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中

看完病例已经快11点了,我准备洗漱睡觉,结果刚开门,又有东西倒了进来。

又是他,又是即墨凛!那股憋了一天的火瞬间有了去处:

「即墨凛,起来!」

「麒麒——」

麒麒,全是因为麒麒。

「麒麒麒麒,你烦不烦啊?你除了会说这两个字你还会说什么,你到底要我跟你说多少遍,我不是你的麒麒,我不是他,他已经死了,死了,你听明白了吗!」

如雷般的心跳声和着一声比一声急促的喘息漂浮在空气中,我不敢去看即墨凛的表情,话出口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但更多的是轻松,这就是我想告诉他的,也是告诉我自己的。

「不要说!」

即墨凛突然冲过来抱我,他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麒——你别这么说,我不叫了,我以后再也不叫了,你别这么说。」

他的身体很烫,烫得我手足无措,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件事今天必须有个了结。

我用尽全力推开他,转身灌了杯冰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谈谈吧。」

「不管你相信与否,我再次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是你说的“麒麒”,我知道你最初救我和现在的纠缠都是因为你把我错认成了他,但我以前有父母,有家人,不是孤儿,你不信的话大可以去查。」

因为知道接下来的话会很伤人,所以我除了用力攥紧自己的拳头,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看他。

「因为你救了我,我不想把话说得很难听,但你现在的行为——」

「一个月。」

他突然打断我,我听着他的话一头雾水问道:「什么一个月?」

他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我面前,表情少见的严肃:「让我在这里住一个月,我会让你想起来我是谁。如果一个月之后你还没有想起来,我不会再打扰你。」

他的眼中有我看不懂的执着甚至还有乞求,但我只觉得可笑,我凭什么要为了你所谓的真相去做妥协。

「你如果不答应我,我会每天来找你,还会去你工作的地方守着你,直到你答应我为止。」

我要拒绝的话就挂在嘴边,硬生生被他噎了回去。

我咬牙切齿地看向他:「行,你住。」

「但我们要约法三章。」

我话没说完,下一秒,他径直朝着我扑过来,我手忙脚乱地抱住他,滚烫的温度洒在我的皮肤上,耳边传来他的呢喃:「洛洛……想约法几章……都可以。」

就这样,我和即墨凛住在了一起。

起初我以为他会带我去一些和“麒麒”有关的地方,试图让我回忆起那些并不属于我的记忆,结果他除了每天在家里给我制造麻烦什么也做不了。

他住进来半月有余,每天不是炸厨房就是水漫金山寺,我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收拾残局。

今晚到家,屋子里出奇的静,我瞬间警铃大作,俗话说得好: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即墨凛!」

没人回应,我小心往里屋走,发现行李箱还在,手机也在桌子上,结果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人。

夜风吹动窗帘激起我一身冷汗。

即墨凛不仅是个生活白痴还是个路痴,有几次我们出去遛弯,短短一千米的路程他都找不到回家的路,而且这片是老城区,前不久刚出事,我不敢多想,拿起手机就准备报警。

「洛洛,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我按手机的手顿了顿,下一秒立刻跑了出去,视线里的人满头是汗,站在门口冲我傻笑。

即墨凛没有发现我的异常,兴高采烈地把一个袋子递到我面前,正是我前几天说想吃的那家糕点。

因为每天都限量,买的人又多,所以排很久的队都不一定买得到,他居然买到了!

「我这个是最后一份,我怕凉了,一路抱着跑回来,还是热的,你快点尝尝。」

他用眼神催促我,语气里全是小得意,我机械地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真的是热的,可能是糕点太烫了,也可能是刚刚关窗户被风迷了眼睛,我的鼻子一酸,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洛洛,你怎么了?」

即墨凛慌了神,胡乱地拿手擦我的脸,「是不好吃吗?不好吃就不吃了,你别哭啊!」

「即墨凛,你是不是有病!」我一把甩开他的手,「谁让你大晚上出去的?你的手机是摆设吗?你出去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一声?老子差点以为你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当医生这么多年,即便见惯了生死,但就在刚刚我真的后怕了。

遇见即墨凛的这段时间,我说的脏话比过去二十几年加起来都多,他可能是被我骂傻了,眼神很是错愕。

我也意识到自己过激了:「抱歉,我不是——」

他二话不说,一把捞过我,把我的脸死死按在他的胸口,如擂鼓般跳动的心脏,让人莫名的心安。

「都是我的错,以后去哪里我都给你报备,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所以,洛洛可以原谅我了吗?就算看在糕点的面子上,好不好?」

他真的很像一只小狗,总是眼巴巴的冲着我摇尾巴。

我受不了他哄孩子的语气,拿起一块糕点塞进他嘴里,眼神警告他闭嘴。

实在是太丢人了,自从爷爷去世后,这还是我第一次哭。

但我必须承认,这一刻我心动了,为了这份久违的温暖,我开始思考,作为洛麒和即墨凛,我们能不能有其他的可能。

没有了,因为他要结婚了。

一晃到了一月之期的倒数第八天,今早他和我说要回家一趟,晚上会回来,我当时还嘱咐他,不要忘记回来的路。

现在,我望着电视屏幕上相携出现的两人,心脏一阵刺痛,大脑也一片空白。

「“即墨凛——寻雪科技的小少爷,天才小提琴演奏家Q麟”,不日将与著名画家“肖遇祁——Q祁”举办订婚典礼。」

我突然很想笑,笑了好久,笑得喘不上气,笑得我渐渐看不清眼前的画面,笑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

