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意外,酸菜炖粉条儿和高粱米都被吃的一干二净。
个个吃完了,回味着,赞叹着:“柏哥儿手艺绝了。”
秦锋也吃了不少,胃里满了,可他觉得这心里空落落的,饭是好吃,但总缺种滋味儿。
半夜,整个村子都静了,他睡不着。
他想柳柏。
在回春堂的时候,他天天和柳柏在一起。
因为柳柏腿不方便,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抱着人,最初的一两天还能抱在怀里哄。
虽然他那时候光顾着担心,没什么旖旎的心思。
可是现在夜深人静想起来,他心里就跟长了草似的,左右不得劲。
一夜辗转难眠。
日升月落,又是新的一天。
这天中午,柳柏做的芹菜炒木耳。
色泽鲜亮,入口爽脆,又香又够味儿。
主食照旧是高粱米,但是配了一大碗绿豆汤。直让这些汉子夸柳柏用心会照顾人,还小小感动了一把。
秦锋没胃口,心不在焉的样子很明显,大家抬眼就看出来了。
“秦锋,你咋了,今天看着有点儿奇怪。”
“没咋。”摆明了不愿多说。
田娃盯着闷头干活的秦锋,突然灵光一现:“你想柳柏啦?”
“啥?”先前说话的汉子不明白:“柏哥儿不就在草帘子后头嘛,天天见。”
“你懂个屁。”黑蛋踢了这汉子一脚。
“芹菜炒木耳放在你面前,让看不让吃,你难受不?”
黑蛋这么一比喻,所有人都明白了,明白过后忍不住揶揄:“想见就见呗,管那么多呢。我和我媳妇儿成婚之前还偷着亲过嘴呢。“
“哟,果然你小子就不是好人。”
“怎么不是好人了,我心里想啥就去做啥,这叫坦荡。”
“还坦荡呢,是读书人么就拽文弄墨的,也不害臊......”
几个人说着说着就跑了题,秦锋心里动了动。
日头又落了下去,傍晚起了一丝凉风,但秦锋心头燥热。
他在草帘子底下坐了半天了,眼见着天都快黑了。
有路过的人问他:“秦小子,在那儿坐着干啥呢?”“咋还不回家?”
“歇一会儿,这会儿凉快,吹吹风。”
有人真信了这个理由,有人则揣着明白装糊涂:“欸,那你多歇歇,反正晚上不干活,也不急,刚我还看着你二婶也去串门了呢,应该也不急着找你。”
“秦小子这么大的人了,还用人管着回家?是不?”
“欸,嗯。”秦锋哪里听不出来,含糊的应着。
柳柏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走到草帘子边儿上。
秦锋听到脚步声了,或者说,他一直注意着对面的动静。
天全黑了,月亮出来,星星稀疏,光线清润。
“今天中午吃饱了吗?”
“嗯......吃了很多呢。”
......
“小满今天又吃撑了,刚刚还在叫着肚子疼哩。”
“他除了吃不想别的。”
“今天天气很好啊,现在不冷不热,温度正合适。”
“对。”
柳柏已经词穷了,他还在想要起个什么话题。
“能牵下手吗?”
“啊?”
草帘子底下递过来一双大手。
柳柏感到一股热气从下到上,只将他的脑袋烧成浆糊了。
“牵一下可以吗?”
柳柏的脑子基本不转了,他将左手送了出去。
秦锋握住了,没用力,只是......手在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不知他自己意识到没有。
两人握在一起不消片刻,路边有谈话声传来,柳柏立刻将手收了回去。
秦锋好似没听到声音似的:“就握这么一会儿?还想”
“有人,叫人看见了不好。”
“这有什么,黑咕隆咚的谁能看见?再说,看见又怎么了,我们”
“秦小子?在那儿干嘛呢?咋不回家?”
秦锋的话被人热情的问候打断,他收拾起情绪:“赵叔,吃完饭了?”
*
新房子秦锋原本打算盖一座三间。
他和柳柏住西厢房,东厢房阳光足,他想让他奶奶住进去。至于秦小满,自然是在那两间老屋子里住。
反正他往后得给秦小满预备着娶媳妇盖新房的钱,这么在家的几年,将就着住呗。
原本一切按照先前打算好的进行,新房子已经盖了大半,但是秦奶奶突然决定不搬了。
秦奶奶命苦,年轻时候逃荒到黑山村,因为勤快被秦爷爷看上娶回了家。
秦爷爷本身就是个勤快要强的人,年轻的时候拼了命的干活儿攒家底,一心想在黑山村混个出人头地。
可一个庄稼把式再勤奋还能顶破老农民的天?顶不破这层天,那农民就还是农民,穷就还是穷的揭不开锅。
干旱洪涝一来,所有努力都白费。
秦爷爷不认命啊,可着劲儿的折腾。
男人在外面打拼,家里的活儿不就都落在秦奶奶身上?一个人天天驮着孩子在灶台边转悠,还时不时为在外折腾的秦爷爷担心。
秦爷爷年轻时爱折腾,老了之后折腾不动了,也或许是心凉了,开始过起了混账日子。
喝酒、打牌赌博,贪懒不爱干地里的活儿,这么混了两年,人瘫了。
秦奶奶端屎端尿的伺候。
秦爷爷在炕上瘫了三年,这三年里,秦爷爷大部分时间都是糊涂的,连饭都要秦奶奶喂到嘴边儿。这种时候,秦奶奶也恨过,骂过。可是秦爷爷清醒的时候,好像又是那个年轻要强的秦满仓。拉着秦奶奶的手,说要给她一辈子安稳的好日子。
不管是爱是恨的,在炕上躺了三年,秦爷爷走了。
秦奶奶在秦爷爷走后的头一年,精神看着越来越好,因为少了个麻烦,日子清闲了。儿女都长大用不着她操心了,地里的活儿很多她也干不了,不用干了。
可是一年后,秦奶奶仿佛一夜间就老了,老了很多岁。
这几年,秦奶奶总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有时候嘴里自言自语念念有词。
周围孙男弟女,包括关系好的其他老太太都劝她,劝她朝前看,没事儿多出去走走说说话。劝她现在日子都是自己的,想怎么样怎么样,想吃啥就吃点儿啥,操劳了一辈子,到老了要享清福了。
秦奶奶多数时候都不说话,其实就是没听进去劝,只有秦锋,这个老两口的大孙子说话的时候,秦奶奶会听听。
但是这回也不好使了。
任秦锋怎么说,秦奶奶都要守着她和秦爷爷的老房子。
“小锋,我梦见你爷爷了,他还在这儿,他不让我走哩。”
秦奶奶不搬了,秦锋二叔秦宝山也同意。
“让你奶在这儿吧,没有不跟着儿子过倒让孙子养的道理。”
“往后在那边儿和柳柏好好过你们的日子。”
秦锋心里头发沉,他有一种直觉,直觉好像又要失去一个亲人。
新房子不盖三间了,临时改成两间。
这么一改,不到两天,新房子落成。
落成那天,秦锋扯了盘鞭炮。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鞭炮的烟糊了秦锋的眼睛。
他带着礼去请媒婆,让媒婆找人改了嫁娶日子。
日升日落,眨眼过了三天。
三天后,礼乐回荡在黑山村晴朗的天空。
这天,秦家秦锋和柳家柳柏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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