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皮？”岑筱皱着眉重复这个微妙的词。

“拼凑面皮”这个形容，听着有些怖然。

唐韫点点头，神色间带着一点悲伤：“早在两百五十年前，他因为那场大战落下了的毛病，但几乎没人知道具体时怎嘛弄的——或许更早和他认识的陆特助会知道。”

“他无法正常感知情绪、表达情绪，像一具空壳，只有基本的逻辑判断能力和思考能力……还有，模仿能力。”

岑筱顿了一下，面色严肃起来：“你是说……他平常的一切表现、留给公司员工的一般印象，都是他靠模仿伪装出来的？”

“嗯，岑小姐总结得很好，”唐韫肯定了她的说法，“这件事，除了陆特助，应该只有机缘巧合和他熟起来的我知道，我刚才也说了，我明显可以感觉到，叶祝对他来说是特殊的，所以我想，可以把更真实的顾栖展现给他，他有权知情。”

唐韫又喝了口茶，声音压低了一些：“不过，我之前其实很担心顾栖的状态……因为他没有一点正常人该有的感知和表达能力，也就代表着他没有基本的道德原则和底线，他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但从来不会正眼看它们。”

“……简单来说，他就是半个潜在的反社会，只是没有那么偏激。”

……天知道他作为一个有近乎道德原则洁癖的法官，是怎么能在顾栖身边待下这么久的。

“所以，我很高兴他能产生一点变化，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种变化到底为什么只因小叶产生。”

……她知道。她早该知道。

岑筱突然感觉那种酸涩的感觉一时又涌了上来，她压下了一声苦笑。

真是疯子。

虽然之前在和黎晓聊的时候就有了大概猜测，但现在基本能确定真相时，还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他说过的每句玩笑话，确是句句真心。

那些看似任性无理的偏执话，待到被逼到了极点，他当真做得出来。

她勉强装出了一副理解的样子，维持着一个体面的微笑：“叶祝在原世界就很特殊，有过不少神奇的经历，唐先生说到这个，我倒是好像已经不太惊讶了。”

她决定透露一些叶祝的情况，但不会太多。

“不瞒你说，唐先生，叶祝他……其实确实也与常人不太相同。”

唐韫正了正身子，眼睛睁大了些。

……他想到不久前顾栖跟他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追问他他又不多说，难道真有几分说法？

“他没有情感方面的问题，但他比较迟钝……哎呀，用直白点的话说，其实就像块木头。”

唐韫：“……”

他好像看得出来。

不然，没有底线一点都不加收敛的、花枝招展的顾栖，怎么会屡屡碰壁。

“而且，你可能不太了解他们在副本里经历过的事情。”岑筱喝了一口已经有些失了温度的清茶，看着唐韫，认真解释。

“目前为止，他们每次一起进入小世界，都会穿到羁绊颇深且对这个世界极为重要的两位原住民身上，以第一人称视角，体验一段关于那两位原住民的、难忘的恋……经历。”

唐韫有些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音量都拔高了些：“两个本就有联系的原住民？”

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咳了两声，坐下轻声说了句“失礼”，继续正色道：“按照公司的规定，员工被传送到副本时，附身的一定是一个将死之人或是与世界无甚干系的人，甚至大多数情况，主神系统应该是会捏造出一个合理的身份给员工。

“穿到两个对世界有关键影响还有情感关系的两个人身上，还次次如此……闻所未闻！”

“嘘——”岑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是，我也了解了公司相关的规矩，这确实反常，唐先生，但是我觉得这事不便声张。”

唐韫皱了皱眉，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岑筱这副样子好像不像一个刚进公司没多久的新员工。

“虽然我知道这绝对不是出自他们两人的主动之举，但你想想，顾栖是公司的副主神，叶祝是新秀营目前排名第一的潜力股，他只过了三个副本，甚至已经排上了公司综合榜的前十，拥有了自己的称号。”

“……但要是这事传出去，唐先生，你也可以想象到会发生什么吧？”岑筱声音不大，但极具诱导性，她没有步步威逼，却有一种无声无息的压迫感。

见唐韫还是皱着眉有些愈发警惕地看着她，岑筱也不动神色，从容地与他对视，说了下去：“肯定会有人觉得，顾栖给他开了后门，他们不清不楚，叶祝这成绩得的不明不白。”

