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同床异梦

月光滚满书房的木质地板,屋子里面寂静无声,只有房外还隐隐飘来难闻的烧焦味。

“殿下……”这一声如黄莺出谷之声般婉转,又故意软着嗓子,听起来娇娇的,无论是谁听见了都会忍不住动恻隐之心,却也只引得高位的男人偏头看了跪着的女人几眼。

“上来。”乔渐淮手指有节奏地叩着桌子,声音冷得能让滚烫的茶水结冰。

孙清璎只觉得四肢发麻,想动动嘴说几句话,却才发现牙不停地摩挲着,一个音也蹦不出。

“上来,孙清璎。”声音又冷了几分。

昔日举案齐眉的王妃连站都没了力气,只低着头用膝盖一下一下挪着,直到看见乔渐淮黑色的靴子。

“我错了……殿下……我真的……我……”孙清璎终于忍不住,开始抱着他的腿开始哭起来。原本被簪子打理利落的青丝而今凌乱无序地披散着,衬着哭红的眼睛,倒有几分梨花带雨的意蕴。可惜屋内的两个男人都不为所动。

乔渐淮捏着她的脸颊,居高临下地瞧着孙清璎,“你先给本王解释一下,今夜是怎么回事?”

孙清璎忍着脸上一阵一阵的痛,抽抽嗒嗒了半天,才开口:“今夜……是……是……”

她眼尾和鼻尖被眼泪浸得红红的,原本服贴的头发如今也乱糟糟的,裙摆沾上了泥土,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乔渐淮觉得心烦,暗道这女人真是麻烦。“扶桑,你先把她关起来,明日再审。”

要不是乔渐淮说起,孙清璎甚至已经忘记书房还有另个人。

其实乔渐淮差不多弄明白了孙清璎这事,之前自己密谋起兵,怕也是这妮子告的密。只是她一介女流,而且还是自己的王妃,身份尴尬,如果光明正大地封赏,这女人怕也会落得个“不守妇道”的骂名。乔渐铭给不了她什么明面上的奖赏,最后便让她假死,把她安排到什么地方安度余生,总好比过在这破败王府里浪费花期。

真是没想到啊,自己这昔日最为乖顺的王妃,竟然是个披着羊皮的毒蛇。

可惜这蛇未免太蠢了些,为了一只孽畜白白断送了自己的锦绣荣华,被自己抓了回来。

乔渐淮一直盯着孙清璎离去的背影,像是要将她千刀万剐了。

孙清璎背上已经浸满了冷汗,她被扶桑偷偷压进了王府后花园的假山里。假山里藏着一个地下暗牢,那暗牢隐蔽,昔日锦衣卫来抄家时,竟没有发现。扶桑又不知在何处启动了开关,暗牢的门缓缓打开,孙清璎便被带到了地下。

地牢似乎很久没用了,顶部滴着不知是血还是水的液体,暗处还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大概是老鼠蟑螂之类的。

“滴答—”孙清璎只觉得肩膀一凉,下意识“啊”了一声,扭头紧紧地抱住一直走在后面的扶桑。

扶桑只觉得手被她紧紧抓着,怀里暖暖的,女人身上隐隐的梨花香萦绕在他的鼻尖,一直绕着他的脑子有些晕乎。这不是他第一次接触女人,却是他第一次接触不带血腥味的。

怀里的孙清璎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他,有些脸红。暗牢里昏暗的火光照亮她刚刚哭过的眼睛,眼尾还染着红晕,眼睛水灵灵的,“扶桑……是什么东西?”

“水滴。”面对面前这个娇弱美人,扶桑的声音却还是冷冰冰的。

接下来的路顺利许多,这位大小姐没再闹出什么花样,扶桑将她安顿完便走了。

孙清璎一直看着扶桑,直到他在视线里成了一个小黑点,直到他彻底消失,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她随意用脚扒拉着地牢里的陈年的稻草,手却不碰地牢里的任何东西。

地牢里的火苗摇摇欲灭,她凭着这光线打量着地牢,里面只有她一个人。但是尸体的腐烂味和血腥味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久久不散去。

孙清璎虽说是庶女,但是也是宰相府出来的,后来又嫁给了当朝的太子。这太子虽然是个虚位,但是吃穿用度也是不用愁的。

她眸色暗了几分,刚刚进书房的时候,半夏也被带走了,现而今也不知被关到哪里去了。孙清璎扭了扭脖子,觉得腰酸背痛,腿也使不上劲,长时间的奔跑早已使她疲倦不堪。

她知道自己还要被关很久,于是仔细地铺了个稻草床。孙清璎睡觉不喜欢有光,牢中窗子小,月光透进来的自然也少。饶是这样孙清璎还是小心地背过月光,将将睡去。

而另一边的书房也同样气氛压抑。乔渐淮懒懒地用手撑着脑袋,看着摇曳的烛光发愣。

“吱——呀——”木门推开,带来一阵寒气和梨花香,归来的正是扶桑。

“人可还老实?”房间的静谧被乔渐淮的一句问话打破。

扶桑想了一会,勉强点了点头。

乔渐淮此时神经紧绷,扶桑的异样自然逃不开他的法眼。他轻笑一声,昏黄的烛光染暖了他的脸,眼睛里点点的光却更要耀眼,像是只千年的狐狸。“她做了什么?”

