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我的朋友圈多了一条动态。在我确定那时候言悔已经撺掇好我老公给她办一场求婚仪式后,我按下了发送键。我并不会为他们的爱情欢呼,也并没有要诅咒这一场海誓山盟,就仅仅只是发一条动态,专业得像一位景点推销员。

图片是一座山间小屋,积雪沉压树枝,屋外露天阳台上亮起橙黄色的火光,看起来温馨且温暖,一张照片就能让人听到耳畔木柴燃烧时的噼啪声,漫天白雪之中暖和的房子里总是让人舒适安睡。

我配文:“最近的爱好就是找这类型的白噪音听着睡觉,生活中发生了很多事,我又开始失眠了,这事像鬼怪一样缠着我,只有这种视频、以及药物才能让我睡得安稳。”

这条当然不是所有人可见,这种矫情文字发出去丢死人了,我还不想为此丢失自己的颜面,至于失眠那更是不可能。据我哥所说,有一天早晨他来敲我卧室门的时候以为我已经殁了。

他解释会用到殁这个字是因为可以体现我身份尊贵,我欣然接受。

退回主页面,我自动忽视我老公聊天界面发过来的催促信息。我这是第一次体会到借了别人钱后还不上被追债的感觉。我不打算现在回复他,也没有拉黑他——否则他就看不到我发的朋友圈了。

所以他最新一条消息还停留在:“逃避不是办法,你是怎么打算的?”

“你是怎么打算的?”这句话很灵巧,他在试探我是否已经查到了什么东西,不回复他消息会不会是得了律师指点呢?

就让他这么想去吧,他越急越我越是开心,什么都不告诉他能保持我的神秘性,我很享受这种神秘的感觉,就好像整个学校的同学不知道我其实是实习魔仙一样令人兴奋。

柳正铭当天晚上就有了进展。他发消息过来时已经到了凌晨,紧接着他强烈要求和我们视频,因为“文字和语音传递不了那么多消息,比如我的肢体语言等。”

我和我哥不厌其烦地答应了他,他也是计划中的一环。我老公现在灵魂要被扯成两半,一半用来应付和我的婚姻,一半用来回应言悔提出的求婚之爱。同时他的身体还要处理公司事务。柳正铭笑着说:“当时他向我们抱怨这些事的时候,我嘴角都压不下来,只能假装喝酒应付过去。”

好在他注意力并不在柳正铭身上,他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大家嗯嗯几声或者说几句打鸡血的话都能安慰到他的心坎里去。因为在场的各位都知道,有些事需要我老公自己处理,他们帮不上太多忙,他们顶多在合伙的公司事务上分担一些。

这时柳正铭恰到好处地拿出手机,界面上是我的新动态。这一举动让我老公皱起了眉,他不知道柳正铭到底想干什么,但他并不想看到任何与我有关的信息。

“哥你不是纠结哪里求婚比较好吗?你和那女人还没离婚,不宜大张旗鼓。可以找一间山里的别墅,布置一下。我也是看到她朋友圈想到的。你看,这种地方私密性很好,周围都是树,有的山进出口只有一个,就算有人偷拍也拍不到,第二呢……现如今这个季节刚好适合窝在这种别墅里烤火,别提有多惬意了……”

我老公不置可否,但他的表情表明他听进去了,这几个理由其实并不具有太强的说服力,但只要有一个隐蔽性强的优点就能让他把这个方案纳入考量范围。这确实是他的痛点,他需要地方我和我哥的突然发难,不想把把柄送进我们手中。

柳正铭又掐准时机在他旁边进献谗言:“哥你要是名下有这么一栋别墅就更好了,租别人的还要留下痕迹,自己的就不需要担心这个。”

确实有,我们结婚后不久,我送给了他一栋山间别墅,坐落在格木山,刚好就符合以上几个特点。这件别墅因为装修老套又在山中,进山的路也比较崎岖,所以被我们遗忘在了记忆里。

但这并不代表不记得,我老公想了一会儿就找到了记忆中的地点。

求婚最重要的一点是另一个当事人不知情,惊喜也是求婚的一个构成部分。它比钻戒还要让人值得期待,惊喜本身和期待挂钩。所以在布置求婚场地时,我老公并没有叫上多少人过去,好在房子本来的布置就不错——即使装修过时,但并不老旧,且在这种场合下还平白增添了一丝风情。

紧张的气氛自那次他和朋友们聚会后蔓延开来,这是好的紧张,不是坏的紧张。因为问题有了解决方案,问题不再躺在未知里。这是一件很值得庆祝的事。不过我老公并没有庆祝的打算,惊喜并不适合提前广而告之。

柳正铭提议求婚同时办一个两人的烛光晚餐,人太多会破坏气氛,而且人多口杂难免会透露什么消息出去。

这几天他一直远程遥控工人布置现场,个中程序转了几道弯,就怕暴露了自己在这栋别墅了密谋的大事。躲着言悔给她惊喜事小,要是被我知道他在干什么事大。

这一点他还是很清楚的。他不清楚的是我虽不知道细节,但是这是我设计他入套的一环。

有的时候他也会像大片中的神偷一样,在路途中连换几身衣裳,就为了掩人耳目混淆视听,偷偷前往格木山亲自监督场景布置进度。

在这期间我也没闲着,除了每日日程外,我偶尔还要打几个电话,有时还向我哥汇报一下进展。我哥这几天飞往海外,隔着几个时区他还是想要和我几次三番确认我的动态。严肃得像高中的教导主任。