“他们每次都被传送到了天生有利的原住民身上，做什么事都方便，不用像正常员工那样花尽心思伪装自己、接近目标。”

“唐先生，你是审判神，也是公司高层，我相信你不会不知道现在公司的形势，”岑筱慢条斯理说，“黑洞蠢蠢欲动，虽然迅速封锁了消息，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不久前那次入侵的警告，已经把大家搞得人心惶惶。”

“如今，要是目前公司里权力最大的副主神，在这个关头出了问题……”岑筱没有说下去，她朝对面死死盯住她的唐韫温柔地笑了一下，“唐先生，你是聪明人。”

“……你到底是谁？”唐韫有些艰难地问道。

来历不明，无所不知，精通谈判，还和叶祝看起来关系颇深……这是哪里蹦出来的一个怪物？

“我已经介绍过了呀，”岑筱的眼神还是那般和善亲切，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白瓷的小杯子在茶几上叩出清脆的一声轻响，“我是叶祝的管家……或许换种说法更合适点，我只是他的助理。”

“你只用知道，我会无条件帮助叶祝，也就是，帮助天庭公司，就好啦，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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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临】（8）

叶祝：「@所有人不好意思，各位，这里是叶祝的私人助理代叶祝发布一条公告：全员会议推迟一天，放在明天下午两点，依旧采用线上会议的模式。」

艾特全员的公告一发，群里叮呤哐啷炸出一堆秒回的消息。

夏花：「放到明天？没记错的话，后天上午就要轮到我们的比赛了吧？还有，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助理？哟，叶祝，这才多久，就摆上老板架子了？」

屈恬恬：「叶哥没事吧？」

夏维妮：「收到。」

夏维尔：「不是，老妹，这一看就像盗号诈骗啊你怎么就这么正经地回了？？」

叶祝：「老大现在身体有些不适，前几天处理各种杂务累着了，没什么事，大家不用担心。放心，夏维尔先生，公司的数据分析部灵带网络安全做得很好，只有经主人邀请将灵力亲自录入权限系统，我才能使用他的账号给你们发消息。」

岑筱发完这条消息，没有再看群聊的讨论，反正通知到位了，她也不管人信不信了。

她转头切到了和维尔赛思的聊天窗口，看着上面的几条消息，难得有些惊诧地皱眉盯了许久。

维尔赛思：「叶先生，听说您这两天在忙公会赛的事，为了不麻烦你，我就不单独当面来找您了。」

维尔赛思：「但是我希望你能尽快看到这几条消息，有关我的一些特殊情况……我已经仔细阅读了公司的所有规章条例，查过了论坛，并没有看到发生过类似的状况。」

维尔赛思：「简单来说，叶先生……我好像和您“绑定”了，我这里有一个特殊页面，显示您是我的【引导人】，下面有几条说明。」

维尔赛思：「跟您组队，我会有各种属性的增益，会灵力等级也会成长得更迅速。」

维尔赛思：「但是只要与你相距过远太久，我这里就会出现一个负面状态，各属性和身体素质迅速流失，甚至会出现一个……生命的倒计时。」

维尔赛思：「我知道这或许有些冒昧，叶先生，毕竟我其实真的算一个实打实的新人，但是，我想诚恳地提出这个请求——加入您的公会。虽然我还不太熟悉这里，但我会拼尽全力帮助您。」

维尔赛思：「不过，还有一点奇怪的是，我刚来到这里，就拥有了初始技能和A 等级的灵力，不过因为与您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接触了，所以属性和灵力正在迅速流失。但是技能的效果不会有变化，我是精神控制与防御类的技能，听说这在公会赛里是很不错的助力，或许能帮到您。」

……叶祝是他的【引导人】？刚进公司就有了技能和灵力？

岑筱活了几百年没听说过这种事……但是叶祝作为这个公司的创立者，好像在他身上发生什么事也不算太奇怪。

她猜测，维尔赛思其实本来进不了天庭公司的签约空间，他的罪孽与功德实在难以平衡。

……但是因为叶祝这位不完整的公司主神的存在，他在潜意识认可了他，这种“认可”成为了最后一把推力，送维尔赛思到达了判定标准。

所以，维尔赛思才会与叶祝“绑定”，处处受限，叶祝可能成为了他的担保人，只有在他的“监护”下，维尔赛思才能自由使用力量。

在叶祝的终端，维尔赛思发来了一条公会加入申请。

至于维尔赛思这个人，岑筱也通过一些手段在叶祝通过上一个副本的过程中观察过，本性不坏。

叶祝大概率会通过这则申请。

“——岑筱姐，哥他醒了！”

