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放在以前对唐南琛而言很常见,但对于最近这一段不算平常的日子而言,确实是很珍贵了。
他睁着眼睛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继续睡,最终还是选择不把这难得的闲暇全都埋没在睡眠里。毕竟虽然已经失去了上午,但下午的时间好歹还可以挽救一下。唐南琛有些不舍地翻身抱了抱枕头和被子,舒展了体系身体,一伸腿,却感觉自己踹到了什么东西,他不明所以地坐起身,看到林烨背对着他坐在床尾,正一脸哀怨地转过身子试图用眼神控诉他。
“……”
好吧。
他现在知道自己踹到的是什么东西了。
“你怎么在这儿?”
虽然有点抱歉,但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为了避免被林烨“蹬鼻子上脸”地“敲诈勒索”,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哼,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还健在。”
林烨当然看出来了唐南琛在装傻,不过是看在他伤员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
唐南琛没有回嘴,只是眉头一挑,随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又偷摸踹了林烨一脚。林烨不甘示弱,当即就要一个跳扑祭出挠痒杀手锏找回场子。
从梦境里出来之后,两人的关系也不再板板正正地“敬老爱幼”,不用再拘泥着保护与被保护,教育与被教育,肆无忌惮的打闹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了这对兄弟之间。那种阴魂不散的疲于奔命不再笼罩于头顶,黑雾失控前后那阵子唐南琛身上莫名其妙的低压也消失了——倒不是说他摆臭脸,只不过那段时间他总让人有种玄乎的危险感,人也沉默了不少,让林烨不由自主地在他面前夹紧了尾巴做人,都快看不太出两人其实算同龄人了,直到现在才恢复了一点往常的样子。
“嘟噜噜噜噜——”
“嘟噜噜噜噜噜噜——”
“!”
正在猖狂地通过施行挠痒酷刑来庆祝自己成功翻身的林烨在听到门铃声后猛地一转身,火速跳下床出了房间,关上房门时还不忘朝瘫在床上的唐南琛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哥,我劝你速速起床。”
唐南琛顿时感觉不太妙,动作很快地换了身衣服,洗过脸刷过牙,听着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卡着视野死角往大门口瞧。
“妈你给我带吃的了没?”
林烨接过大包小包,嚎了一嗓子就又闹腾起来。
哦……
林烨他妈来了。
嘶……
那估计我妈也来了。
唐南琛头痛地敲了敲脑袋,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即将面临怎样的狂风暴雨。
毕竟他也不知道林烨昨天到底是怎么交代的。
唐南琛安静地走上前,找出了备用的拖鞋摆在玄关,从来人手里接过东西,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陆淮北的那双拖鞋被规规矩矩地留在鞋柜旁。
他不在。
从起床后若有若无的,仿佛少了什么的那种感觉突然有了个合理的解释。
不得不说。
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而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某人的存在,甚至这一过程只用了大概半年。
……
要栽。
唐南琛回过神,老老实实地跟着两位长辈去了客厅,坐在沙发上,面前一左一右两位女士,再加上嬉皮笑脸地来凑热闹的林烨,颇有三堂会审的架势。
哈。
鄙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
还没来得及想好应对之策,他的亲妈林柚女士,把小包往大腿上一放,面色不变地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输出,让他还没来得及完全开机的大脑懵上加懵,缓了好几秒才听出她在说些什么。
“早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早饭要吃好,要吃新鲜的热的,怎么懒成这个鬼样子??!就为了多睡那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就随便糊弄着吃一下,睡到中午干脆就不吃了,你自己胃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倒好,疼倒了都不知道跟父母说一声,消息也不回,还要打电话问了才知道,我急都急死了!”
