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好觉

没有毛巾。

柴鹿用丝条将头发攥干。梁奕元从化妆柜里翻出一只吹风机,插上电低声叫了柴鹿一声。柴鹿跟着他走到镜子前。

鼓风呜呜地吹起,驱赶了残留的寒意,梁奕元就靠她在右侧的储物架旁,声音变得忽大忽小,

“Phil在查问了。等你整顿好,我们就去……”

柴鹿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根头发吹干,关闭。凌乱的发丝梳顺后,将滚轮椅旋转了一个朝向。

空间中倏然有些安静。柴鹿咬上方才还失去了血色的下唇,抬起脸,在思考跟梁奕元说什么。

他帮了她那样大的忙。

吃顿饭,还是送酒?送酒的话她得去做点功课,洋酒还是国酒?

或者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

梁奕元却有些神志不清,想,这是人长的脸吗……这么小一个,还是女孩的都这么大,以前没注意过?

视线飘走,随口道,“你下巴怎么这么红?”

柴鹿想了下,“是你掐的吧。”

食指还蹭了一下那处。歪了歪头,怕梁奕元误以为自己在怪他,说,“没事,没感觉。”

梁奕元垂在西装裤旁的手无意识地蜷了蜷,突然间很渴。离开空调风的热源地,拿起还没开封的水喝了半杯。

“以后硬气点,柴鹿。”

他终于不叫他柴小姐,那个语调落在人的耳朵里,总有些怪怪的。

见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以为他还有些生气,便为自己辩白道,“胳膊拧不过大腿。”

她当然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一时情急。

也知道如果此言一出,怕是以后没什么秀展愿意邀请她了。可Na导那个模样,估计也没几个人犟得过,尽早开启调查更重要。所以是真心要感激梁奕元的。

他太高,坐着跟他对话时,完全要仰视。

“总而言之,谢谢你会愿意帮我。”

“举手之劳而已。”

柴鹿笑道,“看到你,有时候会让我想到一个朋友。你们俩挺像的,都很有……正义感。”

说着她卡壳了一下,许是想起“那位朋友”扶老爷爷过马路结果自己摔跤磕掉大牙,牵连老人至脑震荡、心疼母鸡孵蛋,替岗将鸡蛋全部压瘪、帮柴鹿赶寒假作业,正确率却全军覆没被勒令罚抄等一系列人生壮举。

主观有一瞬间的动摇。

梁奕元早就听厌了这种“一个朋友”的论调,性格像他的长相不及他,长得像他的才华不及他,有什么用?

但他竟然发现,自己是在意柴鹿对自己的看法的。如果可以的话,柴鹿多向自己透露一点的生活的琐细,他也不会抗拒。

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也可以把我当朋友。”

没去看她什么表情,伸出手,赶忙道,“走吧,Phil在喊我们了。”

-

“怎么样?”

梁奕元与柴鹿见秀场的嘉宾已经走的得干净,仿佛在避什么晦气般,便知道那个幕后黑手已经落网了。

从Phil的腰际望去,红丝绒的凳子上是那位赫赫有名的金鸡奖预备役,季宜成。而检举揭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狄冷亦,看起来这二人间的亲疏远近,远不及公众所看到的那般简单。

狄冷亦将一纸离婚协议书甩到他脸上。

Phil心里:上帝啊!

白纸的利边划过,季宜成的颊边流下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眼中无波无澜,好半会儿才听到那惯常善于表演款款深深的面容开口说话,却阴暗得不像要与狄冷亦相呴以湿,

“七年,结婚四年,你说离就离了。现在还在盘问我这些无关紧要的破事,你就没想过,你不要我了我会去死吗?”

Phil在胸口画十字。以信仰起誓如果季宜成真要作法自毙和自己没关系……呃,没太多关系。

狄冷亦怒不可遏地骂道,“所以这就是一切的导火索是吗季宜成?是,我是想找个机会和你好好谈谈还有没有必要继续携手走下去,但那是因为什么?问题就出在你的控制欲上。”

季宜成也听不进话,“你不是说,这辈子只要我就够了,会永远在家里系好围裙等我的吗?”

“你需要那么多注视吗?我还以为原本我们是完全属于彼此的。”

季宜成说着说着眼泪便夺眶而出,摇头道,“小冷,我们都可以改变的。我也可以,只要你愿意像从前那样爱我,只看着我……”

Phil面沉如水地说,“抛头露面是她工作的需求,你作为丈夫非但不支持,还将底片窃走,将我们精心布置的大秀搅得鸡犬不宁,实在是太过自私。”

