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她害怕了,这种来自信息素的绝对压制,会让她生理变得奇怪,声音软腻沙哑,双腿不受控制地想要弯曲,更不用提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眼角的泪痕。
但这句话不是她胡乱开口说的,是她在慢慢糊掉的大脑中紧紧抓住那份理智问出的。
那是在众多苍白论调中她唯一可以向他表忠心的方式。
即便他从未信过她。
裴子懿的眼就在她面前不过一掌的位置,那样淡漠的一双眼,像是她幼时在家中花园池水中看到的一轮明月,明明近在咫尺,却隔着一山又一山,永远无法真切触碰。
他定定看着她,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刚刚说的话。
也或许是他本身就没打算要杀她。
总之等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松了手,身体上的悸动逐渐舒缓,俞晓琉心惊胆战地坐在废弃的沙发上,嘟嘟囔囔感谢着列祖列宗。
整个大楼重新回归寂静,三个人站在三个角落,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没人肯开口。
也许是气氛太尴尬,俞晓琉实在受不了,瞟了瞟这边,又瞟了瞟那边,最后心有余悸地搓了搓鼻子:“…刚刚那个是不是人啊?”
安雾点点头:“嗯。”
他拍了拍胸口:“唉,吓死我了,还好是人…不对,是人就更恐怖了,他那架势比恶鬼还可怕!五姐,你刚刚没受伤吧?”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没有。”
“受伤又不丢人。”裴子懿插着口袋在一旁插话。
她抬头,抿了抿唇:“都是小伤。”
他:“哦,看来不需要用药,医疗补贴就免了吧。”
“……”
眼看他转身大步朝外走,攥了攥手心,连忙跟上,站在旁边小声说:“其,其实也挺严重的。”
他勾了勾唇:“哪严重?”
安雾想了下,指了下身后:“后背。”
他的手指搭在她背上,一边走一边按:“这里?”
她摇头。
又往下按:“这儿?”
她摇头,“左边一点。”
手搭在第三根脊柱骨左边的位置,轻轻一按:“这儿。”
“对,疼。”她斩钉截铁回应。
话说出来又有些后悔,按理来说她应该很疼,刚刚的语气太淡定,裴子懿万一不相信或觉得她伤的不重不给她补贴了怎么办?于是,在三秒后她又有些僵硬地补充了一句:“嘶——痛死了。”
可能是因为演戏害臊的原因,她说这话时音量放的很小,听在耳中几分撒娇意味。
背后的手跟着停留了一会儿,她不敢抬头,却觉得他大概是在头顶看她。
在街道转角,没了昏黄的灯光和明亮的冷月,只有彼此看不清轮廓的逼仄死角,她听见他用同样的语气音量开口:“对不起。”
好像是在向刚刚的行为道歉,又好像不是,那句话后一声极轻的叹息仿佛是她的错觉。
站在路灯下,他又是一个人离开,安雾现在才有点魂归体的忐忑,她之前也感觉到裴子懿没那么信任她,似乎对她有所防备,但又对她还不错,只要在工作时间,他几乎都允许她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监视他,下了班他们又各自有自己的时间,这样时间久了,给她一种他们之间相处方式是“正常”的假象。
裴蘅说要找机会除掉他,Erie姐说他们已经准备好久了,阿中那天和她说想害他的人太多了,他必须把接近裴子懿的人都调查清楚。
吞噬掉一切的夜色中,他摆脱了她,也许还有许多双眼睛无法摆脱。
这一瞬间她突然有些语塞,抬头看飞虫围着那束灯光萦绕,伸手,飞蛾落在她的指尖,明明和蝴蝶那么像,却永远不是一个东西。
如果她并非这般处境,也许会可怜他,可惜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不论出于何种原因今天他没杀她,有朝一日她有机会杀他,也不会念及今天的留情,更无法手软。
“五姐,我送你回家吗?”俞晓琉吹了个口哨,那个男人不在他感觉轻松多了,毕竟见识了他的强大,本来随性的人站在他旁边多少有些发怵。
安雾:“不用,我家很远。”
a市最近戒严,过了晚九点半,路上几乎见不到一个人影,更别提出租车了。
俞晓琉拍拍胸脯:“那就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家了,我可是男人,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回去?万一那个人再来,我还能……”
“我还能保护你。”安雾淡定地接过去话,但不是重复他的话,而是说出他心中所想。
“嘿嘿。”俞晓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冲她吐舌,“五姐你别介意,主要是我真打不过他,他要是鬼我还能反过来保护你,但我怕今天他看见我的脸,明天就给我大卸八块了。”
安雾能理解他,她第一次看见刀子的反应比他还夸张,至于第一次被人追杀,她记得她直接晕倒在垃圾桶旁边才幸运地躲过一劫。
“你家在哪,我送你。”
俞晓琉眼睛亮起来,指了指他们现在走的方向:“不远五姐!就在前面,等到家了我给你找些防身武器。”
她没接话,那个光头伤的不轻,如果不想手臂废掉,今晚是不会再来找事了。
“五姐,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不能。”
俞晓琉一噎,没想到看起来有些呆的人接话这么迅速,胳膊肘抵了抵她的肩膀:“一哥是不是裴家的那个老二?”
