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无人打理的杂草在风中晃动,千以曦的衣角也轻微晃动着,她俯视着随时要爆炸的车辆。
目光逐渐浮起一丝忧虑,放在五行盘上的手不知不觉中缓缓松开。
公路上车里坐着的三个男人察觉到后眉头一皱,“宵哥,不好!车意外着火了!而且山顶上还有人,我们还要行动吗?”
男人们看着猛然烧起来的火,大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这样冒险上去捞人,突然被炸了怎么办?
齐宵望着高处站着的千以曦,浅浅一笑,似乎听不懂男人们真正的恐惧来源,说道:“那不算人,去吧,她看不见的。”
看不见?
几个男人们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
那人看起来还是个不大的女学生,也不是个瞎子啊!
齐宵似乎是为了应证自己说的,按开了车窗,匀速落下的车窗,逐渐露出一张脸颊上有明显淤青的脸。
山坡上的千以曦讶然地睫毛一抖,齐霄?他怎么跟来了。
视线与底下的男人们短暂交汇后,奢侈挎包里的手再次牢牢握回了五行盘。
她重新淡然地俯视着脚下的这一切,眼瞳映着那翻倒在公路上燃烧的车辆,再没有了一丝忧虑地望向天空中的阴云。
明天就是去万踪会的时间了,入会验证她的异能是必然。
山坡上的千以曦桃红色的唇翕动,自语着,“姐姐,你的这一场召雨刚刚好,你一定很用心,那我就收下了。”
*
天空中局部积聚的阴云眼看就要落下雨了,却又忽然慢慢散开,逐渐回归到了晴空的平静。
迟迟未降的雨,千山雪奋力抬头看向窗外,试图看到天空的一角,看到召雨落下前阴云聚起的痕迹。
她用尽了力气,却被压住的疼痛双脚限制,就连明晃晃站在山坡上的千以曦一处衣角都看不到。
焦臭的味道和烟雾已经布满了整个车厢,千山雪不甘地收回掌心。
为什么?为什么还没有下雨?
她惊慌地看向还在火中努力的吴叔。
如果这雨又和中秋夜那天一样失灵,那她和吴叔都要葬身在这里了!
她的双脚马上就要没入火中了。
四目相对,是清楚、是了然,吴叔猛然低头,面上闪过一丝决绝。
下一秒,吴叔指甲盖翻飞了一个,手臂发出‘咔’的一声关节脆声。
千山雪脚下一松,坍塌的座椅挪开了。
“吴叔……”意识到什么,千山雪脸上湿漉一片,泪水汹涌滑落。
她的脚得到解放了,酸胀余痛。
鼻息间已闻到了蛋白质烧焦的味道,扑面而来的火烤得双颊滚烫
淌血的吴叔凝重的脸在这一刻欣慰一笑,“快!”
与生死赛跑,千山雪没有丝毫迟疑,双脚解放就快速爬出了倒翻在地的车,周身都被火烤得滚烫,更何况是还在内部的吴叔。
刚才她费力想看的天空,此刻出来后却已无暇再看。
她连眼角余光都在争分夺秒的锁定身后还没有出来的人。
吴叔,你不能有事!
另一侧方向是起火源,大火烧得滚烫,要想出去,只有从她这边,或重新爬回主驾驶座了!
还好,吴叔也紧跟着在爬出来了,因为疼痛而龇着牙地往外爬着,明明手肘看起来使不上力,每微微挪动一步都痛得龇牙咧嘴、面容扭曲,脸上却还挂着欣慰地看着她。
千山雪探头伸手去拉,吴叔欣慰之色惊变,睁着惶恐的眼瞳,突然交代起了千山雪, “请你……”
“啊——”吴叔的话语中断,倏然变成剧痛的嚎叫声,整个人被吞没在了升起的火中,在车里被烧得翻滚着。
那嚎叫声过于惨烈,千山雪捂着耳朵,泪水决了堤。
她知道,她知道吴叔要交代什么。
——请你对楚宴好点,或是,请你照顾好楚宴。
她张望四周,在公路上疯狂奔跑着求救,顾不得双脚的酸胀疼痛。
有没有车经过?
一定会有车经过的!每辆车基本都会配备灭火器的!
等我,等我救你!请再坚持一下吧!
泪水模糊了视线,一定有希望的,公路前方的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车。
千山雪狂奔而去。
“着火了!救人,快救人!”
那辆车上的人同时走了下来,都是面无表情,没有一点焦急和恐慌之色。
半开的车窗里,转出一张明朗的脸,千山雪怔了。
齐……宵?
那天的酒局后,和齐宵一天一夜都没有往来过消息了。
“轰——”身后突然发出了巨大的爆炸声。
*
千山雪停在了原地,鼓起勇气僵硬地回头看。
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当爆炸的冲击将灰烬和汽车碎片抛洒到了空中,可当熊熊火焰映照在她的眼眸里,她明白,那个世上真心待楚宴的人消失了。
那个仅仅和她有过一面之缘,却拼尽全力救下她的善良中年男子成了灰烬中的一片。
刚才载着自己和吴叔的汽车已被火瞬间侵蚀成黑灰色了,除了风与火的声音,再听不见吴叔的一丝声音了。
可那惨烈的、恐惧的嚎叫声仍在千山雪的脑子里回荡着、回荡着……
那些空中的烟尘和灰烬飘散着,千山雪愣愣地看去,意外地看到了山坡上那白色奢华外套的毛绒衣角。
那拎着名贵皮革包,宛若在看山下风景的千以曦。
乍然对视的双眼。
千以曦瞳孔微缩,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躲避这对视,她眼中方才的淡然褪尽,手心沁汗,惴惴不安。
从前,她见过千山雪的懦弱、胆怯,也见过千山雪冷漠、倔强的变化,可今天……
那是种怎样平静的眼神?
