,点开一看,乐了。
是很久没联系的李暮。
李暮:最近怎么样啊?
郑羽:呜呜呜呜不太好,想你想的茶饭不思~
对面发来一个黑人问号表情包,并附带两个字:少装。
郑羽嘻嘻笑一阵,认真回道:还好了,就是这个剧组取景真的很多,各种剧照拍了好几套,感觉制作还蛮精良的。
李暮:那就好。赏脸吃个饭呗,我请。
……
“怎么忽然想起请我吃饭啊?”郑羽坐在小餐馆一角,真诚发问。
李暮抬头:“我今天刷微博的时候看到你那个剧组发了剧照,我一看就是你的风格,这不是触景生情嘛,正好今天还是周末,简直天助我也。”
郑羽十分配合地笑笑:“别的不说,这家店味道是真不错,我当时怎么没发现。”
“那还不是我美食嗅觉一流!”
“对对对。”
两人话匣子一打开,足足两个多小时才吃完饭。出去后她们沿着商业街走,散步消食,郑羽瞥到了熟悉的奶茶店,那门口站了好几个卡通玩偶,一见她们就迎上来发试吃。
郑羽点头道谢:“请你喝杯奶茶吧。”
李暮:“那感情好,我要点个最贵的。”
郑羽眉眼弯弯,忽然想起些什么:“我记得你们公司茶水间有奶茶吧,要不我还是请你喝咖啡吧。”
“你可饶了我吧,”李暮拽住她,“都休息了谁还喝咖啡啊,就这个吧。”
她顿了顿,疑惑发问:“我们公司哪来的奶茶啊?嗯……顶多有点奶粉。”
郑羽也愣了,那邵黎当时给她的奶茶是哪来的?
“……那你们茶水间有什么啊?”
李暮:“饮水机,微波炉,咖啡,糖,奶粉,还有一些茶叶吧,差不多就这些。你问这个干嘛?”
“没事,就是忽然想起还没去过,有点可惜。”郑羽低眸,接过奶茶。
李暮拍拍她的肩:“嗨,就几步路的事,带你去转转。”
“不好吧,我都已经不算你们的工作人员了。”
“没事,来都来了。”
郑羽怔住,压在脑海中关于邵黎的记忆一下子漫上来,潮水一般在她心中掀起波浪,让她脸热。
既然没有奶茶,那……是他刻意去煮的吗?只是一个同事,还是下属,他何必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难不成,他喜欢……
她摇摇头,跟上李暮的脚步。
何必自作多情呢?若是真的喜欢,又为何那么坚定地拒绝她的表白。
可所有念头在看到申时集团的茶水间时,尽数瓦解。
要在这拾掇出一杯奶茶,确实只能靠茶叶加奶粉煮,还要费事地将茶叶分离。
她很难不自作多情。
既然喜欢,或者说起码有好感,那为什么不接受她的表白。
郑羽后知后觉地生气,脑海里再度复盘起当时的情况,默了默。她好像确实,似乎没有真的说出那一句“喜欢”。但当时的情况,他智力0.5也能猜出她喜欢他吧!
“唉……”她没忍住叹气。
想当然归想当然,既然知道邵黎或许也是喜欢她的这种可能性,她心里后悔不甘的种子便蓬勃生长,逐渐壮大。
最后一次,就当给她自己一次机会。
明明白白地,肯定地对他表明心意。
李暮旁观了她的一系列神色变化,从震惊疑惑到坚定,甚至脸颊飘红。
她扭头看茶水间的布置,又扭头看郑羽。不是,这个就是很普普通通的一个茶水间吧,郑羽这丫头怎么做到神色如此变化多端的?
