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神主，请您聆听信徒的虔诚召唤，请您回应我吧。”

“我献上我的所有，请求您的降临。”

“伟大的神主啊，请您聆听我的虔诚召唤，请您回应我。我想知道世界所有的知识！”

……

很吵。

每天被关在深不见底的空间里，还要忍受耳边源源不断的噪音。

想破坏点什么。

“警告，A—147暴动，警告，A—147暴动。”

原本寂静无人的研究室，在警报的红色闪光亮起后，一群身穿白大褂的人破门而入。

“收容物A—147首次异动，非常具有研究价值，必须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

“是！”

真吵。

A-147？

是牠们称呼祂的方式吗？

……

难听。

“教授，收容缸表面出现了裂痕！”

“γ抑制波频对它不起作用！”

“立刻申请更换更高级别收容所！”

研究所内乱成一团，白色人影在偌大的研究室内来来回回。对于四维生物来说，也许像一个平面上无数条交错重合的线。

“伟大的神主，请你聆听……”噪音再次响起。

烦躁。

只是轻轻甩了甩手，被牠们叫做“收容缸”的东西立刻碎成一地。

缸中深蓝色的营养液失去了容器的束缚，像倒塌的墙一般冲了出来，前来紧急维修的工作人员被冲落在地，昏迷、受伤。

随着容器破裂而流出来的，还有那个庞大到令人望而生畏的家伙。

它拥有着近似章鱼的身体，表皮覆盖着一层黑色，不是空无一物的黑，是能看到黑色皮层下涌动着未知之物的黑，仿佛皮层之下，无数条虫痉挛、蠕动，那可能是他的血管、食道，或者某种感应器？

尖叫声此起彼伏，尖锐的、低沉的、饱含恐惧的、涕泗横流的尖叫声。

好吵。

烦躁。

它向距离最近的那个人移动。移动的速度很慢，无数条近似章鱼的腕足缓缓地甩出，一步一步接近那个人。

也许因为他的尖叫声是最大的，最吵闹的。

它只希望他闭嘴。

“停下！”一个白色人影冲出来，抓着保安棍砸向它。

它的躯体看起来柔软，实际上十分坚硬，保安棍弯了。

反抗并非没有意义，因为怪物的确停了下来。不仅如此，它的目标从倒地的男人，转移到了面前手持保安棍的女人身上。

怪物缓缓伸出一只腕足，虽然缓慢，但在人类的眼中像一栋迎面坠来的大楼，无可躲避。

腕足抓住了女人的脚踝，在众人慌乱的叫喊中，它将她拎了起来。

一部手机从她的衣袋中掉出。

手机掉到了地上，屏幕亮起。屏保是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眉心点了红点，看上去恬静乖巧。

怪物被亮起的屏幕吸引住了，下意识松开了腕足，女人摔回了地面。因为不算低的高度，她摔得背部疼痛，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走向那部手机。

它“好奇”地打量着手机屏幕，不知是被光源还是手机本身所吸引。很快，女人得到了答案：它是被屏幕上的小女孩吸引了。

比起之前粗暴、不顾一切地甩出所有的粗大腕足，这时的它只伸出了一根细小的“腕足”，根据后来的研究人员回忆，这应该是它的触须。

这很神奇。仿佛它知道手机，或者手机中的生物很脆弱。它将触须放置在了屏幕上，似乎在通过这种方式感知着什么。

趁着它暂停活动的空隙，保安人员通过更加强力的频波武器，顺利控制住了它。

此后，研究人员发现，除了频波武器外，那个叫“明微”的女孩——去世的明博士的独生女儿的照片，有助于安抚它的情绪。

这个发现并未引起研究人员的重视。他们将这种现象解释为对新奇事物的好奇。引发好奇心是抑制攻击欲的有效手段。

暗无天日的收容缸，黏腻浓厚的营养液，蚊子般叨扰的噪音。

“伟大的神主啊……”

第无数次听到同样的召唤了。

烦。

试着回应？

它这么做了，回了个“嗯”。

那群自称信仰者的家伙并未因此消停，反而更加兴奋了。

“神主，您现在身处何处？”

“我们该如何找到您？”

“您需要我们做什么，请尽情使唤我们。”

它想了想。

“明微。”

“明、微。”

小章鱼被回荡在脑海中的噪音吵醒。

“伟大的神主，您已许久未曾回应您的信仰者们。”

“您是否需要帮助？”

“或许我们该为您献上祭品？”

