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的时候,白云间摘下眼镜,趴在了他用书垒成的窝里。黄河远生怕白云间会趁他睡觉摸他大腿,一直警惕地支棱着。
他越支棱,越觉得不妙——这21班好像是个gay窝。
他的左前方,坐着一个胖子。胖子鬼鬼祟祟地从桌板底下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一根热狗。
刚咬了一口,他后桌的男生点了点胖子的肩膀。
“倦,喂我一口。”男生低声说。
胖子转过身,将热狗横到了男生嘴边。那男生大嘴一张,瞬息之间就把热狗整根叼走了。
“卧槽,顾海宇你这狗!”
胖子又气又急,薅住那个叫顾海宇的头发,也凑了上去,两个人脸对着脸,嘴对着嘴,中间横着一根香肠,凶猛地啃。
黄河远大受震撼,别过了脸。
这时,他看见了正前方,一个男生伸了个懒腰,上身一歪,直接枕到了男同桌的腿上。男同桌习以为常地摸了摸该男生的头。
黄河远:“……”
他深吸一口气,有点想跑。错眼看见了他的前桌。
他的前桌是一男一女,两人都趴在桌子上睡觉,手腻歪地牵在一起。
啊,是异性恋!
黄河远倍感欣慰,逃跑的冲动稍缓,打了个哈欠。
午睡铃响,白云间还在睡觉,枕着手臂,他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以及后颈突出的一小节骨头。
熬过无聊的午睡,黄河远准备听几节课打发时间,没想到一下午都没老师来上课,就严辉一直坐在讲台上。
“这个鬼学校,不用上课的吗?”黄河远戳了戳前面坐着的男生。
那男生摆了摆手,示意黄河远下课再说。
黄河远烦躁,至于么,连自修课都不敢说话,怂包。
下课后,男生才转过来和他说:“刚开学,过几天军训。要训七天,训完了才开始正式上课。”
黄河远:“……高二还要军训?”
他之前没上过学,其实该上高一,就是因为听说高一要军训,才让黄振华把他转进高二的。
“唉,去年暴雨,我们没训,当时我都高兴傻了,没想到今年要补上。操。”
黄河远:“!!!”呜哇,本王要回家!
见黄河远一脸生无可恋,男生递给他两本英语笔记,“你是不是无聊啊,喏,一本是语法本,还有一本是课堂笔记。你最好现在就抄起来,英语老师很凶的。”
英语老师名叫陈思柯,英语教研组组长。据说,是个灭绝师太般的中年妇女,极其重视学生的英语笔记。高一的时候,不知多少学生因为笔记没认真抄的关系在走廊罚站。
“呵。”黄河远心中不屑,但还是接过了笔记。他非常讨厌写字,抄是不可能抄的,去打印店敷衍一下已经很给面子了。
“你叫什么名字?”黄河远问。
“噢,我叫俞飞。”
“住哪?”
俞飞不明白黄河远打听她住哪干嘛,不过她不敢和这位凶巴巴的转学生多说话,只道:“507。”
晚上九点,严辉依次发了军训服,枯燥乏味的一天终于结束,黄河远去超市买了牛奶和零食。
牛奶给自己,零食给俞飞,还笔记的人情。他不喜欢欠人,别人给他点什么,一定要立马还清。自然,要是别人欠他,他也不会客气。
回到宿舍楼,黄河远拿着薯片推开了507的门。
打开门的瞬间,宿舍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黄河远抬眼张望,大部分的人都上床了,下面只有一个人,正裸着上身,拿毛巾擦微湿的头发。
第一眼黄河远并没有认出他是谁,直到看见了他的手。
那只漂亮的手抓着毛巾,关节有些红,虽然没有戴表,黄河远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白,白云间!
原本黄河远还挺淡定,一发现他是白云间,头皮立刻就麻了。“啊噫,死变态,你怎么不穿衣服?”
白云间:“……”
“噗!”上了床的同学预感到有好戏看,默默把头凑到了护栏上。
白云间刚洗完澡,他从来没觉得在寝室光着上身有什么不妥,至少他穿了裤子。
但黄河远的眼神像在看街头暴露狂。
所以哪怕身上还有水珠,白云间还是套了一件柔软陈旧的黑色睡衣。刚转过来就听黄河远问他,“喂,俞飞人呢?”
白云间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她不住这里。”
黄河远很确定他进的是507,难道俞飞骗了他?
