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山河在书画上的成就放眼全国也屈指可数,每年慕名来买他的画的成百上千。按说,拥有这样的地位,又不缺钱,他应该住在一些豪华的别墅里。
可老爷子偏偏讨厌那些浮华的东西,在乡下买了一所很朴素的小房子,一个人闲云野鹤。
基于这样的性子,七十大寿他肯定也不想大操大办,所以,只叫了家里人,准备在他这所乡下的小房子里随便过一过,主要是目的是一家人聚一聚。
忙碌了一上午,弄了满满一桌子菜,一家人终于可以坐下来。齐山河有两个女儿,大女儿齐悦,小女儿齐欣。这次大寿也只叫了这两家人。
沈朝辞拿出买好的按摩仪给齐山河:“外公,这是我送您的礼物,您前阵子不是总说手腕疼吗,所以我给您买了一套按摩仪。”
收到礼物老爷子很开心,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还是朝辞有心,比你妈考虑的周到。”
听这话坐在一旁的齐悦不满了,齐悦是沈朝辞的母亲,她嗔道:“爸,您别总说我,在您眼里,有谁还比朝辞更好吗?再说,我这性子随了谁,还不是你。”
这话让一桌子人都笑起来,齐山河看着沈朝辞道:“瞧瞧你妈,永远这么嘴不饶人。”
往齐山河碟子里夹了一块鱼肉,沈朝辞笑着说:“我看外公你挺享受的。”
饭桌上没有外人,因此所有人也都很随意,聊着聊着,齐山河不死心,又提起了心中的遗憾:“朝辞啊,你真的不考虑跟外公学画画吗?”
闻言,沈朝辞放下手中的筷子,默默看着齐山河,神色认真。
就这么被默默看了一会,齐山河老脸一红,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说了,我知道你志不在此。”
沈朝辞满意了,这才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我这不是觉得浪费嘛。”齐山河还是心有不甘,长吁短叹道:“你有这个天赋,小时候你也是喜欢画画的,就这么放弃了,多可惜。”
“外公,我更喜欢摄影。”虽然这话已经说了很多次,沈朝辞还是解释道。
“我知道。”齐山河说:“那摄影可以和画画同时进行嘛,就像外公我,不也是画画和书法一起做。”
其实沈朝辞从前是考虑过继承外公衣钵的,他确实在绘画上遗传了外公,很有天赋。可当他第一次拿起相机,拍过第一张照片之后,他就明确了自己的想法,他知道,自己更热爱什么。
“外公。”沈朝辞耐心地解释:“我不是不喜欢画画,但我更喜欢真实的东西。我想用相机还原所见最真实的美。可画画不同,画画总是有很多欺骗性,经过渲染和想象加工,已经不是我所见到的样子了。”
说白了,沈朝辞有点完美主义,不喜欢带有任何欺骗色彩的东西。
听这些话,齐山河知道没有希望了,失望地叹口气。
见外公这副模样,沈朝辞有点不忍心,他打趣道:“外公,您不要这么灰心,还可以培养窈窈。”
周窈一心减肥,所以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一直低头玩手机,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笑嘻嘻道:“什么?说我干嘛?”
“说外公培养你画画。”沈朝辞道。
“啊?”周窈很欣喜的模样,身体趴在桌子上看向齐山河:“外公你要培养我画画?你终于肯教我了?你想开了?”
在周窈手上扫了一眼,齐山河恨铁不成钢道:“你瞅瞅你那指甲,弄得像鬼画符,你有点学画画的样子吗?”
“我指甲怎么了?”周窈放下手机,伸出双手仔细瞧着:“不挺好看的吗?”说着又看向齐山河道:“外公,你别这么说嘛,我虽然没有朝辞哥那么天赋异禀,好歹身体里也流着您的血液呢,再说,我现在成功考上了英美,说明我还是有点本事的。”
老爷子愁云惨淡,思虑再三道:“那你——”
不等老爷子说完,周窈手机响了,她倏地拿起手机朝院子里跑,边跑边说:“等一下,我先打个电话——”
齐山河:“……”
在院子里接了一会儿电话,周窈又把沈朝辞叫了出去。见沈朝辞出来,周窈开门见山,眨眼问道:“朝辞哥,你是不是要参加滑冰比赛?”
