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赶上了

福缇斯松了一口气,随后被恐慌遮盖住了的怒火在他的心中一下满胀了起来,瞬间烧干了他的理智。

“你是不是死在里面了?说话,这就是你的目的?耍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我就知道你是个死性不改的虫,说话,我没有空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哗啦啦……

水声不断,匀速稳定的水流声显得整个浴室更加寂静。

不对劲,怎么没有划水的声音?要知道,极微小的动作也会在浴缸里产生涟漪,发出声响来。

福缇斯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他再也不顾及其他,扭动把手,想要进去。

门是被锁上的。

“你是不是在里面?说话!你再不说话我就走了!”

他还在不停的转动门把手,发出哐哐的声响,整个玻璃门被他晃动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入室抢劫的强盗,十分可怕。

福缇斯没有发现自己的行为和曾经的伊丽狄斯圣西亚是多么的相像,他不愧是最有天赋的学生,已经完全学会了伊丽狄斯圣西亚对他所有言传身教的东西——包括威胁。

不行,他今天一定要进去!

嘭......哐嚓......哗啦啦。

他后退几步,一脚蹬在了玻璃门上,把门锁踹飞了出去,玻璃门直接被震飞到墙面上,门框中的玻璃碎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裂片,掉落一地。

福缇斯目呲欲裂,眼前的景象让他觉得有些眩晕,仿佛天地都在倒转。

他看到伊丽狄斯圣西亚露出右手,挂在浴缸壁上,白色的衬衣被浸成了浅粉色,紧紧的贴合在他的身上,透出大片惨白的肉色来。

他的头靠在手臂上面,白金色的头发弥漫着水汽,乖顺的贴在脑后。

他紧闭着双眼,嘴唇毫无血色,整张脸没有一点儿生气,连那对显眼的黑眼圈都暗淡了下去。

浴缸里的水已经有些满溢了出来,顺着浴缸向下面的地板流去,像一个小型的瀑布一样,淡粉色的水流的到处都是,在白色的瓷砖上显得尤为明显。

他赶紧上前,查看伊丽狄斯圣西亚的情况,他伸出手去,贴在颈动脉搏动的地方,测试那里的反应——什么都摸不到。

有可能只是太微弱了,他在脑海里安慰自己。

他不再纠结脉搏,直接把伊丽狄斯圣西亚从浴缸里抱了出来,放在了旁边干燥的地上,没有血水的地方。

他不能把他放去床上,那里太软了,没有做心脏复苏的条件,他也没有把他抱出去,放到客厅里,现在是清明节,外面还在下着小雨,有些冷,他害怕伊丽狄斯圣西亚会失温。

最主要的是,他没有时间了,他需要赶紧抢救他

他在把伊丽狄斯圣西亚抱起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他的左手。

手腕那里皮开肉绽的样子,一条扭曲的刀口横在上面,像是一个精美的白玉雕塑上裂开了一条大大的黑口,让虫感到惋惜。

伊丽狄斯圣西亚伤口那里的肌肉已经孪缩了进去,连带着表面的皮肤向两侧展开,像黑洞洞的深渊在邀请别虫往里面看一样,手腕左侧的伤口极度的深,几乎已经看到了里面带着些许粉红色的白骨头,右边一点的地方比左边的伤势要轻得多,只划破了一些静脉。

福缇斯只瞟到了一眼,就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刺痛,于是他移开了目光,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虫就是这种会自我欺骗的生物,问题出现的时候,只要装作没看到,这个问题就好像真的不存在了一样;

掩耳盗铃的做法听起来实在是很蠢,但是,不是的,成年虫的世界哪里有那么简单。

“无视”和“自我欺骗”不过是自我保护的手段罢了——当事情太过糟糕的时候,只有欺骗自己才能继续维持表面的正常生活,一旦意识到是真的,整个世界就都崩塌了,这样要怎么才能活下去呢?