“他住哪?”
白云间偏过头,淡淡开口:“她住女寝。”
黄河远:“……?”
“噗哈哈哈哈!”上铺看好戏的一胖子终于笑出了声,探头探脑地说:“俞飞是女的。我们高一几乎全部认错了。你找她什么事儿?”
“没事。”黄河远手中的薯片变得烫手起来。
如果俞飞是女生,这薯片就不好送了。万一俞飞吃他薯片要以身相许怎么办!
“我不是来找她的。”黄河远将薯片往白云间桌子上一掷,“赏你。”
白云间擦头发的动作一滞,似乎在酝酿什么话。
黄河远等着他感恩戴德地说谢谢。
“拿走。”白云间说,“我喜欢原味的。”
“……”黄河远气得炸毛,“我管你,要不你扔了!”
说完,黄河远甩上门,插着口袋走了。在他心里,只要造型摆得够快够酷,尴尬就追不上他。
黄河远走后,507爆发出一阵闷笑。
“新来的转学生真狂啊。”班长徐不倦咂咂嘴,“好像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徐不倦又说不上来。
“你们谁要吃薯片?”白云间问。
众人意动,纷纷表示可以来一口。
“什么口味的?”
白云间:“海盐巧克力味。”
“……打扰了。”
“刚刷过牙,下次一定。”
“超市那么多口味,转学生精准地买了最难吃的。”
白云间盯着薯片看了几秒,将它扔进了柜子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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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熄灯了,那转学生还没回来吗?”
黄河远站在504寝室门口,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出于好奇,他没有打开门进去。
“回来了,你看他军训服已经扔在桌上了。”
“呵呵,可能懒得看见我们。毕竟他很高贵,我们不配嘛。”
“那是他对女生说的。女的不配,男的配啊!”
“噢,白云间配!”
黄河远:“……”
此后又是一阵嘎嘎的笑声,听得黄河远青筋暴起,想打人。
“他从哪个学校转过来的?”
“不知道,估计是个学渣。”有人压低声音,“我听说他是买进我们班,花钱感受学习氛围的……”
真是越来越离谱,明明是你们学校争着抢着挖了他这个天才!黄河远不想再听这些人胡说八道,踹开门进去了。
他一进门,宿舍里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假装各自有事要忙,直到熄灯也没人说话。
洗漱完,黄河远不情不愿地爬上床。
然而,根本睡不着!!!
要是在家里,他丰富多彩的精神生活才刚刚开始——一杯奶茶,一块平板,嗨到天明,无人能敌。
而在学校,陪伴他的只有呼噜。
刚开始,只有一个人打呼噜,不响,轻微的鼻息有节奏地起伏着。那时候黄河远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新奇地用脚趾头打起了拍子。
过了十几分钟,呼噜声变得激昂起来,音高和音量大幅提升,黄河远试图寻找其中的规律,但呼噜声千变万化,时而震如雷霆,提神醒脑;时而戛然而止,仿佛气绝;时而宛转悠扬,连绵不绝。
黄河远听得心浮气躁,套上衣服裤子,噔噔噔下了床。
“喂。”黄河远摇了摇呼噜魔王的床栏,“你打呼噜,吵死了!”
呼噜魔王含糊地嗯了几下,翻过身朝着墙壁,魔音般的呼噜消停下来。
黄河远爬上床,好不容易酝酿出少许睡意,没想到呼噜声卷土重来。
这次甚至升了级,是两人份的交响乐!
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宛如克苏鲁的呓语,黄河远捶了几下床板,失控疯狂了。
这鬼地方连猪都待不下去,地狱也不过如此!
半夜一点,黄河远背上小书包,炸着毛踏出了寝室。
走廊光线昏暗,冰凉的秋风掠过身体,越靠近楼道风越大,黄河远一路摸索下去,走到了一楼。
月色清寒,花坛旁边有一排黄澄澄电话亭,黄河远拿起话筒,突然想起他没有买电话卡。冷风拂面,顿时鼻子发酸,眼睛浮起一层薄泪。
他很清醒地意识到,哪怕打通了电话,黄振华也不会管他。他老爸无法理解,睡不着对他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他在家从来没有失眠过,连噩梦也很少做。现在好了,黄振华亲手把他扔进了一个沉浸式噩梦,不管他怎么样,都醒不过来。
在这个学校根本交不到朋友,已经高二了,他们都有自己的朋友了。他只是一个新鲜的八卦而已。再说了,他也不需要朋友,王者注定是孤独的!
