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转瞬,那笑意便淡了。
老圆逮着空,如愿跟到倪秧旁边,和他说起话来。
刚刚他窜过来动作有些急,不经意碰到孔笠受伤的那只手,身体里顿时生出一股刺痛,一路牵到心脏那。
孔笠插不进去他们,叹一口气,只好跟在后头。
老圆:“周大爷请我们到他家暂住几晚,还给我们准备了晚饭,我们快走吧。”
三人回了周大爷的带院子的小别墅,周大娘和周大爷已经把晚饭张罗好了。
夏季薄暮晚风吹过燥热的肌肤,带来凉意,院子里那棵大树树冠庞大,撒下一片伞状的荫凉,风里家常菜的香味以及不知名小虫的嘶叫声,令人心安不少。
几人身上这几天奔波来的疲倦感都轻了不少。
这回周奶奶也在家,还有周洋溪。周洋溪显然很怕生,一开始就闷声端着自己的小碗,挪到电视机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动画片,好半天才想起来往嘴里塞一口饭。
“溪溪,隔远一点,等会近视了!”周奶奶声音洪亮。
周洋溪就不情不愿地搬起小板凳,往后退一步。
周奶奶转回脸来,歉笑两声,“小孩子就这样,说都说不听。”
“也就你爱惯着他。”周大爷不咸不淡地说。
吃过饭,几人又开始聊起来。
“周奶奶,你能跟我们说说李香的事吗?”孔笠问。
周奶奶也想说点什么,但一时竟不知从哪里说起。她思索了一会,再开口时眼角纹更深了些,老人浑浊的眼角一点晶莹,蕴了些眼泪。
“阿香她这……”老人指指自己太阳穴位置,“考不上高中她爸妈就把她带回来了,天天跟着她妈在街上摆摊卖点零碎。小姑娘也是造孽哟,遇到这两个天杀的不是人的东西。”
“一件衣服穿几年,裤子都要到膝盖了才给换新的,小姑娘傻乎乎见到人不知道笑,话是不说的,舌头捋不直。”
周奶奶咳了几声:“他们家小儿子昊昊喜欢和我们溪溪一块玩,但他妈赵梅不愿意,阿香就帮着他俩,每回赵梅问起,阿香就说没让昊昊来这……”
“那天……阿香可能以为昊昊又是来找溪溪玩,哪知道昊昊偷偷跟着我俩跑到乡下来了,我们俩也是第二天才知道,阿香隔天下午就找来了——也不知道她一个人怎么坐车怎么找到路的……”
周大爷一言不发听着,到这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去撵坐在不远处看电视的周洋溪。
“去睡觉了,睡觉了。”周大爷用手里的蒲扇轻拍他背。
周洋溪很顺从地站起来,慢慢挪动脚步,往房间里去,就在周大爷要关门的那一瞬间,他趴在门框上,声音细弱却坚决地说:“阿香姐姐没有不见……她去菩萨庙了。”
屋里气氛凝滞一秒,很快又被被一阵“酒醉的蝴蝶……”女声打破。
所有人下意识一齐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老圆“嘿嘿”一笑,摸出一个硕大彩虹太阳花黄色笑脸手机壳的手机来,“电话,是我的电话——我先出去接电话了哈。”
他握着手机出门去了。
孔笠和倪秧对视一眼,走到周洋溪面前蹲下,问说:“小朋友,你见过她么?”
周大爷和周奶奶也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家孙子。
周洋溪:“见过的,有一天早上天黑黑的我去大树下面尿尿,看到阿香姐姐在外面。”
听到这,周奶奶忍不住呵斥他:“周洋溪,我是不是说过很多次不准在院子里尿尿!你……”
周洋溪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猛地一停,不说话了。
周利韦可急了,“芳儿你先别骂他!”