福缇斯就是这样。

然后他把自己的上衣撕了一缕下来,在伊丽狄斯圣西亚的左手腕上打了一个结,防止继续出血。

不用绑带,那里甚至已经流不出更多的血来了。

接着他就扯开了那件已经被血水染成粉红色的衬衣,露出了伊丽狄斯圣西亚的胸膛,那上面有一些战争留下来的痕迹。

雄虫的愈合能力不如雌虫,这样的痕迹往往要在他们身上呆一辈子,被称作是军雄的“勋章”。

曾经他很爱这些疤痕,他会和伊丽狄斯圣西亚亲着亲着,就把嘴挪动到了这些疤身上,用舌头感受这些凸起的痕迹,把伊丽狄斯圣西亚亲得大口大口的喘气,仰起头来。

接着他打了急救的电话。

然后就开始了按压。

“01 02 03……29 30……”

这是每个军虫都必须掌握的急救技巧,但能用上的情况却很少,战场上很多时候已经没有了急救的必要。

他没有想过他的第1个对象会是伊丽狄斯圣西亚。

30一数到,福缇斯就停止了按压。

他快速的掰开了伊丽狄斯圣西亚的嘴,往里面吹了一口长长的气,把他的胸腔都吹鼓了起来才停止。

虫工呼吸在各大小说和电视剧里充斥着暧昧又色情的元素,常常是两个虫的相遇,是他们爱情的开端。

福缇斯和伊丽狄斯圣西亚的长相显然也符合俊雌靓雄,英雄救美的桥段。

但现实和电视剧完全不同,画面里的两个虫谁都没有产生旖旎的想法,一个离死不远了,另一个倒是能想,但他哪里有时间想这些暧昧的事儿呢?

当福缇斯吻上伊丽狄斯圣西亚,感受到他那冰冷又湿润的唇后,心里就只有焦虑和恐惧——他在害怕会失去他。

福缇斯吹了两口气后又重新开始了新一轮的按压。

“01 02 ……29 30;01……30;01……30”

在按压的过程中,他不停的开口数着这些数字,30一到就又开始吹气,整个过程重复又机械。

他的嘴和大脑已经完全脱了节,脑海里在杂乱无章的播放着各种无用的信息。

他开始想象伊丽狄斯圣西亚的葬礼……

要邀请谁?他的墓会在哪里?

他没有回答这些问题,很快开始怀疑自己——我的动作是正确的吗?

当初教官是怎么师范的?

他拼命回想当时的情景——按压的速度是多少?按压的力度是这样的吗?我做的是对的吗?

接着他又开始回忆起他们的婚礼,那时候的伊丽狄斯圣西亚有多美,是多么的鲜活,像一幅色彩明丽的油画,和手下按着的这一具湿漉漉的惨白尸体完全不同。

他的脑子太乱了,前一秒和后一秒的想法完全不同,尽是些南辕北辙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内容,要是把他的想法具象化出来播放给所有虫看,肯定会被送进精神病医院的。

福缇斯控制不住的想着万一伊丽狄斯圣西亚真的离开了他会怎么样?

他脑子里又开始播放伊丽狄斯圣西亚的影像——伊丽狄斯圣西亚的笑容,狡诈的,阴暗的,虚伪的,纯粹的,讽刺的,各种各样笑着的伊丽狄斯圣西亚,他的每一张脸都清晰可见。

还有他的愤怒,他的痛苦,他的悲伤,他扭曲的脸,也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我是不是不该对他这样?我是不是伤害了他?他的死和我有关吗?

当然啊,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呀。

他又开始自省了起来,明明在他脱离伊丽狄斯圣西亚之后就发誓,绝不会再因为自我反省而落入伊丽狄斯圣西亚的魔爪,失去自我。

当初他为什么一步一步沦陷了进去,被伊丽狄斯圣西亚控制,就是得益于他的习惯性自省。

这两年多来,他也一直做得很成功。

但他还是失败了,伊丽狄斯圣西亚甚至没有说话,只需要惨白的一张脸躺在他的面前,他就开始后悔了。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听医生的话,没有逃走的话,事情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他又开始自我折磨了起来,他感觉时间变得如此的漫长,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为什么他还没有醒?是我的动作不正确吗?

