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请，其实面前不过是一盘棋局，正在排兵布阵，显然是早有人就准备好的。

池念森没办法，只求这本狗血小说的人物智商都低一点，但一见那陈大人一看就不正常的精神状态，他知道这八成是没戏了。

“大人不有事要做？”池念森故作轻松，“方才出了这么大事，大人看来很忙吧？”

“忙呢。”陈栖忆耸耸肩，“但再忙也不能耽误了和美人下棋啊。”

池念森连道不敢，脑门上汗珠点点。

不全是紧张，更是难忍。

池念森才坐上便知道入了套，脚底下不知放了什么植物，正攀着他的小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延伸着，植物上带了荆棘，狠狠裹住他的外衣，往皮肤里钻去。

顷刻就见了血。

池念森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哪里受过这种疼，平常他早就高呼妈了，如今却只能强忍着，还要笑意盈盈地和面前这个恶魔下棋。

他心中已经把陈栖忆骂了不知多少遍。

“池公子感觉怎么样？”

“到腿了呢。”池念森强笑道。

陈栖忆但笑不语，手起棋落，目光却盯着池念森不松。

对面这人面色渐渐发白，嘴唇发紫，眼睛却依然亮晶晶的。

“到哪一步了？”

“大人加惠，到腿根了。”

刺尖插入白肉，紧紧包裹住嫩皮，血液源源不断流出来，来不及凝固，又被荆棘吮吸着。

“快活吗？”

“自然。”

“声音怎么虚了？”

“大人若是愿意放我走，让我去睡一觉，明天定精神饱满。”

陈栖忆笑道：“难为你还有力气说。”

池念森确实挺虚弱的，眼角也出了红，看上去楚楚可怜。

陈栖忆温柔看着他：“你很像我一位朋友。”

“过奖。”

池念森OS：谁他妈要和你做朋友！

只听他话锋一转：“但是现在不行。来，池公子，轮到你了。”

荆棘也到腰了，池念森不敢往下看，面色如土。拿棋的手也微微颤着。

陈栖忆反而很高兴，瞅着他道：“听闻你字景初？”

“区区小字，不足挂齿。”

“那你叫什么？”

“大人叫我姓氏即可。”

窗外风声寂寂，摇落江山，新春小花悄无声息地开着，正是好时节。

“陈栖忆！你给我听着，”门口突有一人急冲冲闯进来，正是陆泽洋，“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诶呀，真扫兴。”陈大人冷笑着，“本来想和美人通夜畅谈的，某些人不识眼色，偏来扰乱我们。”

陆泽洋本就生气，现下余光一瞟，正看见池念森腰上裹着什么东西，他大哥是边疆将军，见过的东西甚多，他自然也知道一点。因此他愈发愤怒了：“好啊！你个陈栖忆！”

“泽洋！”池念森丝毫不客气，上来就称呼他的字，“你终于来了！”

陆泽洋：“景初放心，有我在，就算是谁，也不得作威作福！”

陈栖忆呵呵道：“干什么呀你，我果然是沦落到了这种地步，门口侍卫也不看紧一点，就是什么五花八门的人都能送进来。”

“要死！”陆泽洋生来性急，一听他这么说，当即气的爆炸，怒气凶凶，就要冲上来。

眼见这俩人你来我往又把他给忘了，池念森于是又不得不开口：“泽洋！”

陆川一呆，愤然朝陈栖忆一瞪眼，上前就要为池念森去除这东西。

“慢。诶我就不明白了，这里是我的地儿。还请问陆小少爷少爷是如何做到这么不要脸的。”陈栖忆沉了脸色。

“来欺负一个平民百姓，”陆川没好气，“是谁不要脸？”

“滚开！”

三人皆是一惊。

“都放了我！别碰我！我呸！”

是那书生。

池念森大喜：“总算有人来转移注意了。”

陈栖忆走上去，严肃问道：“他怎么出来的，你们没看好？”

“回大人，非也。是他自己硬要出来，我们晓得您在这里，为早日结案，就来了。”

“呦胆子大了，还自作主张起来了。”

“属下不敢。”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陈栖忆往地上一看，发声道。

“我们在外边吃土，你倒好，鬼鬼祟祟地做什么都不知道！”

