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虎头虎脑的青年

郑氏端出当家主母的姿态,安置了高氏。高氏孤身一人在京城,无亲无故更无背景,摆平她尚不算棘手。

但要安抚叶家,郑氏就得好好费一番力气了。

郑氏调用关系,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为叶氏安胎。她还拿出自己手里最好地段的地契,送于叶氏,让她压惊。

郑氏同时又马不停蹄地带着秉忠,提重礼,登门叶府,再三赔礼道歉。郑氏再三保证,高氏所生孩儿,无论男女,都挂在叶氏名下,全当是白捡了个亲生孩儿。请亲家替秉忠好好安抚叶氏,莫要为此伤神,动了胎气。

好一通保证说服,才终于平息了叶家的怒火。

就在郑氏为了儿子忙白了头,京城世家间传遍程府寿宴的荒唐事的同时,秉诺已随队抵达大虞。

大虞对大梁的态度,不必言明,大梁使团便已看得清清楚楚。

使团抵达后,大虞朝廷只是派了礼部一名初级官员迎接,姓刘单名一个辰字。大虞朝廷甚至都不曾设宴,刘辰便直接将使团在驿站安置下来。驿站中的管事不知是不是提前得了提点,对使团的食宿起居都十分怠慢。

文远堂堂礼部尚书来访,大虞却不顾对等接待的礼节,只派了礼部最初级的官员接待,跟进随后几日的商谈。别说是大虞君上了,便是大虞的礼部尚书,使团都不曾见到人影。

这待遇,比起山琼,当真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大家伙一个个都看在眼里,心中窝火。而文远却熟视无睹,仿佛根本感受不到大虞的怠慢一般。他依旧恭敬地与对刘辰寒暄问安,郑重地转达大梁君上对此次青年交流的期许盼望,介绍以青年交流为契机缓和两国关系的心愿,以及竭尽全力办好交流的决心。

刘辰虽然热情,但他毕竟级别低,很多事情做不了主,无法拍板。

他能做的,只是认真记录文尚书的每一句话,问清楚大梁制定的日程草案,最后再三表示一定会转达礼部尚书。

他请使团先在驿站休息,待有消息第一时间转达诸位。

不知是不是文远的胸襟气度发挥了作用。大虞朝廷虽极致怠慢使团一行。却在使团返回大梁的前一天,传来口信,表示愿意选派大虞青年如期参加。

虽然仅此一句话,但是文尚书着实松了口气。他拍拍韩见之的肩膀,满怀信任地说:

“往后一切都看你的了!”

韩见之深深地点头。文尚书的付出他都看在眼里,能做的他也都尽力做了。如今,接力棒交到自己手中,一定要不负众望!

韩见之的“不负众望”,具体表现来说,就是变本加厉地压榨下属。

秉诺自回到大梁京城后,只回程府住了一晚。随后便一直住在礼部,没日没夜地忙活,通宵达旦更是寻常事。

好在他回程府时,看灵儿一切都好,心中便没有了牵挂。秉诺也就心无旁骛地帮助韩侍郎,竭力办好这一次交流。

诸事繁杂,诸多细节,一一全部落实到位。

大到交流目标,希望通过活动让青年有哪些收获、哪些启迪,继而能在日常生活中产生什么影响。小到一日三餐,力争顿顿不重样,既要顾及大虞人喜辣好鱼的口味,又想让他们多多品尝大梁菜品。美食亦是交流的渠道。

礼部甚至还召集大梁各地选拔的青年提前数日来京,集合,听训,再一齐前往临州。韩见之向他们讲述此次交流的意义,希望他们能展示大梁青年的风貌,欣赏大虞青年的闪光点,包容两国青年、文化的差异,秉持尊重历史的精神,畅谈自己对和平的理解与看法。

韩见之再三提醒,此次交流犹如两国的破冰之旅。而大虞青年对大梁的印象如何,全看在座诸位青年代表的表现的。

韩见之满怀期待地说:“你们要记住,你们不仅代表自己,更是代表大梁青年,代表大梁!”

