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亮了,少年叼着狗尾巴草停下马车:“好了,转了一夜,总算把明的暗的都甩掉了,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灵沅的声音从车帘里传出来,带着浓浓的疲惫:“你先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两国交战之地,螺城,除了军队,基本上都跑光了。对了,忘记告诉你。”少年戏谑地挤挤眼睛:“往东去,就是你家夫君驻守的地方了。想不想去?”
灵沅摇摇头,她已经离开了温府,如何回去?天下之大,四海苍茫,竟没有她曾灵沅的容身之地。
她到底该去哪里。
惆怅间,路径的远处,却行来一群人,少年精神一振,跳上马车挥舞双手:“大哥,大哥,我在这里,嫂子也在这里!”
灵沅几乎石化,他在说什么?
马蹄哒哒,很快就到眼前,灵沅瞳仁一缩。领头之人虽然蒙着面,但是那一双灼灼双眸,太熟悉了!
少年从马车顶上跳下,笑嘻嘻迎上前:“大哥,我圆满完成任务,嫂子完璧归赵,你该怎么谢我?”
温醇拿马鞭虚虚抽了他一下,大步走到灵沅面前:“沅儿受苦了,走,咱们回家。”
回家?哪里是她的家?灵沅鼻头酸楚,不得不垂下眸子,遮挡眼中的泪意。
可是不等她拒绝,少年嚷嚷起来:“别说了,快走,有情况!”
温醇一把扛起灵沅放在马背上,随后坐在她身后,长啸一声:“撤!”
人马迅速往东疾驰,扬起尘土。疾风吹得灵沅睁不开眼睛,温醇把她的身子压低:“抱住马脖子!”
“不好,大哥,他们要放箭!你和嫂子先走!”
灵沅死死抱着马脖子,耳边传来马嘶声,呼啸声,兵戈声,可见战况之激烈。
如果被抓回去,她就以自身为饵,杀了李沉璧,然后让她身上的秘密,永远埋葬!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干戈之声渐渐止了,马也渐渐慢下来。灵沅抬起头来,问:“温醇,我们逃出来了么?”
温醇没有回应,灵沅心里一惊,转身去看,温醇冷汗涔涔,他看着灵沅,明亮的眸子微弯:“别怕,逃出来了。”
“那你怎么——哎,温醇,温醇!”
入山般坚毅的身躯沉重地倒下去,背后,赫然是一只断箭。随后赶来的少年骂了一声娘,扶起温醇,探了探心脉,面色大变。
灵沅几乎是从马背上摔下来,踉跄着走到温醇身边:“他怎么样了?”
“你走开,他快死了,你满意了没?”少年推开灵沅:“真不知大哥看上你什么?又愚蠢又好骗!我在令国混的好好的,差一点就能潜伏在摄政王身边了,结果为了救你,生生暴露。现在大哥又为了护着你,身受箭伤。我告诉你,大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杀了你,给大哥殉葬。”
灵沅的声音发抖:“他现在还没死,救他啊!你想对我如何,悉听尊便。”
“这还用你说!”少年往上放了个烟花,匆匆把温醇背上:“跟上我!快点,没有人扶你!”
灵沅立刻咬牙跟上,少年走得很快,路边的野草渐渐茂密,灵沅几次被绊倒,没有吭声,站起来继续走。
少年自然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没有理会,一直走到一株茂密的大树下,才把温醇放下来。
“我原先给大哥吃了护心丹,应该能等到援军来。你在这里守着,若是大哥有异样,你再给他吃一颗。”少年给她一只小瓶子:“我去前面给你的璧哥哥设点障碍,拖延时间。”
灵沅咬咬牙,把令牌丢给他:“这个你拿着,或许有用。”
少年嗤笑:“这个只能用一次,说你蠢,一点都没错。你还是好好呆着罢,记住,别让大哥出事。”
迅捷的身影消失在丛林深处,灵沅守在温醇身边,看着他后背的箭头,忍不住哭了。这一路上,她先后经历了抄家的打击,爱情的幻灭,生死的擦肩。整个人的心被千万把利刃划得鲜血淋漓。而温醇背后的这一支箭,终于将她压垮。
她伏在温醇肩头,哭得不能自己。好奇的鸟儿立在枝头,似乎也被这哀泣的哭声打动了,静静地不肯走。
“哭什么?”