委屈过后,破罐破摔的豪气顿生,黄河远撂下话筒,擦擦眼泪,翻过栅栏,直奔寝室楼后的围墙。
他黄河远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怎么能被这四面高墙磨去锋芒!
黄河远极速助跑,健步起跳,伸长的手臂还未够到围墙顶,便咚一声落了地。
这墙看起来矮,翻起来可不容易,黄河远蹦出一脑门汗也没能翻出去,气急败坏地抓头发,简直要掉眼泪了。
就在黄河远要哭不哭时,一只人字拖从天而降,吧唧掉在了他头上。
黄河远吓得眼泪回流,连着退了几步。
不多时,又是一只拖鞋从围墙那边飞了进来。
黄河远:“……”
围墙的边缘搭上了两只手。非常男性化的手,手掌宽大,指头粗长,手背青筋纵横,充满了力量感。
这人是谁?首先,排除白云间,他的手比较秀气。其次……好吧,除了白云间,他也不认识其他男生了。
只要不是白云间,黄河远就能淡定应对。两手插裤兜,身体歪斜,微微抬起下巴,拗了一个“我静静看你作妖”的帅酷造型。
只听得窸窣几声,一个黑衣男人翻了上来,动作熟练,和刚才黄河远翻(河蟹)墙的窘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乌云飘散,两人的目光在皎洁的月光中交汇,皆是一怔。
黄河远觉得他眼熟,好像在白云间的寝室见过。
顾海宇则是受到了惊吓。三更半夜,这人穿着鲜红的睡衣,脸色惨白地站在树下,歪着身子鬼气森森地盯着他。要不是认出这是新来的转学生,他说不定就要从墙上撅过去了。
“我艹。”顾海宇对着黄河远竖了个中指,“你他妈大半夜不睡觉,杵在这里干什么?”
黄河远不爽地皱眉头,一脚将顾海宇刚才扔进来的拖鞋踢远,“关你屁事。你谁啊?”
“顾海宇。”
黄河远想起来了,顾海宇和白云间一个寝室,据说是21班的班草。
“哦,你就是那个顾狗啊。”黄河远认真评价,“长得也不像班草啊。”
顾海宇:“……”
班草没什么保持身材的意识,刚去小吃街撸了一顿夜宵,烧烤配啤酒,喝得他昏昏欲睡,本来想发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扯着嘴角笑了笑,懒得和转学生一般见识。
他跳下来,东一只西一只地嘬上人字拖,准备回寝睡觉了。
黄河远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围墙,咬了咬牙,“喂,等等,你的鞋刚刚砸到了我。”
“哦?”顾海宇弓着背转过了身。
“你赔我。你现在蹲在下面给我垫着。我要翻(河蟹)墙。”
顾海宇打了个哈欠,竖起中指痞丧道:“你是哪朝哪代穿越来的万岁爷?信不信我揍你。”
黄河远自知这个要求有些过分,退了一步,“我只踩一脚,而且脱鞋。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一定会还。”
“为什么翻?”
“……不关你事。”
“踩我,你就别想了。”顾海宇往操场方向点了点,神神叨叨的样子,“往那边走,你会找到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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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504的寝室长率先发现黄河远不见了,第一时间向严辉打了报告。
严辉去查监控,只能看见黄河远踩着垃圾桶翻过了墙。等到十点钟,黄河远依然没有回来,严辉通知了家长。
黄振华脑子里瞬间闪过儿子曝尸街头的惨状,勉强保持镇定,“老师,他寝室摆的塑料娃娃还在不在?”
“我看看……在。”
“在就好,我儿子不会抛弃他买的塑料娃娃跑路的,一定会回来!”
“……”
严辉分析,假设没有物体借力,黄河远很难从外面翻进来,如果他要回学校,很有可能会从大门走。他在后门等黄河远回来,但没想到这位爷极其嚣张地去闯了前门,被教导主任抓个正着。
教导主任郑轻鸿脾气火爆,眼里揉不得沙子,学生唯唯诺诺还好,要是顶嘴抬杠,他能和学生打起来。
严辉刚进办公室,就听郑轻鸿的怒吼,“黄河远!你给我坐下!好好把校规抄十遍!”