咔擦。

像是印证了他的怀疑一样,福缇斯听到了这个声音,那是伊丽狄斯圣西亚肋骨断裂的声音,他按压的幅度太大,按断了一根肋骨,他明显的感觉到伊丽狄斯圣西亚右侧的胸骨塌陷了一小块儿。

但他只是短暂的停顿了一瞬,就继续了手上的动作。

没关系,这是必然的结果。

他安慰自己,手上的动作力度不减。

咔擦。

但很快,同一侧,又一根肋骨被按断了,福缇斯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这样是不是不行,真的能把伊丽狄斯圣西亚救回来吗?

万一我把他的所有肋骨全部按断了?他都还没有醒,又该怎么办?

万一断掉的肋骨插进了他的肺部,他会不会本来能活,但却因为我的操作失误而死去的?

我是在救他?

还是在害他?

他不知不觉的减轻了力度,然后他听到后面传来了脚步声——是小吴,他来了。

“啊!”

小吴瞪大眼睛,发出了一声惊呼。

他才匆匆赶了过来,找到了浴室门口,看清楚了里面的场景。

那缸水还在流着,福缇斯根本没来得及关水龙头,到处都是淡粉色的水,甚至已经蔓延到了伊丽狄斯圣西亚的身下。

小吴都来了,到底过了多久?

福缇斯根本没有概念,他甚至已经忘记了数了多少次30,可能4遍,也可能5遍。

真的还有希望吗?他会死吗?

过了几分钟了?还是几秒钟?过了这么久了,他就算救回来了,也会成为植物虫吧?

到那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他的大脑里一片混乱,还没等他想明白,就看到伊丽狄斯圣西亚的左腿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活了!

一瞬间,疲劳感涌上了他的身体,他在战场上战斗的时候,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疲惫。

他一下子脱了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停止了按压,他开始大口的喘息着,摸了一把头上的汗,前面没有时间来擦,在他按压的时候,甚至有汗珠流进了眼睛里。

接着他伸出手去摸了摸伊丽狄斯圣西亚的颈动脉,仔细感受着,那里出现了细微而又缓慢的跳动,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去拿毛巾,把水擦干净。”

福缇斯得了空,向小吴吩咐道。

“我已经拿好了,你来吗?”

小吴很细心,早就拿来了浴巾,一直攥在手里,等待着福缇斯的救援,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他听到福缇斯的话立马伸出手将浴巾递给他,问道。

“我来吧。”

福缇斯没有理会小吴伸出的手,而是先将伊丽狄斯圣西亚的所有衣服全部脱掉,再接过浴巾把他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小心翼翼的抱起来,走出了浴室,放到了床上。

小吴已经提前将房间里的空调打开,房间里充满了温暖又干燥的空气。

福缇斯小心翼翼的扒开伊丽狄斯圣西亚的眼睛,查看他的瞳孔,发现他的瞳孔已经由散大恢复到了正常的大小。

他再次松了一口气。

“在这等一会儿,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福缇斯给小吴说解释道,接着他又找到了一条干毛巾,将伊丽狄斯圣西亚的头发擦干。

伊丽狄斯圣西亚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连表情都没有,像一具还活着的尸体。

白金色的头发在灯光下几乎要褪成了纯白的颜色,他的皮肤本就白皙,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再加上纯白的床,看起来就像是冰棺里的白雪公主,又像是阳光下的一捧雪,在消散的边缘。

看着看着,福缇斯又焦虑了起来,他知道现在伊丽狄斯圣西亚还没有度过安全期,还没有到容松懈的时候。

他不停的上前查看伊丽狄斯圣西亚的情况,摸一摸他的脉搏是否还在跳动,他的温度是否是正常的,查看他的瞳孔是否还是正常大小。

“不对劲!”

艾玛,和别人聊天聊忘了,平安夜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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