两个月,一个月,半个月,十天。

一切准备就绪,韩见之率下属率先启程,赶往临州筹备。

六月,正值学堂停课避暑。

礼部提前联络了临州学堂的管事,着手安排会场、住宿、餐饮等事项。安排要细,衔接要缜密。

一切安排妥当,静候大虞青年抵达。

韩见之在城守处焦急等候了两日,都不见南方有大队人马前来。

直至最后一日傍晚,翘首以盼,终于见到之前谋面的大虞礼部刘辰与几名同僚,带着三五十人的队伍,抵达临州。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韩见之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出城门热泪迎接。

当晚,韩见之亲自忙前忙后张罗安排饭食和住宿,向每一名大虞青年打招呼问候。双方青年简单介绍各自身份后,便就寝休息,等候明日活动。

第二日,首先安排钻研史学的夫子授课,解说历史上战争给历朝、历代带来的影响,对商贸的影响,对百姓生活的影响。希望以此引导青年认真思考战争,了解战争绝非仅仅是赞歌和胜利,它灭绝人性的残酷一面也需要为世人知晓。

根据蒋夫子的推荐,韩见之确实联系到了大梁数一数二的史学夫子讲授此客。

整个授课期间,韩见之都立在一旁默默观察。他看大虞青年虽然尚显拘谨,却听得十分认真。

下午,所有人出发前往临州老城,也就是昔日大虞与大梁作战的主战场。

虽然距离那场战争,已过去了两三年。但是,昔日尚可称作繁华的边境老城,如今经过战争的摧残,仍一片荒芜。

满眼破壁残垣,倒塌的房屋,残破的桌椅,废弃的炼铁炉灶,被火烧焦的树干仍驻立在乱石中。

由于临州先被大虞攻陷,后又被大梁夺回。战事最激烈的地方就是临州老城,因此被损毁得最为严重,几乎面目全非。

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想象着战争中生灵涂炭,在场的大梁青年无不动容,有的甚至落泪。

大虞青年仅有少数几个人面色戚戚,其他人虽并无特别表情,但至少未对这一安排表达出任何反感。

当日晚间,两国青年交流一日的收获。大梁青年根据韩见之授意,率先发言,不谈大虞侵略,只谈战争对百姓之伤。大虞青年较为谨慎,虽偶有附和,却并无人单独发言。

第二日上午,一名临州百姓,不错,就是在山谷遇袭幸存的百姓之一。他与大家分享,山谷遇袭那日的亲身经历,和自此以后,阖家支离破碎的真实境况。

那日,他们一家八口,举家迁徙至铭州。上至八十老母,下有襁褓稚儿。但山谷中一场那突如其来的袭击和大火,使老母不幸被巨石击中身亡。他弟弟因救母亲躲闪不及,全身被另一巨石压住,火烧致死。他年幼的儿子,因吸入火中浓烟,几日后咳血不止,不治而亡。而他那刚出月子的妻子,难走出丧子的阴影,一年后郁郁而终。

他流泪感叹说:“存者且偷生。如今,我上有老父要孝敬,家中有未出嫁的幼妹需张罗婚事,还有三岁的女儿需要照顾。那一天,那山谷,就是我们家的噩梦,灭顶之灾,至今不愿意回想。战争虽早在两三年前就结束了,但是留给我心中巨大的伤痛和阴影,一直都在。我们一家八口,半数亲人无辜惨死,阴阳两别。那以后,再不复之前的欢声笑语,惟有小心度日,生怕战争不期而至,家破人亡。

我听闻朝廷要办此交流,本不愿参加。刻骨铭心的伤痛,实在不愿意再提及。但是,我觉得有义务,让更多的人了解,知道战争竟曾残忍到何种地步,知道战争中的一粒灰如何就能轻易拆散一个家庭。更无论那些硬仗,不知别后又有多少家庭。”

他的一席话说完,令不少大梁青年潸然落泪。如果说昨日看见临州老城的废墟,他们还只是想象战时的惨状。那如今听完幸存者的证言,只觉得如同真真切切看到了那惨绝人寰的山谷一般。

虽然幸存者只说自己的真实经历,并未陈述他们遇袭是因大虞兵士埋伏,但他所言十分附和韩见之的要求。只讨论事实,不议论,不涉及开战原因。

但还是有不少大虞青年通晓这段历史,明白此战就是大虞兵士埋伏所为。但是他们所了解的,亦是全大虞百姓所了解的,即大虞雷师伏击的是大梁京师先行运粮的部队,并不是无辜百姓。

但眼看这幸存者声泪俱下,不似有假。几名大虞青年微微露出疑惑的表情。其中一名虎头虎脑的大虞青年站起来,问:

“您是说,当时山谷中都是临州百姓?可否有兵士?”

他这问题一问,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他。

尤其是韩见之、宋书言、秉诺三人。

这人,怎么这么眼熟?秉诺看了不禁心里打鼓,那神态和语气,似是见过一般。

幸存者道:

“不错,是我们全临州的百姓,扶老携幼,装了几十大车的物件,准备一齐在战前迁往铭州。”

那虎头虎脑的青年,虽看上去是直脾气。

但此时,他听完幸存者的答复,只是点头坐下,并不说话。

他低垂的眼睑,流露出的都是满眼不信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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