“反了你！”陈栖忆气道，“来人，拖出去！”

池念森气色不好，见又没人搭理自己了，很是生气，干脆发疯道：“泽洋！你要替我做主啊，我良家少年，什么都没干过。这人奇怪得很，二话不说就把我绑起来！啊啊啊，我苦啊！”

陆泽洋当即把那李肃往边上一踹，挺着胸脯沉着脸走上来：“给我听好了，陈大人。我看你早就不爽了。”

“怎么？”

“仗着这脸在外头作威作福，你干过的那些肮脏事，别以为我们眼瞎看不见！”

“泽洋，快来救我！”池念森哭丧。

这话不假，那荆棘已经爬到腰，难为池念森现在还有力气来博人同情，他不用看就知道，自己腰间必然已被腐蚀得看不见一块好肉了。

一时间，场面极度混乱。

李肃哇哇叫着要去死、池念森嗷嗷号着要解救、陆泽洋呵呵骂着要报仇、陈栖忆淡淡笑着听热闹。

“人要是敢带走，”陈栖忆顿了顿，坏笑道，“要你好看。”

陆泽洋顾不得这么多，一把推开陈栖忆，冲上去查看伤势。腿间的荆棘早已嵌入皮肉中，隐约看见森森白骨。池念森勉强笑着：“多谢了。”

陆泽洋将他打横抱起，手心一摸，见其背上冷汗浸湿了衣物，不由感觉不妙。忍不住回头往陈栖忆这恶魔脸上啐了一口，转身就走。

陈栖忆冷眼看着，也不发声，半晌后才踢了一下李肃，那人被吓得不知死活，正一动不动。

就这？还有胆量和我谈生死？

陈栖忆嗤笑。

消息立马传开来。

池家人第一个不乐意，什么意思啊，把自家小儿子折腾得半死不活，还不来登个门道个歉啥的。

池父面露愁容，池母在一边哭哭唧唧。她素来疼爱这个小儿子，那天被好心的陆小少爷抱着送回来，她这才知道自家宝贝儿子出了什么事，登时后悔莫及，责备自己没把事干好。

得知对方是谁后，饶是一向勇武的池父却也面露难色。御史大夫啊，当今大宠臣。宁朝重农轻商，自家产业虽做得大，也不是能一家独大对抗官府的。

池念森自然也不好受，昨晚才被送回来，医官硬生生将荆棘从腐烂的皮肉中挑出来，床褥被汗血浸湿大半，整的池念森痛不欲生，当时就想咬舌自尽。

好在他心理健康，总算忍住了。

弹指间又过三日，那边一直都没传出什么新的消息来。池母千恩万谢，只希望别再有人来找儿子麻烦，池父终究是放心不下，近日来行事都小心万分，不敢出一点差错。

只有池念森明白，自己和那个姓陈的是过不去了。

一晚，池念森正欲上床歇息，刚退了外衣，突然感觉房梁上似是有人。他星眸一眯，知晓自己武功并不咋地，若是自己都能察觉出来，那必是对方根本就不想隐瞒的。

他干脆站着不动了，在房中央把手一伸，朝着天花板大喊道：“来都来了，干嘛不来见见我？反正我命短，你杀了我也得不到什么好处的。”

话音刚落，房梁下跳下一人，面目俊朗，正是陈栖忆。

两人相视，却不相知。

池念森又开始吊儿郎当了，亲手点了蜡烛，往桌边一坐，伸手做请，温茶捧在手上，勉为其难的给客人也倒了杯茶：“呀，贵客。”

他就是有底气，毕竟这几天都有人埋藏在这，都是他的心腹，他们随时都在监视，他不信陈栖忆一人能耐他如何。

陈栖忆穿着常服，乐呵呵地瞧着他，也不坐下，直直朝他走来。

池念森啜了口茶，冷道：“陈大人别失了体面，这里是我家。”

“你叫池念森是吧。”陈栖忆不答反问，“好名字。”说着，掌风猛起，将蜡烛猛得熄灭。

四周突然暗下来。

月光懒懒斜入房内，隐约可见二人凑得极近的侧脸。

“御史大夫。”池念森绷直了背脊，“你是在做什么？”

