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既许诺,必重诺

秉诺紧紧牵着灵儿的手,一直到程府,都不松开。

以前,他在程府里都不敢与灵儿表现得过为亲昵,连走路都故意保持距离,更别说牵手了。

但此时,秉诺却不顾下人的目光,紧紧牵着灵儿的手,进了程府反而下意识抓得更紧了。好像灵儿随时会被人抢跑了一样。

回屋后,秉诺仔细查看了屋里的家具摆设,细细询问了灵儿的饮食起居。

灵儿看他神情凝重,愁眉不展的样子。她自己虽也心里哀叹,明白了大哥为何坚持自己也要请大夫看一看,更是对程府的生活充满了恐惧。但看她秉诺担惊受怕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安慰说:

“你别急。大夫不都说,我只要调养调养就没事了。以后我万事小心,自己当心些,没关系的。但是这事别告诉我爹娘,我怕他们年纪大了,听了这事承受不了。”

秉诺听了这话,心里更是难受。

但当务之急是先找出下毒之法,秉诺忍住情绪,小心和灵儿一一推演。

排除灵儿和大嫂每日都要同娘一起用一日三餐,和偶尔府里的宴请。有单独机会下药的,便是二人的补药。

自灵儿入府后,府里大夫便来替灵儿把脉,开了滋补的汤药。叮嘱她每日喝,于有孕有利。灵儿倒也认真,每日都按时喝,一滴不剩。听灵儿说,大嫂也是如此,一进府便开始进补药。

秉诺立刻叮嘱灵儿,那药自此就别再喝了,但是对外都还是装作一切照旧的样子,省得起疑。灵儿点头应下。

然后二人又细细看了房内的物件。麝香本就有浓香,却带有腥味,惟有以更重的香味才能掩饰。

二人翻出成婚之初,下人在床铺底下撒的“红枣”和“花生”模样的木雕。这些都是寓有“早生贵子”之意的吉祥物,也就一直压在了床铺边角,从未取出。秉诺重新换了床铺,把这些物件一一收拢好,包起来,细闻,放置了两个月还依然浓郁的香气扑鼻。

几乎把屋内底朝天翻了两三遍,他二人才停下来。

此时,早已夜深。秉诺安置灵儿先睡,自己装作有公务要处理。他坐在书榻前,提笔,展卷,视线却无法聚焦。

秉诺转头看向窗外,局促狭小的小院,寂静无声。

院中的每一块青石板,秉诺都跪过;每一个时辰院里的样子,秉诺都见过。他无数次在夜晚罚跪的时候仰头看天,看到的天都是方形的,但那是秉诺全部的世界,他永远无法逃出的世界。

甚至曾有那么一段时间,娶了灵儿,投身礼部,秉诺似乎觉得安逸了,日子这么过也很满足。

但现实拍了他响亮的一个巴掌。

程府里怎会有安逸,假象背后隐藏的暴风雨,才是自己的宿命。

更何况如今,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他的决策不能只因自己而定了。

如果没有灵儿,秉诺应该能抗住压力,能躲过暗箭,哪怕伤得再重也能自愈。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有了灵儿。灵儿每日都生活在乌烟瘴气的后院,永远不知道何处会袭来寒风冷雨,甚至连生命都不保。

而这一切,不是因为灵儿犯了任何过错。仅仅因为一个原因,她是我程秉诺的妻。

想到这里,秉诺只觉得羞愧万分。

他自问对得起娘,对得起父亲,对得起程家。却唯独灵儿,无条件信任自己,凡事替自己着想的灵儿,自己实在愧对于她。

昔日迎娶灵儿的誓言还犹在耳边,但现在却发现自己竟然如此不堪。

不知不觉间,秉诺已泪流满面。

透过窗户,他看着那被剪裁的天空,方正局促。不,灵儿不属于这里。

自己如果要把她圈在这里一辈子,担惊受怕,饱受欺负,那还不如当初就不曾娶她。

“我既娶你进门,就定要护你一世幸福康泰。”秉诺一字一句默念着当初的誓言。既许诺,必重诺。

秉诺第二天便与礼部告了假,一面将搜集来灵儿喝的汤药,和床下的木雕拿给潘宁,说清原委,请他拿给大夫问问。

一面驾马赶往大哥驻扎的军营。

秉谦胡子拉碴,满眼血丝,神情倦怠,一看就是整夜未睡。

秉谦见秉诺来了,立刻直奔主题,说:

“我昨天查了一整晚,大理寺确是在审兴义帮一案,驻京护卫师参与其中也是属实。但是大理寺有意瞒报,隐去驻京护卫队参与一事。应该是郑家从中动了关系,要保郑衡。”

秉诺之前只猜测会是郑衡,没想到竟真是如此。他闻言不禁问:

“真是郑衡?”