还毁坏了我的财物。

柴鹿在心底默默记这一笔。

想来季宜成早已发现她要提出离婚的动向,却隐而不发,近日愈发表现殷勤体恤。狄冷亦最初去娱乐公司面试,是想靠季宜成近些。她做了三年的家庭主妇,满心满眼都是爱人。

见他每日回家劳累,说的事情即便掰开揉碎了跟狄冷亦讲,她也是一知半解,抱到狄冷亦光是吐嘈一天遇到多少不顺眼的人就能吐槽到凌晨。

他常说,赚够了钱就要和狄冷亦躲到没有人的地方,彻底消解到所有的不确定性,离开令人厌恶的地方。

阴差阳错,她没做成艺人助理,被挖掘去当了一名模特。渐渐地,这份工作提供的养分也让她更有底气能够保护好季宜成,她有预感他们将变成一对更加登对的爱侣,站在阳光底下。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超高频次的探班与无休止爆发的争吵怀疑,最多的一天,狄冷亦向他表了三十次衷心,说了二十次“爱你”。

一次次的掌控支配,最初她都选择了屈从。未料到季宜成开始变本加厉,直到……仿佛神话中的伊卡洛斯,她振翅不断贴近季宜成,却忘了那些的悉心收集的翅膀与蜂蜡终将被灼日融化,化为乌有。

听完了又臭又长的家事。唾沫星子终于平息了一些

柴鹿走到还在抽泣的季宜成面前,蹲下,“所以我的底片呢?”

季宜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轻笑了一声,“扔了。”

他的槽牙发出“咯咯”异响,“如果有可能。我恨不得让那些影像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化成粉末。”妒意竟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梁奕元问,“扔哪了?”

季宜成不说话。

她说了声抱歉,扇了一他巴掌,终于把人的魂给扇回来了。

“扔哪了?”

“咳咳额……咳。”季宜成终于和盘托出,“还能哪里,出门右拐的垃圾桶。那么多废弃物里找一张小卡片几乎不可能,得到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柴鹿并不信他,让狄冷亦将他能藏匿物什的地方通上彻下地摸寻了一番,甚至连靴子都扒掉了,一无所获。

临走前,柴鹿对他说,“之后我们会报警。”

她需要一个妥当的结果。

梁奕元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柴鹿才发现指缝处沾染上血迹。意识到气氛有些沉重,她敛目说,“都要去翻垃圾了,不差这点。”

“扇人家一巴掌,手给自己打肿了。”

梁奕元抓着她,用矿泉水冲了一下,打趣道。

柴鹿把手缩回来,胸腔小幅度地起伏了一下。暗示刚刚说话的人火上浇油,要把她惹毛了。

“好啊,教你硬气些,现在对着我了。”

柴鹿说,“我本来就会。”

“看得出,挺棒的。”

“是吗。”柴鹿的大步流星停了一瞬,瞳孔亮着,还想听,“是不是特别硬?”

今天收到的挫败太多了,一颗豌豆大的嘉勉都会让她开心一点点。

梁奕元意识到这点,什么也没说。比了一个拇指给她,柴鹿挺受用的,“你想给我点赞。”

柴鹿赶到垃圾桶前,Phil等一众工作人员也紧随其后。

令人难以涉足的腐臭味。柴鹿戴上口罩,准备开挖,几人打着灯。梁奕元这时拎着袋加急的配送物,分发出去,是橡胶手套。

他不知道从哪找来张滤网,网孔小,只有体积较小的东西能够被筛下来。灯光师见梁奕元身长腿长,守在这里的模样格外不搭调,更重要的是他是个局外人,便建议他早些离开,现在走的话还只要堵一会儿的车。

梁奕元对她笑了一下,说没关系。

监制人员分析:“季宜成说丢进了蓝色的垃圾桶,这一排都是,而具体第几个他记不清了,那大概率可以排除首尾。”

“Celia问过负责这一块的清洁人员,只有3号与对面的6号倾倒过一次,我们重点清理2号、7号。”

一行人忙乎半晌却是大失所望,心里都不再抱什么瞩望。终于Phil从积垢中挺起身子,像是要结束这场闹剧,将结果再付诸天意。

闷闷的,“好了,都散了吧。”

还有人想要坚持会儿,翻来覆去实在刨不出任何的东西。

就连滤网内的大物件也被他们筛过一遍,就怕粘液让内存卡附着于侧。结果仍不如意。

最终只剩下梁奕元和柴鹿。

天上飘起小雨,只下了一会儿。让气味变得更加难以言喻。

俩人将其他垃圾桶也翻了个底朝天。

梁奕元迤迤然地说,“季宜成那样的脾性,会好好扔它吗?连丢到哪一只垃圾桶都分不清,说明他是从不远处抛的,如果垃圾桶内是满的或者刚好装有卡位的大体积物件……”

那么内存卡会被反弹,到任何地方,最可能的是地面。

柴鹿眼底翕动,凛然一惊。她摸索着墙根,沿着石砖粗拙的质感探走,天知道她多希望捻起那件长方体的黑色卡片。

“柴鹿。”

路灯“刺啦”地颤响了一声,遽然变得明亮,具体是不是这样,她记不太清了,也许是地面上的积水潭反光,让空气的噪点都消散了一点。

梁奕元缓缓摊开手心,像她的救世主在变一场魔术。

他递到她的眼皮底下,养尊处优的手上尽是泥垢,语气很安然,“睡个好觉。”

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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