她忍不住要问,郑羽已经匆匆告别,打车回了家。
……
“叔叔,你会折纸船吗?”小星看向这个有些陌生的男人。
他温和地笑,只是摇头:“抱歉,不太会,我看你折的很好啊。”
小星骄傲得很:“那当然,昏昏姐姐经常教我折纸船的,她比我折的还好呢。她还会折小花,小老虎……”
男人看着她,觉得这个福利院确实是做了实事的,一路走来,虽才入冬不久,孩子们的衣服已经是厚厚的、干净整洁的羽绒服。真好,总算没有枉费他这三年给福利院捐的钱。
他刚要说些什么,后边传来声音。
“邵总,您喝茶。”万绛端了杯茶过来,朴素的大汤碗里盛着满满的茶叶,一圈圈打着旋。
邵黎有些被镇住了,这喝茶的方式还真是简单高效。他接了过来,万绛就在一边跟他汇报钱款去向以及后续安排,说是汇报其实更像扯家常,其中万绛最常提到的两个话题便是结婚生子。邵黎听了,含糊地应付,明显不想多说。万绛虽然话痨却也识趣,没再纠结于这些。
“梁先生有跟我提过您,当时我还以为您这样的老板应该有点自命不凡,高高在上的,没想到这么随和。真好,以后多来吧,孩子们都很感谢你。”
邵黎听着这么真诚又直白的话,心头也微颤:“我也是福利院里出来的,这些我都懂。”
万绛倒是没想到,一时愣住了:“真是抱歉……”
“万姐,运牛奶的车已经到了,工人等您签字呢。”
她有点左右为难,邵黎已经十分善解人意地摆摆手。
“没事,去忙吧。”
“真是抱歉,今天事有点多,您先喝茶,我稍候再来……”余音绕耳,人已经风风火火地走了。
邵黎喝着茶,眼底思绪繁杂。
他是几岁去福利院的来着?
……八岁。
走火入魔的母亲跟父亲离婚后,屡屡跑去纠缠,却在某日目睹父亲跟现任女友情浓意浓后彻底癫狂,一把火把家给点了。
他那时年纪小,被哄骗几句就乖乖喝下掺了安眠药的水,再醒来时人已经跟母亲置身火海中。
母亲被粗布捆绑住手腕,火光映在她脸上:“凭什么?凭什么!你也别想好过!我要你一辈子都记得……记得是你害死了我和你儿子,都是你!是你!”
八岁的小邵黎哭着咬断身上绑着的粗布,爬过去扑到母亲身上。
“妈!你别这样,我们两也可以过得很好的,我会好好学习,好好赚钱……妈,我们先出去了,火太大了!妈!”
“你滚,都是你,你不听话你爸才不要我们的!”邵母拍掉他的手,转眼又笑,一把将他抱住,死死箍在怀里。
“好孩子,陪着妈啊,我们两死了,你看你爸还能和那个贱女人过下去吗?我要他每天夜里都做噩梦,是他害死你的,他害死我们的!”
“都怪他!”
“妈!妈,你别这样……”
滚滚浓烟吞噬掉屋内两人,等邵黎再次醒来时,是在医院,旁边围了警察医生消防员,他们七嘴八舌地问他情况。
邵黎满脸泪痕:“叔叔,我妈呢?”
没人说话,看着他的眼神满含怜悯,他懂了,他妈没了。
他没有闹,只是眼泪一刻不停地掉。
后来他听到许多闲言碎语。
他们说,他妈在消防员来了后还胡搅蛮缠,不肯从火场离开,因为她的不配合,一名消防员葬身火中。
他甚至只有20岁,人生才刚刚开始。
他们说,他爸受不了这个刺激,得了抑郁症,割腕自杀了。
他们说,他是神经病的儿子,很危险。
三个月后,邵黎被送到了福利院。
他年纪最大,没有朋友,沉默寡言……
“叔叔?”
邵黎回神,低头,看到那个叫小星的姑娘又来到他身边,脏兮兮的手心捧了颗糖。
“叔叔,你不开心吗?”她踮起脚尖,手捧得更高,“给你吃糖,吃糖就开心了的。”
邵黎笑着摸摸她的头:“叔叔没有不开心,糖果自己留着吃吧。”
“你不开心,叔叔。”小星把糖塞到他口袋里,“大人都爱撒谎,昏昏姐姐果然没说错。”
邵黎哭笑不得,正要把糖还给小朋友,已经有阿姨拎着小星的脖颈子将人提溜走。
“你又跑去玩泥巴了?哎呀,待会儿就吃饭了,小星。”
“我没有玩泥巴,那叫过家家,我在给我的娃娃们做饭呢,他们都饿了。”
“……是,都饿了,你也饿了吧?哎别躲,我给你洗干净点,多不卫生啊。”
邵黎听着,不免笑出声来。果然是小孩子,他还被迫“抢”了小孩子的糖,真是个恶劣的大人。
回程路上,山路偏远,邵黎觉得有些无聊,开了车里的音响。他几乎不开这台音响,里面的歌大多已经过时,舒缓得很,渐渐地催人入睡起来。
他抬手打算关掉,里头响起熟悉的调子。
I never knew
When the clock stopped and I'm looking at you
I never thought I'll miss someone like you
Someone I thought that I knew
……
银白色月光铺满前路,坑坑洼洼的山路里,他无可避免地想起了郑羽。末了,只是在歌曲尾声里抬手关掉了音响。
而久未联系的微信联系人突兀地发来一条消息。
[猜猜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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