秉谦笃定地说:

“不错,就是以他为主,从中牵头,牟利。整个驻京护卫队都参与其中。”

秉谦继又说:

“我也打听了。眼下要揭发驻京护卫队参与一事,可有两个方法。一,动员所有曾被兴义帮所害的百姓,上万民书,引起朝廷重视。这样,即便大理寺想压下,朝廷出于民意考虑,也不得不严查,给百姓一个交代。这种情况,则民意越激烈,严查的可能性越高。二,查清所有驻京护卫队从中牵线搭桥的案子,联络各受害家属联名上书。护卫队与山匪勾结,天子脚下行此恶行,且得罪的都是权贵。这桩桩件件都是重罪,旁人就算再相帮,也无能为力。

只是现在困难有二,该如何联络这些被害百姓,又该如何得知驻京护卫队接了多少起案子。这些怕是得去大理寺翻阅卷宗,但这些都属保密,得想法子,而且要快。”

秉谦说完,神情凝重看向秉诺,但目光倒是一如昨日一般坚定。

秉诺认真说:

“昨天时间急,有些事未来得及与大哥说。”

于是,秉诺把自己如何趁大理寺官员询问之机,私自誊抄了驻京护卫队涉案名录一事细细到来。还将手抄的名录递给秉谦。

他又说起自己曾与京师商会有过接触,听商会的口气,他们颇为忌惮兴义帮。若秉谦需要,自己可以从商会处,打听兴义帮对商户既往犯下的罪行。

秉谦仔细看了秉诺抄录的名录,长舒一口气,说:

“太好了,这线索太重要了。有了它就稳了。”

秉诺担心,名录上并没有被害人的名字,但秉谦说只要有作案时间,他自有办法打听当时京城权贵世家中被绑票活撕票的子弟,这些不是难事。

秉谦安排秉诺打听商会与兴义帮的联系,其余都交给自己。

商定后,二人即刻行动。

秉诺找到宋书言,他并未言明真实原因。一来是心有顾忌,担心知道的人多容易走漏消息。二来此事毕竟有风险,秉诺不愿意将宋书言无辜牵涉其中。

都不需要宋书言去向叔伯打听,他每日生活在商会的氛围中,耳闻目睹,对兴义帮的很多事情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于是秉诺一说出自己困惑之处,宋书言便事无巨细,将京城商会中哪些店家与兴义帮的瓜葛恩怨,都说与秉诺听。

秉诺仔细将宋书言所说的都整理记录清楚后,便收到了潘宁派人送来的信。

秉诺拆信的时候心里很矛盾。

一方面,他希望无论是药还是木雕,都不含麝香。不然一想到灵儿喝了三个月的药,每日睡觉都闻着那害人的香气入睡,秉诺心里便如抽筋一般痛心。

但另一方面,他又希望这两样确实有麝香,这样就基本能保证除去这两样,房间里现在是安全的。

果然,潘宁说,大夫看后,判断药和木雕里都含有麝香。

但是各自所含麝香的分量都不多。若只喝药,或只是靠近木雕,都不会造成太大影响。但双管齐下,且日积月累,就会对身体造成持久性的伤害。

秉诺深吸一口气,将信折好,连同自己整理的商会线索,一齐收进书箱。驾马就向军营中赶去。

秉谦一整日不停,已核实了驻京护卫队从中牵线搭桥的人家,十六家,全部核实没有一个遗漏。

秉诺看着那补齐姓名、家族的名册,触目惊心。都是名门望族,其中不乏嫡子长孙,多为家族内斗,争权夺利。更有甚者,还涉及宗室。

那宗室的名字,秉诺看着觉得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仔细回想,猛然想起来,就是原本与自己说亲,郑六姑娘后来所嫁的宗室。看看时间,是郑六姑娘嫁过去之后的事,想来极有可能是她从中牵线搭桥。

秉谦指了指其中一个名字,

“朱三娘,宫女,年三十四,顺曦二十八年冬,五百银,灭口。”

秉诺看名录时,看到这人也觉得奇怪,怎还杀宫女,不知是什么来头。他一边摇头,一边看向秉谦。

秉谦叹了一口气,说:

“这年,圣上封妃。静嫔本已拟定册封,却染上了肺痨,不治而亡。郑氏的大姐欣嫔顶替了她的位子,得以封妃。而朱三娘,就是静嫔的贴身大宫女,被允离宫回乡的路上,被兴义帮所害。”

秉诺听得目瞪口呆,这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本以为郑氏狠毒,没想到她姐姐竟然能对宫中的娘娘下手。

秉谦语气低沉,补充说:

“我本不怀疑欣妃,但你记不记得,你害肺痨的时候,正是这一年冬天。静嫔是南方人,喜用青花瓷餐具。你不是当时跟我说,你喝药的碗正是青花瓷的。”

秉谦说的每一句话,秉诺听得都直起鸡皮疙瘩。一番话听完,秉诺已汗毛竖立,仿佛掉入冰窖一般。

他木呆呆回答说:

“是青花瓷的碗,而且异常精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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