听着这些萦绕脑海的声音，它歪了歪脑袋，茫然懵懂地摆动着腕足。

原来的它似乎是一个更加强大的存在。那么现在的它，是谁？

它的脑海中隐隐约约有了一个轮廓，当这个轮廓愈发清晰时，它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涌入了一股蓬勃的力量。它的身体正在长大。

在它快要回忆起自己的姓名前，少女无意识的呢喃打断了它。

“唔，远离我……”

小章鱼望着眼前的少女，记起她给它取过的名字。章余，小章同学，章鱼弟，章鱼小弟……

不知道为什么，它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它恢复了原本的身份，它也许会离这些名字以及明微远去。

它主动切断了回忆，力量亦戛然而止。

梦。

正在坠落，不停地坠落。

无法呼吸，一呼吸，冰凉、黏稠的液体便涌入鼻腔。

四周寂静无声。她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一种诡异的安宁。

身体像被无数条看不见的、柔软的“水流”层层包裹。

冰凉、滑腻，温柔而强势地缠绕住她的脚踝、腰肢，甚至轻轻扼住了她的呼吸。

她被迫仰起脸寻求呼吸，却看到了上方的天空般的海面。她停止了下坠。海面上方，一双巨大的、不可名状的眼睛，正透过亿万吨的海水，死死地、贪婪地注视着她。

古老、低沉的声音，透过海水，闷闷地，听不真切地传入耳朵，一丝隐隐的兴奋：“抓住了。”

明微猛地惊醒，大口喘气。

天蒙蒙亮，光线透过厚重的窗帘，将屋子照成灰蒙蒙的淡蓝色。

她盯着天花板，一呼一吸，呼吸不畅，梦中深海的水压感仍然停留在那里，就像胸口压着一块重石。胸口残留着冰凉、黏湿的触感，好像她刚才真的坠入了深海中。

她抬手捂住胸口，抓到了一团冰凉的肉。最后一丝睡意全无，她猛地坐起身，那团湿软的肉滚到了她的腿上，八足朝天。

“唔。”小章鱼慌乱地翻动着腕足，艰难地翻过身。“明微……”

它用卡通音委屈地喊她。

明微起初不敢相信这是小章鱼。

因为它今天的体型已经是昨天的两倍，已经能看清表皮下不规则点斑状的深紫色色斑，和不知是血管还是花纹的网格状纹路。

明微松了口气，随即狠狠戳了下它的脑袋顶，“不可以上我的床。”

它现在变得更强壮了。即便明微再用力戳它，它也不会像原来那样被戳得东倒西歪，反而能轻易地甩出腕足，卷住明微的食指。

明微愣怔。

密密麻麻的吮吸感又来了，她瞬间回想起梦里的那条紫黑色触手，上面布满数不清的肉色吸盘。

那些吸盘像噘起的小嘴一样，咬住了什么就会紧紧吸附。强行扯开它，还会听到一声又一声，啪、啪、啪的声音，像细针扎破了气泡。

明微立刻甩掉了小章鱼，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怎么会做那么恐怖的梦。

“唔？”小章鱼不理解地甩了甩腕足，歪着脑袋要去蹭明微的手背，被明微迅速躲开。

小章鱼要去尝试第二次的时候，明微双手抱住了它的身体，将它与自己的大腿分离。

半空中，它无助、慌乱地甩动着腕足，八只腕足像被惊扰的某种长虫，在空中蠕动着、蜷曲着、又伸直，试图向上去缠绕明微的手腕。

小时候的它腕足很短，配上它大大的脑袋，会觉得很可爱。可是它现在的腕足变粗变长了许多，结构也变得分明和清晰。上面一张张口一样的吸盘，在空气中开开合合，每一张都仿佛在说，好饿，好饿。

也许受到梦的影响，明微现在觉得章鱼长得太诡异了。她一口气冲到卫生间，将它放置在了洗手池中。

“在新的水族箱到来之前，你要好好待在这里。不要爬我的床。”明微弯下腰，一只手抵住想往前蠕动的小章鱼，严肃地说道。“就这样。”

明微回到了卧室，特地关紧了门。

她坐在床沿，胸口、大腿上，仍残留着冰凉黏腻的触感。

养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她才慢慢意识到不对劲。小章鱼的成长速度是不是过于快了，正常的章鱼应该不会长这么快。

还有，动物是不会说话的。她也没见过小章鱼开口说话，那声音就像凭空从它的身体里发出来的，凭空进到她的耳朵里。

更加诡异的地方在于，小章鱼说话的声音，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而她之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些地方有什么不对劲。

这种情况下，不是小章鱼有问题，就是她的精神出了问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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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