正思索着，主卧内传出黎晓惊喜的声音。

岑筱顿了一下，长舒一口气，她挂上了一个放松的笑，走进了房间。

“怎么样，哥，有没有什么不舒服？”黎晓蹲在床边，有些紧张地看着叶祝。

“没事。”叶祝刚刚醒转，被黎晓扶着慢慢坐了起来，声音还带着点哑意。

回忆到刚才在意识里模糊的画面，他抿紧了有些干裂的唇，轻轻苦笑一下：“是我太脆弱了，那些……另外那些‘我’，他们又好好地和我道了一次别。”

“或许……他们不会再出现了。”

叶祝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怅然，淡淡的悲伤在眉间挥之不去，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他的混乱与痛苦已然淡去，剩下的只是一种空茫茫的失落与释然。

黎晓和岑筱对视一眼，岑筱温声开口：“他们是你的一部分，叶祝，他们从未离去。他们时时刻刻透过你的眼睛去看，通过你的耳朵去听，不必遗憾，他们都已成为那个准备完成他们终生夙愿的那个你。”

叶祝点了点头，看向岑筱：“这也是他们告诉我的，谢谢你，岑筱。”

“还有黎晓……虽然我还没有全部记起，但是，多年以来，辛苦了。”

他明白这些道理，但是对于一个“人”来说，这些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但他能感觉到，那些原本与他还不太契合的意识现在妥帖地和他的意识融合在了一起，就像勉强用胶带拼接在一起的碎纸片，彻底变成了半张纸，缝隙渐渐消失。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叶祝又想起了一些模糊的记忆，有关他身边的这几个人，有关顾栖。

他想……他该正视他的过去了。不管是以他的立场，还是那个“祂”的立场。

“你给了我第二次黎明，哥。”黎晓认真地注视着他。守在他旁边熬了很久，他的眼球已经爬上了些许红色的血丝，但是他的眼神，分量很重。

“不论如何，我会为你做一切事情……你还记得吗？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可能已经沦落成了黑洞那边苟且害人的渣滓。”

黎晓……原本他这种残次品，是不配拥有名字的。他是被神遗弃的失败品，而神容不下失败品，他刚刚被祂赋予黎明，便被打入黑夜。

他被丢弃在无间的罅隙，就应该躺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被慢慢侵蚀、腐烂、消散。

是叶祝为他取的名字。

他说，名字是个重要的东西。世间千千万万的因果，就靠这个东西系在你身上了。如若你在寻找某种意义，就先从名字寻起吧。

于是，他有了这个象征光明的名字。他迎来了第二次黎明。

而在两百五十年前那场战争发生后，也就是叶祝走后，他把自己对外的的化名改为了“离晓”。

……或许有些孩子气吧，他自己也知道。但他想，可能不仅因为这层矫情的原因。

他知道，往后两百五十年，他将行于黑夜，追猎黑洞。“离晓”这个名字，或许更恰当些。

岑筱拉开了落地窗的窗帘，窗外星光点点，几点微茫跌入略显昏暗的卧室，落在被子上，洒在灰白的长发上，坠入了那人冰蓝的眸子里。岑筱不禁有些晃神，出现了有些让她后怕的幻觉。

……好像他就是两百多年前的“祂”，从未改变。冰冷理智，好像没有什么事祂无法摆平，没有什么人值得祂牵肠挂肚。

叶祝停驻了两秒，倏地缓缓抬手，轻轻搭在了黎晓的肩膀上。这一刻，黎晓和岑筱都微微睁大了眼。

“都过去了，”这是他们不曾听祂发出过的极其温柔的声音，“黎晓，你应从未为谁而活。”

“不论是光明的化身，还是黑夜的行者，听凭己心吧。”

岑筱靠在窗边垂眼看着两人，轻笑了一声。

真是荒唐，真是神奇……未曾真正亲自品味过感情滋味的祂，真的为了一个人，允了诺。

祂把自己从神……变成了人。

来了！其实两三天前就写了三千多字了，但是这两天又开始磨蹭）所以五天才更，不过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赛前开会后就快进到进副本了！顺利的话下章应该能有副本开头orz

真的还有人在看吗[求你了]感谢陪伴[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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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允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