她歪头看了他一眼,“你听见了?”
他摇头:“没听见啊,你俩说话总是很小声,在一边嘀嘀咕咕的。”
就算正常说话,裴子懿刚刚散发出的信息素也让他五感紊乱,很难分辨出他们在说什么。
俞晓琉笑了一下,提了提自己的书包:“说实话,那天早上我看见他就觉得眼熟,回家特地查了下,发现他跟前几年无意出现在媒体镜头里的裴家老二很像。”
安雾眨眨眼:“媒体镜头?你们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吗?”
普通人或许不知道,她还以为他们这种富二代圈子都彼此相熟呢。
俞晓琉瞪大眼睛夸张起来:“真的是他?!”
安雾不说话就是肯定,他这才发现她还问了他问题,解答:“倒也不是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但裴子懿高中后就留在国外,多年不见,就算知道长什么样子,也不好说现在的模样,想来三年前知道他的消息还是因为他在国外开赌场的事。”
“嗯?什么赌场?”
听她这么问,俞晓琉讶异:“不是吧,你不知道吗?裴子懿又没继承裴家的家产,他能像现在活得那么潇洒是因为什么?我跟你说,裴哥在美国又自己的合法赌场。不过,五姐你和裴哥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助理,不过时间不久,才就职不到一个月。”都说到这里,也没有瞒的必要了,顺口解释,“我到任时没人和我说过这些。”
就连Erie给的资料上也没有。
俞晓琉点头,脑海中很多疑问总算理清,“五姐你肯定也很厉害喽,听说裴子懿这人很难接近,什么传闻都有,而且我看那些传闻也不假。”
刚刚那杀人的架势,就知道不是好伺候的主。
安雾不由叹了口气,赞同他的观点。
“但五姐你看起来很小,你多大了?”
“十九岁。”
“咦?”他止住脚步,怔了几秒,“你已经不上学了吗?”
安雾:“不是,我休学一年,刚好打工。”
俞晓琉哦了两声:“你在哪上大学?大几了?什么专业的?我就读a大马克思专业,今年刚大一。”
“我考得平津大学法学系,也是大一。”这还是她第一次向外人介绍自己的学校,脸上还是和平时一样没什么波澜,但微微发颤的语气还是出卖了她。
不过比起这个,她好奇问:“你读的马克思专业?”
他知道她在问什么,“我就是因为害怕才去读的,毕竟思想能改变命运嘛。不过五姐,明年你就是我的学妹了,到时候你开学可以叫我,我给你搬行李!顺便你带我去平津大学玩几天呗!”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又闭上。
俞晓琉在一所双层别墅下停下,看她犹犹豫豫的模样委屈地瘪了瘪嘴,“不是吧五姐!我们都是朋友了,你连让我去你大学都不允许吗?”
安雾抬眼,不确定地重复他的话:“我们……是朋友了吗?”
他笑起来,伸手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当然啦!我们已经出生入死,当然是朋友了!更何况我们还要一起合作抓住那个坏人!”
