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缓和

上课铃响了,英语老师几乎是踩着上课铃的最后一个音进了教室。

真严谨。

肖付惊在心中评价。

英语老师一身碎花裙,波浪发,鹅蛋脸,往讲台上那么一站,所有人的头都抬起来了,她叫柳澄,有个亲切的外号:“橙汁儿。”

橙汁儿正在讲课文,肖付惊转着笔,百无聊赖地听着,只见一只手紧贴墙角伸了过来,留下了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然后飞快地弹了回去。

没错,就是“弹”了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肖付惊这桌子烫手。

肖付惊扫了眼钢丝球,伸手将那纸条勾了过来,翻了几下,没打开。

普通的纸对折七八次就是极限了,何寻那孙子对折了七次。

肖付惊几乎耗尽了一辈子的耐心,才将这张纸打开,偌大一张纸上,娟秀地写着两个字:在吗?

肖付惊:......

整整一上午,何寻除了上厕所都待在座位上,身体紧贴着自己的桌子,后背和后桌的距离都能再放两个何寻了。

他的米色布袋挂在桌沿,桌洞里干干净净的,躺着一个捏皱的纸团,如果有人展开的话会发现上面写着两行字,字迹一行比一行好看。

-在吗?

-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在了。

肖付惊的字浑厚圆润中带有隐约的张扬,颇有大家风范,跟他的长相和性格极为不符,所以说字如其人是句屁话。

虽说字好看,但这话扑面而来的攻击性可半点没有消减,这话不仅带有杀伤力,还惊悚,一直在何寻脑海中回荡,当他上厕所,把裤子拉链拉下来的时候。

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在了。

何寻瞬间尿意全无。

下午大课间的时候,肖付惊左手托腮看向窗外。自打开学,他就强迫自己不要往旁边看,江钦这个人,哪怕多看一眼,他都想把他揍哭。

“江钦,数学作业。”

“江钦,可以帮我讲道题吗?”

“江钦......”

妈的!

肖付惊烦躁地抓了抓刘海,视线一晃,瞥到了他前桌。何寻将身体紧紧地贴在桌上,跟他之间隔着一条走廊的宽度,乍一看像是坐在远方。

肖付惊罕见地沉思两秒,直起身拍了拍前面那位的肩膀。

他自认为自己力度不大,对方却惊了一下,而后肩膀塌了下去,有那么一瞬间肖付惊感觉那一头钢丝球枯萎了......

对方迟迟没有回头,他有些不耐烦:“何寻?”嗓音是张扬的少年感,在何寻听来却犹如五雷轰顶。

几秒后,何寻认命一般僵硬地转头。

“你上课传纸条,到底想说什么?”肖付惊问。

何寻愣了一下,才清了清嗓子说:“我是想问,我在窗台上养几盆绿萝,你介意吗?”

肖付惊转头看了看窗台,一中教室的窗户都挺大的,肖付惊虽然靠窗,何寻那边有一大半也是窗,窗台上可以放很多东西,但大多都放水杯,书之类的,在教室的窗台上养花花草草的倒是少见。

何寻见肖付惊没说话,扶了下眼眶,开始解释:“绿萝有助于净化空气,调节身心,还可以降血压,降血脂,你看我们平时学习压力也挺大的,教室里人也多,多养几盆绿萝我们这儿空气也清新,而且......”

“行!”肖付惊听的一个脑袋两个大。

何寻眼睛一亮:“真的?那我明天就带来,我养了一个暑假的,可茂盛了,到时候我......”

肖付惊伸出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何寻识趣地闭了嘴,将头转了回去。

肖付惊松了口气,刚把下节课的课本翻出来,旁边传来声音:“江钦江钦江钦!钟老找你!”

草!叫魂呢!

肖付惊把课本一扔,忍无可忍地扭头看过去。一阵椅子拖拉声,少年挺拔的身材像一杆枪,又像一株松,嗓音淡淡,笑得也周全,有种不符合年龄的老成。

江钦应了一声,往门口走了。肖付惊盯着那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嚯”地站起身,跟着他走了出去。

正是盛夏傍晚,走廊上一片金光。肖付惊靠在办公室门外的墙上,旁边还挂着名人名言。校园广播正放着音乐,喇叭就在走廊尽头,声音很大,依然没能盖住蝉鸣。

肖付惊眯眼看着窗户,兴许是老师们嫌阳光刺眼,把窗帘拉的结结实实,站在这儿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他知道钟老找人一般不会聊太长时间,如果不是什么大事,三五分钟人就该出来了。他换了个姿势,又抖了抖衣服,旁边门倏地打开,一阵凉风从里面蹿出来,将他身上的汗珠吹得冰凉。

一声“咔哒”响,凉风消失了,蒸腾的热气立刻席卷而来。一道高高的身影立在他面前,挡住了大部分阳光。

肖付惊抖衣服的手顿住了,他逆着光眼睛睁不开,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这是他在等的人。“江钅欠,你换座位吧。”

江钦:“......你叫谁?”

“就你。”肖付惊舔舔唇,他现在一听到江钦这个名字就火大,为了能够友好沟通,只能这么叫。

江钦突然偏头笑了:“你在这儿晒了五分钟太阳,就是为了说这个?”

校园广播的声音太大,沿着墙把肖付惊震得心脏发麻。他挪了挪腿想从墙边离开,一看到江钦那张脸又将背贴回去了,嘴硬道:“谁说我晒了五分钟,我路过。”

江钦看了他两秒:“换座位我没问题。”

“谢了。”肖付惊站直身就要走,背刚离开墙面,听见江钦说:“但没人会跟我换。”

“......”