黄河远这人,遇硬则硬,遇软则软,和他好好讲道理能听个七七八八,要是和他硬刚,也绝不会怂。
黄河远一脚踏上了办公桌,用力蹦了几下,“你不是戈薇,我也不是犬夜叉!你别想让我坐!校规,呵!算什么东西!”
郑轻鸿脸红脖子粗:“你给我下来!!!”
场面鸡飞狗跳。严辉关上门,拉过郑轻鸿,冲着黄河远摆摆手,“黄河远,你先下来。”
“老郑,”严辉拍拍郑轻鸿肩膀,“这我学生,先让我问问。你消消气。”
郑轻鸿被气得眼前发黑,“你怎么摊上这种学生。我教了二十几年书,这样的学生,没救了……也就家里有几个臭钱,这是来祸害学校的啊……”
黄河远心想,这破学校本王还不爱呆呢!
严辉安抚了郑轻鸿,头疼地看着黄河远,“你昨晚出去干什么了?”
“能干什么?”郑轻鸿插嘴,“肯定网吧通宵去了。你看看那黑眼圈!”
黄河远其实去宾馆睡了一觉。但他不想说,毕竟被呼噜逼到住宾馆这种丢脸的事,还不如去网吧打游戏。
“真的吗?你去哪家网吧了?”严辉问。
黄河远抿了抿嘴,“忘了。”
“严老师,才开学第一天就去网吧通宵,我看这学生不要也罢。”郑轻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就是根搅屎棍。”
黄河远抬了抬下巴,不屑地说,“嗤,big胆,你这老头臭屎一根,本王还不愿意搅和呢。”
郑轻鸿气得翻白眼:“你……!”
这样下去两个人又要吵起来了。严辉头疼,“好了,黄河远,你跟我出来。”
严辉正要开门,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进来一个穿着休闲西装中年人。
黄河远在饭桌上见过他。二中校长,姓顾,以前是黄振华的班主任。在饭桌上,他和老爹其乐融融,问东问西。饭局结束,他就莫名其妙要上学了。
因此,黄河远对着校长也没什么好脸色,懒得正眼瞧他。
郑轻鸿倒是一惊,站起来理了理衣服,“顾校,你怎么过来了?”
“没事,顺便过来看看。”顾校长堪称慈祥地笑了笑,“小远,早饭吃了吗?”
“没。”黄河远单肩挎好包,凹了个高冷造型,“你这学校我呆不下去。”
顾校长安慰说:“这件事情等下再商量,你爸来了,他很担心你。你出去和他说几句。”
黄河远出了办公室以后,才知道为什么他老爹不进来。
黄振华大概以为他离校出走,会遭遇什么意外,把整个公司的安保都叫过来了。二十几个保镖在走廊站成一排,看见他都面露喜色,争先恐后地过来摸他的头。
“小远,你没事就好!”
“少爷,我们还以为你被绑架了呢。哎,别躲啊,让叔看看。”
最浮夸的是黄振华,用力抱住他拍了拍,“儿啊,你吓死爸爸了。咦,怎么瘦了!”
黄河远推开他,“你带那么多人干什么,等会儿我都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
办公室里,郑轻鸿目瞪口呆,“这学生家长混黑的吗?校长,要不要叫保安?”
“老郑啊。”顾校长摇了摇头,“黄河远是学校特地挖过来的好苗子。他爸是我们校友,去年六十周年校庆给学校捐了三百万,你还记得吗?”
郑轻鸿:“……”
顾校长强调:“别说人家搅屎棍。明年高考,我还指望他能考个状元为校争光呢。”
“就他?”
顾校长乐呵呵道:“看不出来是吧?他早有保送名额了,他爸爸就是想送他来学校交几个朋友。”
郑轻鸿:“……”我看是送他来气死老师的。
两边走廊围满了出来看热闹的学生。
顾海宇挂在栏杆上,十分感慨,“这什么排场,还真是个万岁爷。”
白云间侧靠在栏杆上,远远看着那在父亲怀里暴躁跳脚的少年,问顾海宇,“他怎么了?”
顾海宇:“啊,翻(河蟹)墙出去被抓了吧。”
白云间:“……你不也翻了吗?”
“我没被发现。”顾海宇耸了耸肩。
白云间看着顾海宇,平静中略带怜悯,“你再仔细想想。”
顾海宇掐指一算,“不好,忘了这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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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的校园物语有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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