她那一瞬间的感情不是开心也不是惊喜,而是疑惑,一种空荡荡的感觉,这样的话让她觉得不知所措,因为太久没听到才觉得奇怪,因为太久没听到才不知道该怎么回。
顺着他的话点头回应才转身慢慢离开,盛夏过后的每个白天也许没有感觉,但每个夜晚都在变冷,她走到家门口掏钥匙时发现手温和口袋里钥匙的温度差不多。
小小的房间只有一个客厅,一个厕所和一间厨房,折叠沙发上,小小的身躯穿着短袖短裤四仰八叉地躺着,凑近了才发现那张稚嫩的小脸上全是汗,头发黏糊糊粘在脸上。
走到一边,小心按开风扇,发现没动,低头,原来是他把电线板断了,又按开电线板。
老旧的风扇发出让人烦躁的“吱呀吱呀”声,每转一下都要狠狠响一下,扇叶转起来带动风声,朝沙发上的身体吹去,安雾捡起地上薄薄的小被子给他盖上。
“姐姐…”小手抓住她的指尖,热乎乎的带着湿意,他揉着眼努力保持清醒,“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她蹲在床边:“对不起,今天加班了。”
安里将脸靠在她手背上,声音里带着困倦:“姐姐不要这么辛苦,我很乖的,不需要那么多钱养活,我会很快长大,会想办法赚钱给姐姐,不让姐姐去上班,不让姐姐晚回家,姐姐等等我……”
他越说越小声,最后几近梦喃,靠着她的手呼吸再度平稳起来。
就这样看了他一会儿,她才把手抽出来,拉出垫子铺在地上,躺下,借着那点风扇吹来的冷气很快睡过去。
今天上午本该是她的休息日,但裴蘅还是把她叫出去。
她按时到达敲门后,出来的人穿着睡衣一脸疲惫,一看就是刚睡醒。
指了指桌上漂亮的礼品袋,他打了个哈欠:“给你的,一会儿拿走。”
安雾坐在沙发上,朝里面看了一眼,好像是各种水果。
裴蘅一边看手机一边看她的反应,弯了弯眼:“怎么?看不上?那你看上屋子里什么也可以拿什么。”
她摇头,见他勾勾手,立刻反应过来,把桌子上的金丝边眼镜递过去。
他问:“你见到他了?”
安雾点头。
他挑眉:“要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吗?”
她开口:“那个人很厉害,单靠我很难杀了他或是抓住他,不过昨天晚上我伤了他的左肩,也许下次有机会,裴子懿仿佛不想杀他。说起来,虽然这人很厉害,但案件不像是他一个人所为。”
“会冲咖啡吗?”他问,对上她淡漠的眼神后才耸耸肩,自顾自打开桌上精致的珐琅小壶盖,“你说的不错,从北区实验室逃出去的确实不止他一个。”
安雾皱眉:“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才和我说?”
酸涩发苦的咖啡豆在研磨机中被打碎,他握着手打机一圈圈转动,慢慢道:“告诉你也没用,这群人都是要死的。”
取出打磨好的粉末,挂到小壶上,刚好水煮开,将滚烫的开水打转地浇在挂耳上方,黑到透明的黑咖啡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她盯着杯子,实话实说:“我一个人杀不了这群人。”
“我知道。”倒出一杯放在她面前,裴蘅转头看向她,“你放心,计划中也并非你亲手做这些事,你只需要按照我的吩咐一步步去做就好。”
她没喝他递来的咖啡,而是缓缓开口:“裴子懿知道我是你的人。”
他没有丝毫意外,细细品味咖啡,斜了眼她:“他早就知道,毕竟不是我选的你,而是他选的你。”
这句安雾有些没听懂,要知道早在进公司之前,她的任务就是裴子懿。
她又一次抿了抿唇:“他不会信任我的。”
裴蘅笑:“那又如何?不信任你和需要你是不冲突的两回事,安雾,别把他想的那么单纯,可能你觉得我这话说的有些虚伪,但裴子懿可不是什么好人哦,比起实验室那群失败品,他才是真正危险的人物。”
脑海中回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画面,他不由叹了口气,把杯子放下,“不过你们已经找到他了,想必我这个弟弟很快能顺着线索追踪到这群人,你的压力就更大了,这样吧,我找点儿困难的公司事务给你,你适时拖住他,我们得赶在他之前找到他们。”
安雾疑惑抬头:“我怎么拖?”
他现在都不信任她了,更不用提听她的了。
“生拖。”
裴蘅笑眼眯眯,忍不住摇头:“小安啊,你还是不了解他。”
她低头,她确实不了解他,裴蘅说他危险至极,却又说她能用最没有技巧的方法能够牵制住他。
拎起袋子朝外走,裴蘅站起来送她到门口,突然想到什么,问她:“他跟你挑明后没生气吗?”
安雾:“生气了。”
“哦?”他来了兴趣,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她,问,“你怎么解决的?”
安雾:“我让他亲我。”
他怔了下,下意识看向她的唇,不过大脑脱口而出:“你亲他了?”
安雾:“没有。”
“……”他别过头,“嗯。”
待门口的玫瑰花停止摆动,太阳照的袖子发烫,人影早已不见,才伸着懒腰往屋里走,冷笑摇头:“起得早容易说疯话。”
嘿嘿..这次更新好像有点晚(对手指心虚
主要是,有一个漫画,原本不是我喜欢喜欢的题材,但有一天不小心手误点进去,结果....(你们懂的
——
其实我也没完全咸鱼,我在脑海里已经写了很多剧情了!真的!只是没码出来!(求放过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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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异形(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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