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懿第一次见到安雾是在高三，当时安学妹是以a高一中年级第一保送进来的明星人物，很少有人没听过这个名字。

但见过的人很少，听说这位年纪第一入学后成绩平平，在班里也默默无闻，再加上长相普通，很快就让人忘记探讨有关她的事。

裴子懿是圈里圈外有名的富哥，少年轻狂，耀眼的成绩和张扬的性格长相，追捧者不在少数，更不用提芳心暗许者。

他们本该永无交集。

“哎呀，浑身湿透了？”

裴子懿缓缓睁开眼，器材室吱呀吱呀的吊顶风扇并没有盖住尖锐的声音，粘腻燥热的风吹开额头早已干透的湿巾，双手交叉垫在后脑，刚睡醒的眼睛尚且惺忪，却也能毫不费力听清不隔音的墙后正在发生什么。

她买夏季校服时特地买了大两号的，本是不合身，此刻，因为从头淋到脚的冷水，紧紧贴在身上，a中是重高，虽说学费和学杂费交的不多，但交的也不算少，没想到被水淋完后会这么透。

安雾想，这件衣服真的能坚持到她毕业吗？

“说话啊，哑巴了？”对面披着头发，严重违反a中校规的女孩气势凌人站在她对面，手叉着腰。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的水，又摸了摸眼角的水，眼都没眨一下：“我要去上课了。”

“你什么态度！”

“咚”地一声，把隔壁本来再次昏昏欲睡的人惊醒，裴子懿抓了一把头发，大概猜到又是女孩之间的扯皮，拎起校服准备离开。

安雾皱了皱眉，她被她用力一推恰好撞到身后的架子，尖锐的柜角戳到后肩，痛的她来不及体会，就只剩一圈圈麻意，密密麻麻如同蚂蚁在那出绕弯子。

明明是她受伤，可红了眼的却是对面的人，那个女生眼眶含着泪瞪她，恨不得在她身上扒层皮：“你装什么！就是你勾引我男朋友，你信不信我让你在a中过不下去！”

安雾眉间皱的更紧，张张嘴：“你是谁？”

女孩狠狠跺脚，高高昂起头颅，自我介绍道：“志鸿10班吴箐箐。”

她捂着肩头认认真真思索了一番，然后摇头：“我不认识你。”

“王项！你认识吧，我就是他女朋友……”

“不认识。”安雾撩了撩眼皮，湿答答的感觉何止是不舒服，她现在很想去澡堂换上备用校服。

裴子懿挑眉，听到熟人的名字下意识停下脚步，隔壁仓库只设了一个小小的窗户，加上生锈的铁栏杆，确实不引人注意，他的身高刚刚好，微微昂头就可以透过缝隙看清里面的状况。

背对着他的娇小身影被堆放杂物的架子挡住一半，校服裤滴下的水珠沿着白色帆布鞋在脚下淌出一面镜子，映着女孩尖尖的下巴。

看不清她的模样，只记得高马尾下娇嫩白皙的后颈和那颗始终不肯低下的头颅。

第二次再看见她，是王项着急忙慌地冲进器材室，不顾死活喊醒他。

“老大！你要为我做主啊！”

裴子懿嫌弃地把他推开，从他口袋里掏出一盒20的烟，恹恹叼在嘴边，张口还带着刚睡醒地嘶哑：“有屁快放。”

王项给他点上烟，一脸委屈：“有个女的，把我女朋友打了。”

呼出的眼圈明显是从中间断掉的，坐在床上的漂亮男人顿了一下，上扬的眼角沾了些许笑意，刻薄道：“你这么窝囊吗？”

王项赶紧摇头解释：“不是哇老大，那女的贼牛b，我带人过去本想吓唬吓唬她，结果你看，喏。”

他把外套脱下来，左上臂一大块淤青看着分外唬人，想到刚刚的场景忍不住发怵：“我们三个大男人竟然掰不过那丫头，说起来也怪……”

烟灰弹到他手边，王项才反应过来，抬头，倨傲少年勾了勾唇角，缓缓开口：“安、雾？”

“唉！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老大你怎么知……”

跳下来，手撸了一把凌乱微长的头发，一边走一边回忆着那天看到的人物。

演出厅。

与高温燥热的外室不同，除了节日活动外，平常演出厅里只有空荡荡的椅子和舞台。

王项摸索到控制灯的电闸，用力一合，登时，舞台前八个大排灯亮起，照亮了整个演出厅，回头看，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坐在舞台下正中央，面对着台下一排排桌椅，似乎在等什么人。

冷气很快充斥了整个演出厅，王项掰了个桃递给他，隔着墨镜也不知道安安静静坐着的人在想什么。

他没接，王项耸耸肩，一个人啃上桃。

其实这次能这么顺利把这位爷请过来也是他没想到的，实在是走投无路，在另外两人撺掇下鬼迷心窍才闯进去求人的。

“妈的，给老子手咬了俩窟窿！”

“你算什么，你看这丫头给我脖子挠的，至少四个印子！”

叽叽喳喳的抱怨从门外传来，王项抬头，一眼就辨别出朝这边走的两个人是谁，更是立刻认出中间被绑住往里面推的人。

手里的桃子都掉下去，从舞台上跳下来，结结巴巴开口：“就就就是她！”