沈朝辞比周窈高了整整一头,他垂眼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才道:“是。”
顿时周窈眼睛里满是兴奋,激动道:“那让阿璇——”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沈朝辞打断了周窈,说:“我不会让璇妹做我女伴的,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沈朝辞说得笃定又绝情,不给周窈丝毫说话的机会。
周窈却忽的捂住手机听筒,神色有些紧张:“朝辞哥!你别乱说!”
见周窈这副紧张的样子,沈朝辞才意识到原来周窈还没挂电话,他顿时觉得自己方才说得似乎太过分了,倾身对着电话解释道:“璇妹,你别——”
“我知道。”电话里传来一道很清甜的声音,声音软软的,却难掩失落:“我知道你把我当妹妹,我只是——”
电话另一头的刘璇眼泪已经盈上眼眶,声音有些哽咽,最后她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道:“算了,你们去吃饭吧,朝辞哥,麻烦帮我给齐爷爷问好,有时间我会去看他。”
说完,刘璇干脆挂了电话,站在落叶纷纷的银杏树下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滑落。
本来她从魏青那里听说沈朝辞要参加滑冰比赛,那一刻她开心极了,因为她有一些滑冰基础,她想着可不可以借此机会让沈朝辞重新认识她、考虑她。
没想到……
刘璇知道沈朝辞根本不喜欢她,他们四个从小到一起长大,他从来只把她当妹妹而已。可是,刘璇不甘心,她还想试试,她总想着,万一呢,万一沈朝辞改变主意了呢……
—
人间的悲欢各不相同。
当沈朝辞正怯意地陪着外公过七十大寿时,时鹿这边却阴云密布。
在时鹿的威慑下,舅妈秦楚娥把银行卡还给了时鹿,可与此同时却提出了一个更过分的要求。
秦楚娥要求时鹿从此以后每个月向家里交付三千块钱的房租。也就是说,加上时鸣的伙食费,时鹿每个月要上交四千块钱。
毫无疑问,时鹿不可能当这个冤大头。
“那你们就搬出去。”秦楚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时鹿眼睛里布满恨意,她没想到眼前这个恶心的女人还能想出如此恶毒的招数,她咬牙切齿道:“秦楚娥,你别太过分!你跟我可是签过协议!”
“对哦。”秦楚娥在嗑瓜子,嗑完一颗,她把瓜子皮放到手心里,舔了舔嘴角云淡风轻道:“可协议里有写我不能收房租吗?”
说完,她又换了一副苦口婆心的表情,劝道:“小鹿,舅妈不是那狠心的人,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把阿鸣照顾的很好,难道你希望以后阿鸣没人照顾吗?他本来就伤了脑子,十四岁的人了心智还只有六岁,你忍心吗?”
提到时鸣,时鹿眼波微动。时鸣是她心中最无法放下的一道坎儿。秦楚娥很懂得如何拿捏时鹿。果然,时鹿没再说什么,只是把秦楚娥赶出了房间。
等秦楚娥出去,一直躲在角落里的时鸣才小心翼翼出来,他轻轻捏了捏时鹿的手掌,眼睛里噙着泪水,问道:“姐姐,舅妈要赶我们出去吗?她为什么要赶我们出去,是不是阿鸣做错事情了?”
