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撞破

晋江文学城独发/作者:辛试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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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维仲秋,清宵尚温,夜色浓稠,耳畔尚夹杂着细碎的风声。

祝蘅枝拥着略薄的被衾辗转反侧,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稍稍凌乱的发丝粘黏交缠在她的脖颈上,殷红的唇也微微张着,看着像是于梦中被魇住了。

她只觉得仿佛是被谁扼住了咽喉,呼吸渐渐不畅,仿佛下一刻就要坠入无间黑暗,手指紧紧攥着被角,无措且频繁地摇着头,但怎么也醒不来。

直到宫娥时春在她耳边焦急地唤着“殿下,殿下快醒醒,出事了!”一壁说着一壁晃着她的肩膀,她才蓦地睁开了眸子,而后坐起了身。

祝蘅枝深吸了一口气,来不及去想方才的梦境,便被时春慌乱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殿下,青鸾殿那边出事了,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在那处,急着要您过去。”

她方才从梦中醒来,神识还有些不清晰,听了时春这话,也只是慢吞吞地转过头去,却对上宫娥那双惶然的眸子。

时春发髻上本应簪着的珠钗此时不知掉落在了何处,衣领紧紧贴着后颈,很显然是匆匆跑来。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殿门口——

果然,门是大张着得。

看来,此事非同小可。

只是,青鸾殿是她嫡妹华阳公主的寝殿,此时只怕已经二更了,为何这个时候唤她过去?

说是嫡妹,自是因为不是一母所出。

她母亲本是楚帝的原配,当时正逢前朝末年,楚帝趁机起兵,但为了得到前朝世家的支持,谎称自己尚未婚配,娶了华阳的母亲,也就是当朝皇后孙氏。后来,孙家发现了她们娘俩的存在,但彼时大势已定,楚帝也只是草草地给她娘亲这个原配给了个“婕妤”名分,便将她们扔在这偏僻的栖芜殿,鲜少过问,孙皇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祝蘅枝六岁那年的时候,母亲病逝。

临死前还拉着她的手和她说:“蘅枝,在这深宫里,你一定要谨小慎微,别去招惹皇后娘娘和华阳,等、等再过十年,到了婚配的年纪,也不要贪高门,只要人品端正,愿意与你好好过日子就成。”

她母亲病逝后,栖芜殿的宫人按照宫规给楚帝报了丧,但楚帝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吩咐内府按照婕妤应有的礼节葬了,也不曾问过是怎么死的,有没有请过太医,甚至对于年仅六岁的祝蘅枝没有半句关切之语。

她当时不懂,后来才明白过来,楚帝到底有多么凉薄。

她随了母亲,生得妩媚窈窕,檀口柳腰,称得上一句“灼若芙蕖出渌波”,即使她将母亲“无事不出门,慎言慎行”的遗言奉为圭臬,但华阳还是屡屡看她不顺眼,没少在楚帝跟前告她的黑状,往次她都忍了下来,但深夜被叫过去还是头一回。

一时,祝蘅枝的心头也生出了些不安,只觉得右眼皮在不断地跳动。

一阵凉风突然顺着大敞着的殿门送了进来,也将她的思绪吹回了笼中。

时春再次催促出声,她掀开被子,而后趿上鞋,甚至来不及更衣,只是披了件外衫就出了门。

细碎的风飘在祝蘅枝的耳侧,也吹得时春手中提着的风灯一明一暗得。

“可知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时春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知晓,只是章给事中也在那边。”

闻言,祝蘅枝的步子一顿,侧首看了一眼时春,但想着她应当也是什么都不知晓,便没再多说,只是一边顺着宫道走,一边思索着。

刑科给事中章融,出身高门章家,最是芝兰玉树,丰神俊朗,十八岁便高中榜眼,堪堪弱冠之年便位至刑科给事中的位置,从这个位置上去的,多的是阁臣,是金陵无数贵女倾慕的对象,她如果没记错的话,章融也是她妹妹华阳的心上人。

今日中秋宫宴,章融作为章家嫡子出现不奇怪,但奇怪的是,他为何会在华阳的寝宫青鸾殿?即使是吃醉了酒,也应当宿在楚宫中专门用来招待世家宾客的明堂台。

时春不停地催促,她只能加紧了步伐。

青鸾殿门口被宫人围得几乎水泄不通,但祝蘅枝甫一到了门口,往日对她多有不逊的宫人也都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好像是所有人都在等她似得。

楚帝端坐在上位上,孙皇后坐在一边,华阳偎在她怀中,发髻散乱,眼睛红肿,整个青鸾殿里阒寂得只能听见华阳低低的抽泣声。

而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章融坐在下首,衣衫被拉扯得歪歪斜斜,白净的亵衣领口上还蹭上了一点胭脂口印,唇紧抿着,一言不发。

祝蘅枝草草扫过一眼,对于发生了何事,心中大抵已经有了猜测。

但以她的身份,此时轮不到她说话,只好先对着楚帝和孙皇后盈盈一拜:“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她对楚帝向来都是叫“陛下”,从未叫过一声“父亲”,也未曾如华阳一样软软地叫过“爹爹”,她总觉得,她和楚帝,不过就是简单的君臣关系。

楚帝淡淡地应了声,却没有说话,好似是在等着她先开口。

她抬起黑漆漆的眸子看了楚帝一眼,也没有说话,毕竟在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前,贸然开口只能是先发于人制,她还没有蠢到那个地步。

最终还是华阳没有忍住,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朝她抽噎着说:“阿姐,纵使是爹爹和娘亲平日里多纵着我些,我有时说话也不怎么知轻重,但、但你也不该在中秋宫宴这么重要的日子,做出这等事情,让我名声尽毁,你这么做,要让金陵各家怎么看我?又怎么看章公子?”

