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钰是自己捂着肚子走回家的,他感觉这条路特别长,怎么走都走不到头,此刻他都不是很确定自己还可可不可以回去,但他没地方可去。
推开门,爸爸妈妈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施钰知道这件事没有结束,于是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过去,站在茶几的旁边。
空气就这样沉寂了许久,他妈妈张了张口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走吧。”
施钰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嗯了一声,回到客房去收拾东西。还是那几本书和那几件衣服,但他认为书是没有必要的了,就没有装进去,所以他拎着一袋子衣服,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一直没有看他的父母,轻轻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关上门上的瞬间,他听见屋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他想,在怨我吗?在恨我吗?其实我也挺恨的。
之后施钰就再也没见过严硕,他严格的安排开自己的时间,找了三份工作,早上在早餐店忙活三个小时,然后去一个小餐馆放服务员,下午七点,再去一家酒吧当酒保,每天留给自己三个多小时的睡觉时间,晚上就在打工的酒吧楼上对付一下,出门拎出来的那个袋子一直摆放在酒吧二楼的西北角的绿植后面。
施钰也没再找男人寻找刺激,一是走出社会后再遇到的男人他都觉得有点脏,二来他现在身体上的疲惫感,使他很久没感受到曾经那种空虚无助的感觉了。
后来施钰在餐馆打工的时候见过一次严硕,当时应该是年前,那时候严硕应该已经高三了,他们一家人来吃饭,施钰当时在给另一桌上菜,他远远地看见严硕,低着头走在父母身后,又长高了些,好像也瘦了些,站在那双手还是紧贴着裤线,施钰想走过去给他打掉,告诉他放松些,一家人吃饭紧张什么。
看着严硕一家人走进包厢,他哼笑了一下,转进了厨房。
施钰不知道,严硕迈进餐馆的第一步就看见了端着盘子站在窗边的施钰,他想走过去像朋友一样打个招呼,但他又怕施钰恨他,他身体开始变得不自然,又不知道该将手放在何处,于是机械地跟随父母走进包厢。
中途他以上厕所为由,出来想再看一眼施钰,但他目光在餐馆搜寻了一圈,并没有结果。
那是两个人这两年唯一一次相遇,之后施钰并没有在餐馆见到过严硕,可能是吃了一次不满意,不再来了?施钰吃着手里的饭,心里狐疑,他夹起厨师今天中午炒的辣子鸡丁,吧唧吧唧嘴,挺好吃啊。
过完年天气回暖,路上往来的人变多,施钰忙完了一波高峰,蹲在餐馆门口抽根烟。裤兜里的电话震动,他蹲着掏了几次没有掏出来,于是将一只腿伸出去,扣了半天,从口袋里将手机拿出来,但他看到来电人的时候,他手一抖,险些将手机掉在地上。
“喂,爸?”他声音颤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施钰,回奶奶一趟,你奶奶走了。”对方声音听起来带着些沙哑,听筒里传来唢呐尖锐的曲调。
施钰挂了电话,踩灭了手里的烟,站起身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眼前突然浮现那个小老太太,佝偻着身体冲着他喊:小畜生。
施钰跟三个老板都请了假,由于是亲人过世,老板们都很通情达理,让他放心回去不用着急。
回乡下需要来回倒很多趟车,施钰从客车上下来又找个能往农村去的三轮车,他坐在后面,冷风灌进他的胸口,他将外衣拉链向上提了提,然后缩在里面。
靠近爷爷奶奶的院子,施钰就听见唢呐吹响的声音,他看见前面已经停靠了很多辆车,便让三轮车大爷在路口停下,他下车往里面走。
门口高立的白幡在空中随风飘荡,黄白相间的花篮摆了长长一排,他挪着步子向灵堂走去,灵堂正中间摆放着奶奶的照片,好像在冲着施钰笑,其实施钰很少看到她老人家笑的样子,或者是对他笑的样子,所以一时间有点恍惚,不敢相信眼前棺椁里躺着能是那个说话张牙舞爪大嗓门的小老太太。但如果不是,她要看见施钰走进来,一定会走出来冲他破口大骂,还像个指挥官那样。
想到这施钰松开从下车就咬着的嘴唇勉强的笑了一下,他弯下双腿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泪水夺眶而出,他朝着相框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他的大伯对施钰回了礼,便把他父亲喊了过来,他父亲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然后说了句,来了。
施钰对着他点了点头,“奶奶她……?”
“这两年身体不好,走路总是摔倒,前几天摔了一跤,磕到了脑袋。”他父亲声音嘶哑,应该一时间也很难接受这件事。
看着父亲憔悴的样子,施钰想伸手安慰一下,但刚手刚抬了起来,他便收了回去。
小姑抱着块白布从屋里走了出来,她跟施钰打了声招呼,便把一块绑着红色布条的白布系在了施钰腰间,然后安慰地拍了拍施钰的肩膀。
“你妈在屋里,进去打个招呼。”小姑递给了施钰一个眼色。
施钰答应一声,便向屋里走去,屋里人很多,他母亲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施钰感叹,这两年也没变样,坐在人群中还是气质还是那么显眼。
他迈步进去,对着一群不认识的亲戚点头示意,然后叫了妈。
女人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局促的施钰,敷衍应和道,“嗯,来了。”
呵,还是很讨厌他。施钰想。他站在门口,有点后悔进来打这个招呼。
好在大伯招呼施钰,让他跪在灵堂接替他一会儿,施钰转身快步的走了出去。
施钰跪在一个满是灰土薄软的小垫子上,向前来祭拜的人们磕头回礼,这是他该做的。
他望着奶奶的照片,他有点想不起这张照片是奶奶什么时候的样子,但看起来意气风发,好像马上能跳出照片对他指手画脚,想到施钰轻轻笑了一下,他抚摸着眼前小小的棺椁,奶奶真的躺在里面吗?真的不会再坐起来骂他吗?
天渐渐地黑了,祭拜的人基本都差不多了,大家好像都有各自的朋友要接待,没人再来灵堂接替他,直到接下来要举行祭拜仪式,施祺走过来招呼施钰。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施祺一直在跑前跑后明天出灵要准备的东西,没人告诉他施钰回来了。
“到这差不多中午吧。”施钰用力撑了一下地面才勉强站起身。
“先过去,那面有个仪式。”
“好。”施钰倾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跟着施祺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
等所有仪式都结束,施钰觉得自己有点饿了,他在厨房转了一圈,厨具摆放整齐,看起来好像很久没有开火了。
院子里招待亲朋好友的饭食已经全部撤掉了,施钰便一个人去村口的小卖部买了一个面包和一瓶水,往回走。
这条路他和奶奶也走过,那时候奶奶还不这样讨厌他,她拉着施钰的手走在这条凹凸不平的小路上,夕阳拉长祖孙二人的背影,他紧紧攥着奶奶的手一蹦一跳的。
施钰感觉眼睛发酸,喉咙发紧,他蹲坐在路边,打开手里的面包吃下去,他觉得今天的面包不对,咸咸的。
一个面包下肚,施钰觉得饿得有些发痛的胃到了些缓解,他站起身敲了敲酸胀的腿,继续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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