唐南琛捋了捋,觉得林烨应该只把昨天的事情说成了胃痉挛,毕竟他有前科,对林柚女士来说可信度不低。他抬头看了林烨一眼,看到对方按耐着幸灾乐祸故作严肃的样子,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但看这输出的程度,也不知道林烨究竟添油加醋了多少东西。
虽然这冗长的说教久是久了点,但好在他现在无痛无病,顶多是无聊了点,倒也不会更惨,比以前那几次要好太多。
所以唐南琛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低垂着眼不紧不慢地应着,实际上是左耳进右耳出,脑子里想的全是别的事情,不过确实是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耐,旁人看上去也只能说一声温和有礼。
果不其然,等林柚女士冗长的叨唠结束,她的亲姐林柠,也就是林烨的母亲,一如既往地一边夸赞唐南琛的好脾气,一边又忍不住数落林烨平日里对她发出的信息的敷衍。
林烨被念叨地没辙儿,一脸郁闷地垮下了脸,踏着步子拎着一袋子吃的就躲回了房间,自然也就错过了他哥唇角一闪而过的笑。
所以说何必呢。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过这确实是大多数年龄相仿的兄弟姐妹之间最真实的相处方式,相“爱”相杀的经典案例。
林柠女士跟着林烨进了房间,客厅里便只剩下唐南琛和林柚女士,静默无言。
少时他的表达欲不算低下,可惜终究是被这不短不长的二十多年岁月磋磨掉了,所以现在落得个明明是母子二人,却没有什么闲话可聊的地步。
沉默良久,二人母子间的默契又突然显灵,让他们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最近睡得好吗?”
“你最近工作怎么样?”
唐南琛怔了一下,抿了一下嘴掩过下意识的苦笑,顺带把后半句“吃得好吗”咽进了肚子里,答道:“挺好的。”
“你爸说他同事帮忙介绍了一个姑娘,就在这周末,你要不要去见见?”
“……”
唐南琛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恍惚间好像听到了玄关处开门的声音。他垂着头,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好让他听上去尽可能的温和:“妈,我说过我不相亲。”
“你……”
林柚女士刚欲开口,余光瞥见了从玄关处走进来的人,收敛下语气停住了。
深色的木质镂空方格装饰置物架后,刚换完鞋拎着两袋子东西的陆淮北不经意间与她对视,很有礼貌地朝她微微一笑,打了个招呼:“阿姨您好。”
客卧房间里,在一阵念叨声中突然想起来自己早上忘记把这件事告诉陆淮北一声儿的林烨一个箭步冲到门边,猛地拉开一道门缝,遗憾地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挽救这个疏忽,又缩着脖子默默地关上了门,顺带上了个锁。
“这是?”
林柚看着陆淮北穿着方才她在玄关处瞥见的那双拖鞋,手里拎着食材水果还有零食,俨然不像是突然拜访,更像是刚从超市采购完回家的样子。
可是……
这里不应该是她儿子家吗?
“我朋友,最近住这儿。”
唐南琛从沙发上站起身,示意陆淮北该干嘛干嘛去,随后从储物柜里拿出了几盒保健品装好,又拎出一桶黄酒放到玄关,起身对林柚说道:“时间不早了,妈你们还是早些回去吧,路上让姨妈开慢点。替我向爷爷奶奶还有外公外婆问好,这阵子忙完了就又能去看他们了,这桶酒记得让爷爷悠着点喝。我送你们下楼。”
说完他转身去敲了敲客卧的门,林烨带着他妈出来,有点心虚地瞟了唐南琛一眼,乖乖地到玄关换好鞋拎起东西准备一起送人下楼。
林柚女士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顺着意思换完了鞋,临走前像是突然又想了起来,不死心地提了一嘴:“那周末那个姑娘……”
“妈。”唐南琛难得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不重,但是很认真,“我的答复是,我不会去。”
车就停在楼下附近的停车位,所以两人很快就送完了人回来了。唐南琛刚进门,就瞥见陆淮北抱臂斜靠在不远处的墙边,静静地看着他。
陆淮北拎回来的两袋子东西已经不见了,该放冰箱的放冰箱,该进柜子的进柜子,布袋子估计也折好收了起来。
林烨在唐南琛身后,通过身高优势跟陆淮北对视了一眼,只花费了一秒钟便果断决定绕过他哥然后躲回房间,只可惜被他哥一把按住了肩膀。他小心翼翼地转头,看见他哥皮笑肉不笑地朝他开口道:“过会儿告诉我你是怎么跟我妈交代的。”
“行,哥,那啥……不该说的我可是一个字都没说哦。”
“知道了。”
林烨回了房间,唐南琛看了眼陆淮北,想了想,也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刚在床边坐下,陆淮北果然也跟了过来,靠在他对面的墙上站着。
“不开心?”