她这毫无由头的一问,倒是把祝蘅枝问得满头雾水,她对上华阳泪汪汪的眼睛,问:“我做了什么事情?宫宴结束后我便回了栖芜殿,将将从梦中被宫娥唤醒,你这么一问,倒是叫我不知道从何答起。”

“陛下,”孙皇后一边轻轻抚着华阳的脊背,一边朝楚帝道:“蘅枝即使出身尴尬,但到底也算是大楚的公主,她怎能、用、用下.药,如此龌龊的手段,来玷污窈窈的名节?”

下.药?

祝蘅枝眸光一转,看到殿内的镂空博山香炉里一片冷寂,炉盖也没有完全盖好,但华阳平日里是最喜欢燃香的,楚帝手边的檀木桌案上摆着一个小小的香盒。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华阳为了将章融和自己绑在一起,在宫宴上给他下了药,又命人将他诱骗到自己的寝宫,想先斩后奏,到时候逼着章融去娶她,毕竟章家是清门,她又是公主,章融即使不愿娶也得娶。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算计章融不得,反倒是被人撞破,坏了自己的名声。

于是情急之下,将锅甩给了自己。

但她明年三月才及笄,那会是什么使她这般着急地与章融绑在一起,甚至不管自己的名节?

她鸦睫一垂,斟酌了下措辞,开口问:“华阳,你这话说得真是荒唐,我为什么要算计你和章给事中?”

金陵贵女倾慕章融,但并不代表祝蘅枝对他有意思。章家虽然是清贵,那也沾了个“贵”字,大家的宅院里多得是是是非非,她又鲜少在众人跟前露面,她不指望章融能记住她,自然也就不指望能嫁到章家。

至于算计他和华阳,那就更是无稽之谈,她没有任何立场和理由这么做。

华阳没想到她会这么淡定,明明每次私下见了她都战战兢兢的,比她身边的宫娥还要胆怯,但也只能是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我、我知道平日里恃宠而骄,对阿姐多有不逊,可、阿姐你到底没有必要因此心存怨怼,毁我名节,也让章公子这般难堪。”她说着转头看了一眼坐在下首一言不发的章融。

看来,华阳这次是真打算将水都泼在自己身上了。

将这盆脏水泼在她身上,华阳就成了无辜的受害者,而今夜这么多人知晓了此事,哪怕真得什么也没有发生,章融多半是被迫娶华阳。

华阳哭哭啼啼的这段时间,她将整件事情细细地捋了一遍,突然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大楚与北面的燕国一直不断的有冲突和摩擦,最近一场战役已经断断续续的持续了将近三年,加上今岁大旱,黄河并未如期涨潮,燕国太子带兵公然过河,后又连下楚国三城,一旦徐州失守,便将直逼金陵,楚国将无险可据。

在此情况下,内阁提出与燕国议和,得到了诸多朝臣的支持,楚帝遂遣了使者前去与燕国商议此事,燕国那边没有多少迟疑便同意了,并提出了要大楚嫡公主来和亲的要求。

大楚只有一位嫡公主,就是华阳,她第一不想嫁到苦寒的燕国,第二心慕章融,也不知有没有同孙皇后相商,便寻了中秋宫宴的机会,自毁名节。

因为燕国绝不可能要一个不清不白的公主来和亲,她也能趁此早日定下与章融的亲事。

祝蘅枝突然笑了声,瞥了眼殿外的宫人,道:“华阳,你若真得看重名节,此时难道不应该将门关起来,让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吗?我怎么看着,你是有意为之?”

推推下本《春衫易冷》

以下是文案

钓系长公主vs美强惨孤臣

长治五年冬,长公主荀远微奉皇兄遗诏,率兵回京辅政。

风雪簌簌,疏枝吹白。

客栈中准备春闱的士子正议论着当朝最臭名昭彰的孤臣——戚照砚。

士子们说他“为臣不忠、为子不孝,更有通敌叛国之嫌,合该被口诛笔伐,遗臭万年。”

远微闻声,眸光偏转,那个被贬斥到尘泥里的人正坐在窗边,半支着头,神色淡静,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身形颀长,腕骨瘦削,素衫玉簪。

远微想到的却是三年前她在奚关外捡到戚照砚的那天。

他满身血污,眉骨覆雪,不知眠风宿沙了多久,半死不活。

远微将将回京,自忖正是用人之际,戚照砚这样的孤臣,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本以为有救命之恩,事情会好办很多,但戚照砚似乎将她当作了宿敌,宁折不弯。

*

当年檀州兵败后,戚照砚被靺鞨人生擒,受尽磋磨,半年后,又被丢在了奚关脚下。

作为唯一的生还者,他成了众矢之的,但却并未因此被治罪。

此后,戚氏因他蒙羞,抛弃他;寒门以他出身,唾弃他。

他是真正的万人嫌,生不如死。

故而很长一段时间,他无比憎恶把他救回来的长公主。

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又庆幸自己活了下来,才可以守在荀远微身边。

因为他从前最厌恨之人,竟是最懂他之人。

甚至在看到臣僚上书让长公主择驸马的时候,戚照砚攥紧了拳,脑中只有一句:“凭什么?”

于是他颔首:“殿下,春衫易冷,披件衣裳吧。”

借着这个空隙将那本劄子藏到了一边的劄子堆里。

更没想到自己会陪着荀远微经过一载又一载的春,历过一岁又一岁的秋,再于春寒料峭之时,朝着远微俯身拱手:“功名半纸,风雪千山,我早已非戚氏公子,只是戚照砚,只属于殿下的戚观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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