灵沅倏忽抬起头来,眼角还挂着泪,如同花间的露珠一般:“温醇,我对不起你,要不是我拖累,你也不会中箭。”
“不怪你,你是我的妻子,无论如何,我总是要保护你的。”温醇深深地凝视着灵沅。
“可是,我并不配——”
“嘘,不说这个。”温醇的手指轻轻地按在灵沅唇间:“你回来就好。”
灵沅的泪流得更凶了:“你别说话了,留点力气等援军来。”
温醇苍白的唇弯起来,紧紧握着灵沅的手,闭上了双目。灵沅盯着他胸口起伏,生怕一错眼,这起伏就断了。
难捱的时间一分一分过去,他们等到了援军。
回到大营,侍从一拥而上,把灵沅远远挤开,抬着温醇入帐医治。灵沅站在大帐之外,焦急地等待。
狂风吹来乌云,压得人阴沉沉的,噼噼啪啪的雨点随后落下,打在灵沅单薄的身上。少年从帐中出来,丢给灵沅一把伞:“没人招呼,你不会找个地方躲雨么?大哥醒来若是知道你病了,又得骂我!”
灵沅眼睛一亮:“温醇没事了?”
“大哥福大命大,自然没事。你,带她去休息。”少年指了指身边的一个小兵。
灵沅心中大石落地,微微一笑:“有劳小哥了。”
小兵赶紧低下头,将军夫人这般客气,他都不知道说啥了。灵沅正要走,却又被少年叫住了:“哎,你怎么都不问我名字啊,你知道我是谁么?”
“不知道。”灵沅老实回答。
少年翻了个白眼:“我是大哥的义弟扶风。”
“扶风公子有礼。”
扶风摸了摸鼻子,对着小兵吩咐:“你先去给夫人弄点吃的,要精细一点的。”
等人走了,灵沅眨巴眼睛:“扶风公子有话要和我说?”
“那个,我看你脾气挺好的。我之前同你说的,那是气话,你——”
“我不会告诉温醇的,你们是兄弟,战场之上,兄弟之情都是以性命交托,我明白。”
扶风眉间舒展开来,这女子在温醇心里多重要,没人比他更明白了。若是她吹吹枕边风,可真够扶风喝一壶的,还好,她没那么矫情小气。
“嫂子,先前失言,扶风同你赔罪。”扶风郑重一揖:“但小弟还是得说一句丑话,既然回来,就把心里不干不净的人全都剔除,一心一意对大哥。否则——”
扶风眼角瞥见小兵回来了,最后留下一句话:“若是我看上的女人,决不会允许她三心二意。”
小兵哒哒哒跑过来:“夫人,少爷。将军醒了,说请夫人住到主帐里去。”
“啧啧,真是护得紧。”扶风轻哼一声,兀自离开。
灵沅握着伞柄,默默随小兵走进主帐。
温醇躺在床上,胸膛围着结结实实的绷带,露出的肌理,结实而有力量。灵沅一下子红了脸,垂下头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
“沅儿,你过来。”温醇朝她招手。
灵沅顺从地走过去,温醇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淋雨了?”
“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后来扶风给我拿了把伞。”
“扶风有没有为难你?他自小放浪不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嘴上没个把门的。你这衣裳破了好几处,先去换了罢,别着凉了。”温醇指一指旁边搭起来的帘子:“里面浴桶和干净衣裳都准备好了。”
“在这里么?”灵沅不安地绞手指。
温醇闷声笑:“我都这样了,你不必害怕我会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再说,我们不住一起,会惹人怀疑。扶风那小子,坏点子可多了,防不胜防。除了我,他谁的面子都不给。”
这倒是真的,灵沅这一身衣裳湿了一半,的确难受了。她再三看了温醇的伤势,这才慢吞吞往帘幕后头去。温醇只是笑。
虽然浴桶很大,水温很舒服,但是身处这环境,她哪里能洗得安心,很快就出来了。新衣服有些大,应该是让人随意采买的,灵沅要提起一大段裙摆,才能顺利走路。
而就这么一小段时间,温醇阖着双目,已经睡去。灵沅见状懊恼,早知道,她就再多洗一会儿了。他的眼睛太亮了,她中觉得他的目光能穿透帘幕,投到她背上来,滚烫滚烫的。
主帐比较宽大,除了床,还有一方小榻,上面搭着薄被。灵沅猜想,这就是为她准备的,于是躺了上去。
奔波多时,疲惫的睡意很快涌上来,眼皮越来越沉重,灵沅轻叹一声,放松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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