陆淮北调了调重心站直了身子,往前走了两步,弯下腰去看人。
“还好。”唐南琛没忍住叹了口气,“你都听到了?”
“我还以为你会说是上司或者同事。”陆淮北答非所问。
“是朋友。”唐南琛挑了挑眉,“怎么,你不想当?”
“不是。”陆淮北笑了笑,“我进门的时候刚好听到你说你不相亲。”
“嗯,没必要,去和不去结果都是一样的,也不用浪费人家女生的时间。”唐南琛缓缓地点了点头。
“真体贴啊……行吧,我去做晚饭,一起吗?”
陆淮北像是想说点什么,但临出口又下意识变成了别的东西,他顿了顿,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感情这种复杂的东西,第一次处理总归是会有点没底气,以前陈局喝了酒和他们拉家常时硬拉着“灌输”的要敢于行动的方针放到口头上挑明关系又是另一件事。以唐南琛对爱情长久以来日积月累下塑造的悲观态度,陆淮北总感觉对方会因为进一步的确定关系而缩回保护壳里,也很难确保网上那些所谓的“打直球”或者“温水煮青蛙”哪一种更适合两人的情况,都装作游刃有余的样子一步步处心积虑地试探到这个地步了,他不想前功尽弃。
不过他可以理解对方的顾虑,毕竟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幸福的爱情结晶,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下的再次相遇,如果不是因为见过那让陈老头儿珍重的家的样子,他或许也不会对虚无缥缈的情爱产生念头,不会去试探接近,不会想要更亲近,或许会止步于朋友就已经满足了吧……
“等等。”
陆淮北停下了脚步,有些诧异地感觉到了对方声音里的些许紧张。
“嗯?”他一边问着一边转过身,随后愣住了,“怎么了?”
因为唐南琛看上去真的在紧张,他在下意识地掰扯他的手指,嘴唇又习惯性地抿了起来,但是认真的眼神却直直地撞进了陆淮北的眼底。他没忍住又做了一个深呼吸,嘴唇张张合合,终于艰难地发出了声儿:“我问你……”
一个不可置信的预感和猜测在瞬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随后又立刻被证实了。
“之前在梦里,我说我还需要时间来考虑,现在我们已经不在那个梦里了,也不再是什么高中三年的室友,那那个答复……你还想听吗?”
唐南琛确实是母胎单身,但不意味着他是榆木脑袋,他能感觉出来别人对他存的心思,毕竟这样他才好及时处理不惹出麻烦,不露痕迹地疏远也好,摊开拒绝也罢,总之他做不到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一直心安理得地白占着别人对他的好感。陆淮北是一个让他猝不及防的意外,强势地闯入他的生活里,形影不离到无法疏远,就连当初考虑摊开拒绝这条路时他都会控制不住担心对方会不会因此受伤。
他不得不承认他彻彻底底地栽了,可足足二十多年里养成的逃避的本能真的很难克服,他做了无数次建设来抵御内心不受控制的恐慌和怀疑论,无数次想开口说些什么却都以失败告终。他本来想过等两人知根知底后再做打算,但转念一想,其实这样对陆淮北并不公平。这个人没有义务在一段充满不确定因素的单方面付出里独自坚持,但直至此刻,他还是在等。
梦里梦外交织出了一张让人无法逃脱的蛛网,虽然不愿承认,但从踏进这张网的那一刻,他就注定被捕获。
他想,以他的运气,他这辈子,应该很难再碰到一个这样喜欢他的人了吧?所以对方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去,为什么喜欢他,又喜欢他什么,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就这样吧。
他不想再考虑那么多了。
理智缴械投降,压抑已久的感性便如同开闸泄洪一般汹涌难阻。
他已经回避太久了,理应学会往前迈出一步了。
“你还想听吗?”
陆淮北没说话,原本只在唐南琛身上的紧张情绪轻而易举地被传染给了他,他心跳如雷,甚至一瞬间忘记了回话,只是有些呆滞地在些许忐忑里等待一个结果,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开了口:“想听。”
“那……”
唐南琛难得看见陆淮北这幅六神无主的样子,感觉莫名的喜感,一下子没绷住,于是他带着笑意,就这么自然地问出了口。
“陆淮北,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你看,原来这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