少女本来穿戴整齐的校服因为拉扯，校服外套开了两个口子，半截袖也被扯的更大了些，两条裤腿的膝盖处沾了不知是泥还是什么东西，皮筋估计崩掉了，披散着头发，垂头，任身后的人推搡，一言不发。

“老大，你这次的任务可不好完成。”一看见裴子懿，两个人就像是离家多年看到了亲人般，哪顾得上女孩，跑过去展示一道道伤口，一把泪一把汗的诉苦，“你都不知道，这女的跟疯狗一样，我俩都把她按地上，老黄还让她在手上咬出两个血洞！”

他们说的热闹，没发现裴子懿的心思根本没在他们身上，而是直勾勾定在面前的女孩脸上。

及肩的黑发落在脸侧，本就消瘦过于白皙的小脸此刻看起来更加可怜，歪头，还能看到她左侧脸的巴掌印，乌睫低垂，掩住黯淡的黑瞳，嘴唇干涩，作案犀利的双手被绑在身后，那么小的身架子居然能把这群一米八左右的男生折腾成这样，要不是证据实在充足，他很难相信。

“喂。”清冷的声线打断叽叽喳喳的氛围，安静了几秒，他直起身子，朝这边伸出两根手指勾了勾，“你过来。”

她没动，大概等了三五秒，还是没动静，身边的男生“啧”了一声，正准备过去，被裴子懿打断。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说：“我不打你。”

颤了颤睫，安雾觉得这人说话很好笑。

于是在众人疑惑又震惊的目光下，她蹲下来了。

**裸地挑衅。

“呵。”裴子懿直觉她没那么容易服软，但也没想到她会这么有骨气，走过去，跟着蹲下来。

一米八七的身子蹲在她面前，像是小孩与大人，尤其因为发育不良而干平的身材，显得她更为弱小。

他伸手，撩起披散的头发。

冰凉的指尖触在皮肤上泛起一圈奇异的惊颤，安雾忍不住瑟缩，下意识反感他的行为，可不止怎的，像是有一股力量操纵，她在他面前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那人慢慢靠近她，近到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气，清淡却无法忽略，好闻到她想不出词来形容，像是每天放学，学校十字路口对面某个高级餐厅桌面上摆的漂亮的粉色玫瑰花。

“信息素分化虽说是在成年之后，却在接近成年的那几年逐渐有征兆。”他声音很小，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从头顶字字清晰落进她的耳朵。

指尖突兀地在后颈画了个圈，安雾浑身一僵，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如同被火圈烙伤。

“你这个反应，很像omega。”就那么云淡风轻地下了结论，对安雾来说，这个语气更像是上位者的判刑。

放下她的头发，消失已久的安全感总算回来一点儿。

裴子懿后退，重新混不吝蹲在她面前，笑眯眯的样子如同小绵羊，颇有耐心劝导：“小学妹，低个头，道个歉，再交个朋友怎样？”

她不说话，但总算是肯抬头，用那双水灵灵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墨镜下的眼睛明显愣了下，她长得……倒算不上好看。

吹了个口哨，他继续笑着说：“不是抬头，是低、头，down，d——i——”

裴子懿甚至很好心情地在她面前展示低头的动作，自然没注意到女孩眼中越来越幽深的漠然。

下一秒，“咚”地巨大一声，身后传来此起彼伏地喊叫。

裴子懿呆呆蹲在原地，像是寺庙木头撞击大钟，他脑子里的黑影荡啊荡，最后总算停下，左额泛着麻意的疼痛仿佛是在做梦，跌坐在面前的女孩也是疼得呲牙咧嘴，额头中间薄薄的皮肤因为过重的撞击很快鼓起一个大包。

愣着愣着，裴子懿好像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忍不住笑出声，像个神经病似的，蹲在原地笑得一声比一声响。

安雾皱眉，确实以为这个墨镜男有病，她挣扎起身时，鞋子还在他裤腿上蹬了一脚，趁着几人没反应过来朝外面跑去。

“老大！奶奶的，死丫头还敢跑！她死定了！”

“别追了。”

“老大？！”

“不追了。”裴子懿呲着牙，碰了下左额，痛死了，站起来，小身板跑得倒挺快，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剩个影了。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不好看，怒气冲冲喊着要给他讨个公道。

“嚷什么嚷。”他看着指尖，叹了口气，半开玩笑道，“本来想交个朋友，怎么直接跟我拜上天地了。”

“她是想跟老大你磕个头破血流！”王项愤愤开口，刚刚那个力道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看得清楚，那女的玩命呢。

裴子懿赞同点头：“头是硬。”

脖子也硬。

王项眯了眯眼：“我回头……”

“她。”裴子懿拆了根草莓味棒棒糖叼着，捂住王项的嘴，不想再听见他说话。

“我喜欢。”

高中1是这样的，喜欢就说，开心就笑，想留的人就留，讨厌的话不喜欢听就不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像工作1，喜欢不说，不喜欢不说，开不开心都在笑，成为无聊的大人了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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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异形（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