“地牢里有水,王妃害怕,就抱了我一下。”雍朝有着严苛的男女之防,男女授受不亲是常识。而扶桑却丝毫没有在意的意思。

他从小养在乔渐淮府里,是个混血,应该是西边来的民族和大雍人所生的。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发色也比一般的大雍人要淡些卷些,眼眸深邃。可惜打小只和刀剑为伍,不懂这些男女风月之事,否则不知要伤了多少女子的心。

乔渐淮只笑了笑,并没有多在意,“我去明恩阁看看,你退下吧。”

听扶桑说,那带孙清璎走的人像是要杀孙清璎她们,那就说明孙清璎手上有他们的把柄。倒不如现在去看看孙清璎的明恩阁,虽说大部分东西已经被烧没了,像是毁尸灭迹似的,但聊胜于无,乔渐淮还是想去看看。

明恩阁的火已经被扑灭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个仆从和救火兵在打扫,却难掩狼狈与萧条。路过的人一一向乔渐淮行礼,乔渐淮却未像平日里点头,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被烧焦的小屋。夜色沉沉,而乔渐淮眼中的泪水却是清晰可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清璎……清璎现在何处?”

谁见此情景不感叹一句伉俪情深?

一个似救火队头领的开口道:“王妃……小的们发现王妃时,王妃早已……早已气息全无……殿下……”说着说着,那人竟跪了下来,“王爷饶命!”

其余人见他跪了,也齐刷刷地跪下。

何止是气息全无,怕是早已烧得面目全非了。这场面滑稽得让乔渐淮忍笑了半天。

他好不容易憋住笑意,怒然开口:“你们这些狗奴才!尸位素餐惯了,主子出了事光想着自己!”说着他一甩衣袖,脸上的青筋暴起,“明儿统统发卖了去!”

这些奴婢十有**都是乔渐铭的眼线,即使发卖出去了也会有新一波的眼线来到晋王府。说到底发卖只是为了表明乔渐淮此时的怒气而已。

乔渐淮说罢又狠狠剜了救火兵一眼,救火兵是官府手下的,说到底是听乔渐铭的。这次救火兵姗姗来迟,难保不是乔渐铭的意思。他现在说的好听点是个王爷,说难听点就是没权没势的囚犯,对于救火兵也没有任何处置的权利。

他又哼了一声,然后用袖子擦去眼角鳄鱼的眼泪,才走进明恩阁。

那些奴婢救火兵没听到“起身”的吩咐,便一直跪着,目送乔渐淮,眼睛里有害怕,有怨恨,但独独没有敬重。

明恩阁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虽然还有柱子硬撑着,但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它彻底吹塌,空气里还弥漫着烧焦后的木材独有的气味。

乔渐淮捂着鼻子走进房间,房内未散尽的热量袭来,热得他直皱眉头。他一边在心里狠狠地把孙清璎和乔渐铭他们骂了一顿,一边又扫视着四周。

床、梳妆台、桌椅……几乎已经被烧得认不出来了,乔渐淮只能凭着印象辨认着。

这些都不是关键,乔渐淮心里知道。如果要完成这个火烧局的话,前提是房内要有一个假冒孙清璎的尸体,尸体肯定不是提前放在这里的,一是尸臭难掩,二是乔渐淮每日都会留宿明恩阁,尸体那么大,只要乔渐淮不是傻子,就肯定能发现。再推算一下着火的时间,自己大概着火前一个时辰还去过明恩阁,当时并没有闻到什么古怪的味道,那么尸体大概率就是在自己离去后搬进来的。

同时孙清璎还要避开扶桑的监视,逃离王府。

乔渐淮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在扶桑的监视下,大件的尸体难以搬入明恩阁,被重点关注的孙清璎更不可能走出明恩阁。

这个明恩阁,难道有个地道?

一想到这,乔渐淮已经冒了满身冷汗。试想,自己每天过夜的房间里有一个地道,地道里说不定还有刺客拿着匕首,随时要刺杀自己……光是想想,乔渐淮的心就狂跳不止,已经被后怕浸满。

晋王府,是乔渐淮离开东宫后的居所,这府邸是前朝罪臣留下的,在此基础上也并没有多做改动。在晋王府呆了两年,乔渐淮也郁郁寡欢了两年,竟未对这府邸深入研究过,也自然不知明恩阁有条地道,也更不知是罪臣时期便有的,还是之后孙清璎开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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