我并没有经历过一分死一分活的高中时光,我并不需要和谁竞争,我的高中很安逸,会想到这种比喻全靠我看过的青春校园小说。

现在这个教导主任不断督促我“学习”,就因为“高考”马上来临。而我当然也是很重视的,这关乎我的后半生,是快活还是悔不当初,就看“高考”那一搏。

于是在我老公准备求婚那天,我早早地结束了一天的行程,和往常不一样地来到了Mayo Club。这是一家很有名的吧,坐落在最繁华的地段。

每天夜里昼伏夜出的年轻人重组好自己醉酥酥的骨头,洗一把脸在这一带游荡,我想这一带的安全是用不着担心的,有这么多身强体壮的年轻人替各位巡逻,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来的时候还不到Club的黄金游玩时间,此时路边的霓虹灯还没亮起,周围的老式居民区还飘荡着饭香,这一带的城市规划一直是大家争论的点,有人认为应当把这一带的居民迁出去,有人反驳别人住在这里大半辈子了市区规划应该体现人文关怀。

这个时间点Mayo Club还是营业的,他们也刚开门不久,里面还不似深夜那么热闹,还没有跳舞的、唱歌的、摩肩擦背的……三三两两几个独来独往的顾客零散坐在桌子边、吧台旁,有人看起来是在等人,有人想趁人还不多的时候来这边畅饮这家的特调。

以前我也来过这里,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我还年轻,或者说我一直年轻,那时是我更年轻的时候。有一位我喜欢的明星来这边做活动,选的就是这家Club,他不算大红大紫,否则也不会把地点选在这边。

那时我冲进来和身旁的同好一起疯狂,他在台上唱歌,我化着拙劣的妆容扭动曼妙的身体,忽略耳旁那人和同伴说的悄悄话:“你旁边那个舞姿怎么那么僵硬,我怀疑她得了腰间盘突出。”

我也不想听到的,他们应该也不想我听到,毕竟说别人坏话被听到不是什么好事。只是音乐声太大,一个人说悄悄话另一个人只会回应大声的“蛤?”

我假装自己很会跳舞,来之前我在学生活动楼大厅里偷偷看过别人练舞,偷师了几个动作后应该不会出太大的丑。

我们这边的欢乐显然打搅了另一边的“安宁”。这份安宁显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对话都恨不得用喇叭的地方哪来的安宁。他们是这家Club的常客,先天对我们这群呜咉呜咉的后来者有审判的权利。

我们不懂这间Club的主题,不知道今夜的dressing code是什么,只是一群跟风的鹜,趋之若鹜就是这么来的。

但好在大家都是有素质的人,尽管不多,但胜在有。没有发生两方对垒群殴的恶**件,他们双手环胸,五花八门的脸上虽然没有显现出不耐烦的情绪,但是精通心理学的我还是知道了他们在想什么。

“那群人在等我们这边结束,他们好重新占领场地。”

耳边传来一阵嘀咕,我惊讶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能读心,想来这个人应该也看过《读心侦探》这本小说。

当我定睛一瞧,任何妖魔鬼怪都逃不出我的法眼。更别说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了。她是那群老客中的一员,和其他人不同,她的不耐烦写在了脸上。我以为自己看错了,眯起眼睛射出两道铂金激光,像验钞一样仔细打量。结果是没看错。

她虽然也化了妆,深色的眼影遮盖了三分之二的眼眶,我有理由怀疑她上眼皮做过力量训练。烈焰大红唇像玫瑰花一样绽放在脸的下方,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

我走上前去,这才发现她身旁有一个小她十岁的男生挽着她的手。见我来了,她脸上的不耐烦在一刹那间转换成惊慌,还没一瞬又变成了镇定,她在赌化这么浓的妆,我一定认不出。见我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她不自在地喝起了酒,妄想用酒杯挡住一半的脸。

所以一口酒她喝了足足两到三分钟。但是我还是打碎了她的期待。更进一步。

“妈?你怎么在这?”

此刻我就选了和我妈当年站的地方坐下——这里已经摆放了一排椅子,供客人使用。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旁边来了一位顾客,我眼波流转,点了一杯硬饮料后和他搭起了话。

没一会儿气氛有些僵,显然他也是个不会接茬的,不然也不会现在这个时间段肚子来Club了。所以我给他讲了一个故事。我老公在外金屋藏娇的故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围在我身边的客人越来越多。我并不擅长讲故事,每次回家我和我哥我妈分享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他们总一脸同乐,但在我走后会悄悄嘀咕:“她刚说的什么?”

但是我对保密是有研究的,故事里重要的名词我都用其他名词代替,涉及我们家的秘传心法我也绝口不提,只用一个小小的、浪漫主义的手法敷衍过去。这就成了一个新的故事。

刚开始我还准备有模有样地诉苦,但是当我沉醉在讲故事的乐趣里,发现自己像脱口秀演员一样受欢迎时,我就开始进行艺术加工,它来自于我的生活,又高于我的生活。在故事的最后,我如愿以偿地和我老公离婚,两人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好,但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

趁着上厕所的空挡,我给我老公去了一个电话,几天没有回复他的消息,那么就在今天一并解决吧。

“你现在在哪?”

“这个不重要,你想好了么?”

“我觉得你还有回头的机会。”

“你打电话来就是想和我说这个?看来你还没想好,以后约个时间我们两个谈谈吧。”

他开着车在山间小路上疾驰,车窗并没有关紧实,簌簌的风不断从那条缝里挤进来,带来山间的雪雾,带来山间的冰凉。

我从电话这边听到了风声,一下子把我送进了那个满是繁星的夏夜。

我说:“如果你执意这样,那我祝你好运。”

喝完杯中最后一口酒,我施施然起身,抓起手中的包走出了大厅。在第二天早上等来了我期盼已久的电话。

大意是山间别墅燃气爆炸,我丈夫不幸遇难了,那边来人说希望我配合调查。我问:“遇难一个还是两个?或者说……三个?”

马上收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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