“没办法啊。若是亮着蜡烛，你不理我，冷着张脸。我只能熄灭咯。”

有病。池念森腹诽。

“你是不是离我太近了？”

“怎么会？”陈栖忆往他耳里吹了一口气，惹的池念森差点就要站起来与他不死不休，好在他还有几分自制力。

但声音都颤抖了：“陈大人，这次突然造访，可是有事？”

“没啥事，来看看你腿好了没。”陈栖忆对他似乎很有兴趣，黑暗中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他看。

“大人有心，在下心意领了。”池念森垂下眼帘，“病中不宜见人，大人既然无事，那就请回吧。我还是病体，就不送了。”

“呦。”陈栖忆伸手捏捏他的脸，“还赶我走？”

池念森噌地一下站起来，还没好全地腿直接往那死鬼要害处踢去！

陈栖忆一惊，侧身躲过。面色难看下来。

池念森这一脚没踢成，很是不甘，但这一脚已经灌入了他全部的力气，如今扑了个空，不禁有点反噬的意思在，丝丝痛麻感顺着脚背慢到股间。

他不由面目狼狈，忍不住哎呀一声。

陈栖忆立马就有点慌了，赶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口里骂道：“腿还伤着呢，你做什么！”

“死鬼！走开！”池念森一掌打过去，给陈栖忆的肩膀来了重重一击，那人随机闷哼一声。

但扶着他的手没动，只是淡道：“你先上床。”

“病体不宜见人，大人先走吧。”池念森这时又变怂了，想起方才自己脱口而出的骂声，有点后怕起来。侧眸在暗处看着陈栖忆的脸，见其好像也没什么反应。

“听话，先上床。”陈栖忆不听他话，将他好生安顿到床上。

池念森服了这个狗皮膏药，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了。本以为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谁知这死鬼好像没有杀他的意思。这就要池念森倍感不解。

“还疼吗？”

“大人请走。”

“就这么不远见我？”陈栖忆笑道，抱臂站在床沿，“你倒是第一个。”

池念森呵呵冷笑，话里有话：“大人抬举我，让我现在可是人尽皆知了。”

陈栖忆一挑眉，这话不假，自从那天他出事后，坊间便有传闻他的坏话，都不用说，这是谁干的。

陈栖忆表示无奈：“自己可没说过半句不是。都怪属下有点过于‘机灵’了。你怪我作甚？”

池念森消了点气，不打算和姓陈的有半点瓜葛，于是把被子一盖，闷声道：“啊对对对，陈大人是宠臣，地位高，我是旁门左道，哪里敢说你的半句不对。”

陈栖忆听他话里头越来不好，也是很尴尬，尝试柔下声音，轻言道：“把头露出来，让我看看你。”

果真有病。

池念森眉眼阴沉：“怎么？我长得很像你的好相与？”

他原本只是恶心一下陈栖忆，没想面前这人皱了皱眉，竟然点了头。

池念森愣了一愣。

“不然我为什么要来找你？”陈栖忆收回视线，拍了拍他的被子，“不过这都是后话，老实交代，此案和你有没有关系？”

池念森又是一怔，随机明白过来，懒得看他，直直看向前方：“大人若是想知道，何不自己去查？我说的，你能信几分？”

没想陈栖忆突然神秘一笑：“我就是在查啊。”

池念森看向他。

“你何不猜猜，我是怎么进来的？”

他大诧！

“你到底想怎样？”池念森咬牙切齿。

“你放心吧，你的那几个侍卫死不了。”陈栖忆开心道，“但是我可以让他们一直不醒来。”

“要我什么？”池念森咬紧银牙，愣是没想到这小子这么狠毒。

“要你人。”陈栖忆道，“和我走。”

“什么时候？”

“就现在。案子结了你才能出来。”

“你大抵可以去搜。我完全没插一点手。”

“可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陈栖忆道，“真相没出来前，谁都有嫌疑。我没法相信你，尽管你长得确实很漂亮。”

池念森OS：我就当你在夸我吧。

正当夜半，又灭了蜡烛，使得陈栖忆的脸有点阴晴不定。

窗外起了阵邪风，嗖嗖刮进房内，驱了热意。

池念森忽然大笑：“行啊。小美男。”

写好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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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何处还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