所以我是被骗了吗?所以不是“麒麒”而是“祁祁”吗?我从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这么好笑,妈的,真的好蠢。

当晚即墨凛没有回来,但我收到了一封邮件,署名:即墨凛的未婚夫——祁祁。

咖啡店里,对面的男生眉清目秀,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一股艺术家的淡雅与从容。

和即墨凛的气质很像,在我的记忆里,即墨凛无论是负伤住院还是炸厨房,从不会让人觉得狼狈,反而有一种我见犹怜的脆弱感。

昨晚的邮件他只说要见我一面,但也不难想到是和谁有关。

「洛先生,你好,我是肖遇祁,很高兴你能来。」

「肖先生不用和我客气,我医院还有事情,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我不知道要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他的表情,是娇羞吗?

好像这么形容一个男生很奇怪,但我确实在他的脸上看出了那种既幸福又不好意思的羞涩感。

「很抱歉耽误你的时间,因为我和阿凛要结婚了,所以有些误会我希望能和你解释清楚。」

他从椅背后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我,我没翻开,因为名字已经很明显了“补偿协议”。

我没有吃狗粮的爱好,所以没有和他客气,而是直接了当的问出我最想问的话:「今天的见面是你的意思还是即墨凛的意思?」

可能我的关注点很奇怪,所以他的表情看起来很不自然。

「有什么区别吗?」他眉头紧皱地反问我,「阿凛是我的未婚夫,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洛先生觉得呢?」

「对我来说有区别。」

我抿了一口咖啡,真的很苦,但我仍然强忍着苦涩咽了下去。

「如果是你的意思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你和即墨凛之间的事情和我无关,你们是要结婚还是其他什么,你去和他说,毕竟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如果是即墨凛的意思,」我冷下脸,「那麻烦你转告他,让他自己来和我说,毕竟这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还有这份补偿协议,」我把文件推回到他面前,礼貌微笑道,「也没什么需要补偿的,房租和维修费等其他费用我会自己向即墨凛要的」,我低头看了看手机,正好30分钟,「医院还有事,我就先走了,祝你们新婚快乐。」

「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把你认成我吗?」

因为他得意的表情和肯定的语气,我刚迈出的腿僵住了。

想知道吗?我当然想,曾几何时我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来证明我就是我,但现在事实就在这,我是个占了别人位置的赝品,知道了原因又怎么样呢?自取其辱吗?

我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客气地拒绝他:「谢谢你愿意为我解惑,但我已经不想知道了,因为不重要,我先走了。」

我感到窒息,几乎可以用逃跑来形容,一路上撞到了很多人,但我没有停,直到温暖的阳光再次洒到我的身上,我才后知后觉自己还活着。

当天晚上我没有回家而是回了城南的老房子。

这是我和爷爷一起生活的地方,即使和我买的房子离得不远,但在爷爷死后我也很少回来。

除了工作忙,更是怕自己会睹物思人,我不想爷爷为我担心,我想让他知道我一直过得很好。

屋子里积了不少灰,我打了一盆水边收拾边自顾自地和爷爷讲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

「爷爷,对不起啊,好久没回来看你了。」

「不过你别担心,我过得很好,吃得饱,穿得暖,还有一份很好的工作,你记得吗,上次和你说过的,我和爸爸妈妈一样做了医生,很厉害对不对……」

因为爷爷的记性不好,所以每一次我和他说事情都要重复很多遍,但他每一次都会认真听我讲。

我拿起相框,上面是我17岁生日作为蛋糕店的第100名顾客免费拍的照,那是我和爷爷的第一张照片也是最后一张照片,因为之后不久爷爷就病倒了。

17岁那年我成功保送重点大学,本硕连读6年,学费全免,那天的天气格外的好,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我一路狂奔回家,走进院子时,爷爷正在晒太阳,这是我第一次在我放学回来时没有听到他喊我“麒麒。”

我走进屋里给他拿毯子,盖毯子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那一刻我的血液凝固住了。

我轻轻拍他,他没回我,我用力晃他,我声嘶力竭的喊他,他再也没有给过我回应。

我小心地擦拭着照片,手一抖,相框摔在了地上,我赶紧蹲下去捡,一个信封似的东西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疑惑地捡起来,只见信封上面写着:给我的宝贝孙子麒麒。

我的手心全是汗,直觉告诉我爷爷有事情瞒着我,读完信的我,跌跌撞撞地跑进爷爷生前的屋子,直奔窗边的柜子。

这个柜子我曾经打开过无数次,里面有爷爷给我做的竹蜻蜓,有我画给爷爷的全家福,现在这里还藏着有关我身世的秘密。

我忐忑的打开最底层的木箱,洗得发白的卫衣,满是灰尘的半盒画笔,一枚精致的扣子……还有一本写着“向日葵孤儿院”的人员手册,园长:洛葵。

洛葵、麒麒、孤儿院,我的头撕裂般的疼,疼得我浑身颤抖,我不受控制的倒在地上,丧失意识前我又听见了那个撕心裂肺地呼喊声。

「麒!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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