时鹿伸手把时鸣往自己身上搂了搂,其实时鸣已经和时鹿一般高了,若不是看着他一天天长高的身体,时鹿经常会忘记了他的年龄。总是觉得他还是自己当初那个六岁的,乖巧可爱的奶团子弟弟。
“阿鸣不要担心。”时鹿用手指擦了擦时鸣脸上的眼泪,说:“有姐姐在,姐姐会永远保护好你的。”
入夜,等时鸣睡着以后,时鹿到储藏室里重新拟了一份协议。
这一次,时鹿把能想到的都想了,她不会再给秦楚娥钻空子的机会,当初她年纪还小,根本想不到那么多细节,可现在她已经长大了。
宽容和忍让并不能让小人对你手下留情,他们只会得寸进尺。
时鹿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为了阿鸣,她也只能暂时做一些妥协。
客厅里。
秦楚娥从头到尾看完了时鹿新拟的协议,一双眉拧成了麻花。
“小鹿,你这是什么意思?”秦楚娥问。
时鹿神情自若,“很简单。想让我多付一些钱可以,但每个月我只能多付两千,与此同时,我不妨告诉你们,我打算留学,在我留学回来之前,你们必须帮我照顾好阿鸣。”
“你们放心,在我留学期间我也会一直支付这笔钱。”时鹿继续:“至于我要去多久,取决于我到时候何时能完成学业。”
其实,时鹿从前就想过,如果自己去留学,时鸣该怎么办?她不相信秦楚娥他们会心甘情愿帮她照顾时鸣,很有可能趁机狮子大开口。如今,秦楚娥想让她出钱,她正好借此机会扳回一局。
很显然,秦楚娥和唐秋辉都没想到时鹿竟然有留学的打算。
唐秋辉错愕道:“小鹿,你想留学?”
“你还真是心比天高!”秦楚娥嗤笑了一声,她挺瞧不起时鹿的,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还带着一个拖油瓶,不知道哪来这么多志气。
“你还想让我们帮你照顾这个拖油瓶照顾多久啊?”秦楚娥不满道:“真是把我们当冤大头了。”
“不答应也可以。”时鹿扯了扯嘴角,很不屑道:“那你们有钱给唐度上补习班吗?不是说想让他学艺术?还是说,指望我舅舅的老板突然大发善心,给他涨工资?”
事实被**裸摆上桌面,唐秋辉顿觉很羞耻,涨得整张脸发红。
而秦楚娥,哑口无言。
事态在这一刻瞬间扭转。
没考虑太久,秦楚娥便心不甘情不愿的在协议上签了字。
只是,她一边签字还一边不依不饶:“小鹿,你不会以为你留个学就能出人头地吧?不是我说,像你这种出身,这种家庭,除非能攀上高枝儿,或者烧高香撞大运,否则,一辈子就只能被你弟弟拖累,永远也发不了大财。”
时鹿不置可否,冷笑一声。拿着秦楚娥签好的协议上了楼。
难道她的人生还能更糟糕吗?跟自己的舅舅舅妈签协议,这大概已经是最糟糕的了吧。
—
把协议收起来藏好,时鹿洗了洗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
月光透过格子窗柔柔地洒进来。
枕着胳膊,时鹿满脑子都是秦楚娥刚刚在客厅说的话。对于未来,时鹿一直是充满信心的,她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失败,她也不允许自己失败。
可是。
万一呢?
不管遇到任何困难,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万一,她凭借着一股几乎狂妄的自信走到现在,她的梦想不仅仅是她的梦想,也是她的母亲,是时鸣的梦想。她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失败。
可是。
万一呢?
忽然,窗子被风吹开,一股冷意侵袭而来,时鹿紧了紧被子,头一次感觉到有一丝恐惧。
她不能失败,她必须把这种可能性堵死!
辗转反侧一整夜,时鹿脑海里终于冒出一个很离谱却又很可靠的念头。然后,这个念头愈演愈烈,愈演愈烈,像是久旱逢甘霖的藤蔓,开始野蛮、肆意地生长……
她想。
如果……如果她让沈朝辞爱上她,是不是就可以更快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凭借沈朝辞的能力和家庭背景,她不但能实现自己的梦想,甚至可以不用打工,有更多的时间陪阿鸣。
而她也再不用为了每个月这几千块钱愁到夜不能寐。
在这一瞬,她恍然大悟。
原来,一切都可以变得这么简单。
只要,能和沈朝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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