她从没见过千山雪那样的神态,就像是万丈瀑布无声坠落,异样的安静,不合常理的平静莫名就让她心神一震,让她险些被拉进一种难受的奇异中。
山坡上,岁月静好,晚风轻拂,宁静如画。
山坡下,人间惨剧,炼狱炉火,凄苦入画。
多年信任的齐宵。
多年宠让的妹妹。
这一刹那,恍若时间静止般过了许久。
无用的一生,可笑的十数年,千山雪莹润的眼眸潸然落下一颗泪珠。
久久,她才找到了自己身在何处。
她站在齐宵的车旁,像梦游呓语般突兀的朝他问道:“你说过,你在美国有个实验室。是做什么的?”
齐霄知道她在问什么,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心的异样,摊牌道:“转移异能者能力研究。”
他平静的补充着:“但不是我,我还没来得及对你的异能做什么。”
齐宵车停下的位置在她车辆的前方,还是斜着停的,地上的刹车痕迹很深,千山雪眼中逐渐清明,刚才还疯狂奔跑求救的她变得异常的平静:
“可你制造了这场车祸,我以为,你和我哥哥一样是这个世界上对我好的人。”
曾经一贯爽朗爱笑的齐宵没了表情,只是静静说道:
“我没想让你死,我只想让他们让我把你悄悄带走,离开这里,起火是意外。”
齐宵的表情理所当然,就像是一次普通的想顺路送她回家一样。
远处火食用着汽车和血肉发出了不断‘咔嗒’、‘咔嗒’的声音。
两个男人早已在千山雪走过来的时候就走到了她旁边,等齐宵一说完,他们就面无表情的把千山雪带上了车。
她没有丝毫反抗,公路上除了他们的车,就没有别的车了。
她回家的路没有偏僻的路段,这条路在这个时间点平时并不会那么少车,齐宵家是当地的政界人物,大概是用了什么方法暂时封锁了这条路,以至于同样不怀好意的千以曦都不能原路跟来,只能绕到山坡上的偏道跟来。
齐宵抬眼看了眼山坡上的千以曦,对千山雪说:“被我拦截,总比被别人好,有人要的是你的命。”
他怜惜地摸了摸千山雪还热烫的头发,轻柔地用手指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千山雪被齐宵和另一个男子夹坐在中间,她安静的坐着,一言不发。
齐宵微微皱眉,轻叹了口气。
坐在副驾的人立刻开腔了,是之前千山雪见过的异能者阿六,高高的颧骨,不会认错,讨好的脸上带着不合适宜的笑意:
“是啊,嫂子,宵哥不是故意的,我们没想到会连翻三圈起火了。”
齐宵轻飘飘地看了那人一眼,那人的笑意就顿住,不再言语了。
千山雪终于开口,缓缓问着齐宵: “你是蛇夫馆的谁?”
齐宵神色复杂,怜惜地整理着千山雪校服和裙子的手顿住了,他垂下眼眸沉吟着,才咬牙回道:“蛇夫馆的馆主是我父亲,我们一直在秘密组织个人异能者加入,对抗异能世家的力量。”
千山雪微微一笑,尽是苦涩,难怪上次回家落单,明明是要强行带她走,却又怪异的说是邀请她。
*
另一条公路上,粉色的跑车重新疾驰在回家的路上,坐回副驾的千以曦心神不宁,紧张到一直在喋喋不休。
“妈,我还以为她会毁容,正好可以看看齐宵是不是真的爱她。”
“妈,她看到我了,怎么办?”
旁边主驾驶座上的慕容冉开着车,望着远方,面色冷然的可怕,“如果不是那条路因为前方交通事故道路封锁,现在我就已经送千山雪去见她妈了。齐宵好大的本事,根本没有交通事故的路上,他可以提前封锁,现在是真的交通事故了。”
千以曦发汗的手一抖,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进去了,她瞬间转过头来,“妈?你是说,千山雪的妈已经死了?”
“不死你怎么可能骑到千山雪的头上。”
“妈!”原本就紧张的千以曦浑身颤抖,急切地追问:“她是怎么死的?”
从前慕容冉一直告诉她的是千山雪的妈妈把千家搬空了就消失了,导致爸爸经济损失重大,她也过不上异能世家里富贵千金的生活。
慕容冉似乎陷入了回忆,艳红色的唇畔挂笑。
“那天大雨,我把她撞飞了,掉河里淹死了。”
妈妈说的话仿佛就在说一件平常的家常事。
千以曦双眼微微睁大,呆愣地捂紧了袋中的五行盘。
刚刚她害死了一条人命,也险些害死了千山雪……
她托妈妈开车来跟踪千山雪,尹藤哥是不可能接她了,那齐宵应该会去接她。
拍下他们单独相处的照片,尹藤哥不可能在看到照片后还不当即决断的退婚。
没等来齐宵,却看到千山雪上了一辆陌生的车,正犹豫着要不要让妈妈跟上,妈妈一脚油门就跟了上去,双眼透着股狠劲。
此时的尹藤从医院的急诊床醒来,昨天一晚上没睡好觉,今早二叔尹励召开集团董事会,处理完公司的事务后赶到学校,高强度连轴转了两天,傍晚亲自去接千山雪的路上又是一场大汗淋漓的多人打斗。
他怒吼着让苏娜快回岗后就栽倒在地了。
如果不是身边保镖眼疾手快,他此刻额头都要添伤了。
眼眸才映上医院天花板的白炽灯,他就吩咐身边的人:
“给苏娜电话,让她务必寸步不离跟着雪小姐,问问她们两现在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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