倪秧没再听他们说什么,只是在思考什么一样,眉眼安静,很快微皱起。
孔笠蹲在周洋溪面前,冲他柔和笑笑,“没事的,奶奶不会打你的,继续跟我们讲完好不好。”
周奶奶回神,连忙道:“对对,溪溪你快跟哥哥好好说,我不打你。”
周洋溪想了一下,“阿香姐姐看见我,问我有没有打火机,我去家里给她拿了。我问阿香姐姐要去哪里,阿香姐姐说去庙里,然后不说话了就走了。”
“我们这只有一座庙。”周奶奶有些紧张地说。
孔笠点头,现在看来,李香因为李昊“走失”独自找来周家坝,听了周大爷的话大概去了那庙里拜拜,中间又发生了某些事情,导致李香变了,随后她不知道为什么找老圆,应该跟沈易安有关,再之后她便失踪了。
如果周洋溪所言非虚的话,李香应当是去了那菩萨庙了,只要弄清楚那菩萨的秘密,也就能找到李香了。
孔笠转头见倪秧刚好收了手机,神色看起来有些复杂。
怎么了?孔笠用眼神问他。倪秧摇摇头。
“哗啦”一声,门上挂的珠帘响动,是老圆回来了。
两人看去。
老圆脸上的表情也怪怪的,“沈易安醒了,有话要说,关于李香的。”
说完他把手机开了免提。
顿时一道很虚弱的声音从他那屏幕碎得可怜的老旧手机里面传了出来,“你们好,我是沈易安。”
“如果身体还是不舒服的话,你可以发信息给我们。”孔笠淡声说。
谁知,沈易安还挺坚持的,“我觉得说会更快一点。”
“我就是想说,如果你们找到她的话能不能替我在路上偷偷给她买一个生日蛋糕,明天是她生日,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我光记得买礼物忘记蛋糕了。”
几人一时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都有些愣了。
孔笠先反应过来,“能冒昧问一下,你……和李香是什么关系吗?”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几声,语气熟稔自然又含着一丝温柔道:“妹妹,小时候她经常跟着李叔来我家,我们俩总是一块玩儿,后来我出国了就慢慢断了联系。”
“好的,我们会尽快找到她的。你这几天尽量先不要出门,待在家里最好。”
挂了电话,倪秧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他们关系好,那沈易安回国那天李香有和李庄桥一起去接他吗?”
周大爷皱眉费劲回忆了一会,很快松开眉头,道:“有!我想起来了,那天李香一直跟着李庄桥后面还被李庄桥骂了,但最后接了个电话后还是把她带上了。”
老圆一只手握拳托着下巴作思考状,“这么说来,那个电话应该是沈易安打的了。”
孔笠和倪秧点头,他们也这么觉得。
“行吧!我们只要去那庙里走一遭就能真相大白了!”老圆一拍手,大声说。
三人一致觉得不能再拖了,当即赶往菩萨庙。
外面天色近黑,不少人家的窗子已经是暖莹莹的了,偶有惊动,周家坝里的狗叫了几声,又软趴趴地伏在地上。
一切看起来静谧安宁,除了那座红砖金檐的白秋菩萨庙。
传说中,这位菩萨济世救民,恩泽绵长,给予人们慰籍和美梦成真。
或许这一切不过是假象。
几人抬头看去,那庙还亮着红色的烛光,透出窗柩,四下里一片昏昏暗暗的静寂,夜风压过墙角杂草丛,不断发出“嚓嚓”声。
有人趴在那窥视似的。
镇上派的守庙人早已经各回各家去了,因此庙宇在黑暗里显得格外缄默。
孔笠踏上台阶,推开松松合着的镂空两扇门,第一次见到这尊菩萨的真容——菩萨金身威严,身上着了些世俗喜爱的热闹艳丽的配饰纹样,它的面容显得慈悲而柔善,仿佛正真正地注视着关切着这人间疾苦。
令人讶异地是这菩萨并不如其他菩萨那样庄重悲悯,高高遥视人间,而是……宛如一位真正来自人间的路人,穿着寻常衣裳不执拂尘不乘莲座,如此接近凡尘。
菩萨前一个大香炉里插着横七竖八长短不一的线香,有几根还燃着,燃出细细直直一条烟出来,又在空中静静弥散。
孔笠的目光扫过贡品、香炉以及蒲团,没能发现什么。
不在这里,那障灵和李香都不在。
“我们先找找有没有障门吧。”孔笠转头对他们说。
倪秧点头。
老圆也收回打量四周的眼神,长叹一声,“这地方给我感觉不太好。”
说着,他伸手进一边宽袖里,摸了摸,慢慢蹙起眉头,惊疑:“欸?我的香呢?”
“不会忘带了吧?”孔笠扬眉问。
老圆一拍脑袋,嘟囔,“我明明揣了几根在身上的……”
眼睛一转,他看到一旁满炉的线香,走过去抽出三根较完整的来。
“罪过罪过,救人所需……”
老圆隔空解释完,又念了什么,一张黄底黑字符便自他袖口飘出,在空中自燃起来。
孔笠闻到了淡淡的香灰的味道,接着那三根长度大致相同的线香便在空中排列开来,急剧燃烧,香烟汇成一缕飘向某处,凭空划出长长一条指引的线。
但不过一瞬,那线眨眼间消失了。
老圆摸摸鼻子,“这香一般,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好歹是知道障门方位了。
三人又出了庙,这回在向东百米处看见了一座相同的红砖金檐的庙宇。
“刚刚不是还没有吗?”老圆奇怪,差点就浪费他的灵香了。
“去看看吧,还不知道是不是白秋的障。”倪秧忽然出声道。
他话音刚落,另外两人就看过来了。
“乖苗苗你这是什么意思?活人不是没有障吗?”老圆有些不解。
倪秧在心里无声叹气,但也不想太过早地下定论,解释道:“我也不确定,不过我们等会进障就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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