肖付惊又靠回去了。他皱皱眉,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谁会愿意坐在他旁边?他正想着,上课铃响了,旁边门豁地打开,几个老师堵在门口惊讶地看着他们。

“你俩干嘛呢?”

肖付惊脱口而出:“路过。”

江钦没忍住,噗地笑了。

肖付惊缓缓转过头,心想你笑个屁,话还没说出口,两个人就被老师赶回了教室。快到门口的时候,江钦低声说:“你每次都用一个理由吗?”

肖付惊:“......”草!

老实?好说话?怕我?那些人都他妈青光眼还是白内障?这情报都他妈是诈骗的程度了!

肖付惊皮肤很白,此时不知道是晒的还是气的,脸色泛着红。钱忆杭见两个人一块走进来,还以为他俩约架去了,连忙问:“干嘛去了?”

肖付惊想起情报来源正是眼前这货,瞪了他一眼:“配眼镜去吧!”

钱忆杭:“啊?我视力还行啊?”

肖付惊坐回去想了想:“算了,没救了,直接捐了吧。”

钱忆杭:“......”

周考那天的云很好看,奶白绵腾腾的,像漫画里的一样,仰头看天,风吹在身上仿佛站在长草遍地的原野。

因为本就是单桌,又是周考,没什么重新排座位的必要,大家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考试。

第一场考数学,试卷发下来,考试铃还没响,不能动笔,在这两三分钟的时间里人人双手放在腿上,眼睛却盯着试卷,速度快的已经看了一半选择题了。

铃声响了之后开始刷刷写答案。

考场里很静,只有笔触沙沙沙和时不时翻卷子的声音,这种安静不是沉默无为的,仔细一听能听到嘶吼和呐喊声。

数学考120分钟,窗外清澈的朝阳渐渐变成了泼洒热量的骄阳,课桌上试卷上少年身上都盛满了光。聒噪的蝉鸣中时不时地夹杂着几声鸟雀叽啾,校园空荡荡却又满满当当。

收卷铃敲响的那一刻,钟老站在讲台上说收卷,肖付惊站起身,敲了敲何寻的桌子。

何寻还在垂死挣扎,飞快地将数值带入公式化简,得出数值后以闪电般的速度写了上去,然后重重松了口气。

这次数学题并不简单,以肖付惊的经验判断,很难。兴许是学校想借这次周考给学生头上来一锤,让他们清醒清醒,快速从暑假放松的状态中恢复到紧张的备战状态。

数学考试结束后一片哀鸿遍野,但考试安排没让他们哀叹太长时间,休息了15分钟后,开始语文考试。

语文这门课,肖付惊除了字写得好之外,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回回都是语文给他拉分,但卷子发下来之后,肖付惊扫了一眼,题不难。

看来学校领导深谙心理学,先用数学敲你一棒槌,然后再塞个甜枣,笑眯眯地告诉你,少年,你能行。

四门课一天就考完了,如果有人在考前考后给高二十四班全员拍张合照,就会惊奇地发现,这考试大概吸人阳气,考完后大家明显都憔悴了,甚至肤色黑了一个度?

如果把镜头拉出十四班,拉到走廊,沿着走廊走到十三、十二班,会发现那两班的人阳气被吸干,已经死得很安详了。

考完试钟老第一时间来到了教室,等全体人员鬼哭狼嚎一阵之后才笑了笑说:“这次考试的确很难,你觉得难其他人也觉得难,要死一起死,怕什么?而且周考和月考没有淘汰机制,期中和期末才有。我看你们的脸色,这么难的考试才被吸了这么点阳气,说明各位同学资质上佳,潜力无限啊!”

不得不说,钟老这鸡血打的,有水平。

年少的人就像那弹性极好的气球,瘪下去吹口气就能膨胀,再吹还能上天。

钟老这口气虽然没能让他们上天,但大部分人又膨胀起来,没过多久就已经开始讨论周末怎么浪了,趁成绩还没出来,赶紧浪。

肖付惊是班里少有的很平静的人,阳气一点没被吸,考前什么样考后还是什么样。他手中转着笔,身体斜靠在墙上,突然好奇江钦的反应。或许是因为考试,注意力被转移了,他现在看江钦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肖付惊头微微一偏,朝旁边瞥了一眼,见江钦桌上摊着本书,他正不动声色地翻页,仿佛钟老的鸡血跟周围的喧闹都与他无关。

肖付惊眯起了眼,有点东西,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气定神闲地看题......

等会儿?

肖付惊抬起下巴往他桌上看,只见他手指旁的纸页上写着:毁灭你,又与你有何相干?

肖付惊:......

小说?我可去你的吧,在钟老的课上敢大咧咧把小说放桌子上看的,这孙子是头一个。他正想仔细看看内容,只见江钦眼皮一抬,肖付惊那鬼鬼祟祟的神态便在他视线里了。

“好看吗?”肖付惊被抓了个正着,鬼使神差地问。

江钦“啪”地将书一合,揣回桌洞里:“自己猜。”

......草!肖付惊顿时将笔往桌上一扔,靠在墙上生闷气,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扭过头来说:“肯定不好看!”

江钦已经抽出一本习题集开始做题了,闻声一愣,短促地笑出了声。

肖付惊还靠在墙上,见旁边推过来一本书,上面印着一个橘红色的圆球,圆球前站着一个背着背包,扎着俩小辫的女生。

“下周还我。”江钦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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