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候，荷羽只要动一下，不难猜这竹镖就会直接穿破她的喉骨。荷羽也没想到这人速度竟然这么快，刚好自己在这里时赶上。不由讥笑，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轰然：“池大人，这是第二次了。”

池念森从房檐上跳下来，落在她面前，道：“荷羽姑娘，又见面了。”

竹镖没动，荷羽知道今日他是带着杀意来的，在这种劣势情况下荷羽只能顺着对方的意。她腾出手来，借着余光倒了一杯茶，温热的茶水轻轻摇晃着。

“这里简陋，池大人请。”

池念森微笑，这荷羽还不算太笨。他接过荷羽手中的茶，却没喝，道：“荷羽姑娘也清楚我此番来的目的，那就不用我多说了。”

竹镖松了松。

荷羽长舒口气：“都说杯酒释兵权，池大人想知道皇城的事情，可连杯酒都无法做到，让在下如何说？”

“呵，你要我们释什么权，你又有什么权？”

竹镖猛地收回池念森手腕。荷羽见状想跑，却感觉手臂一酸，背后陈栖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

荷羽回头，对上陈栖忆含笑的眸子。心头大震：他怎么也来了！

池念森十分熟络地坐下来，喝下手中的茶，还很有心情地点评两句：“其他倒还行，就是有点偏苦，原来荷羽姑娘喜欢这样的茶，确实和磅国人嗜苦的习惯一样。”

荷羽瞳孔一缩，没想这池念森竟然把她的国家查出，不知手中还有多少她的信息。手臂愈来愈疼，荷羽流下冷汗，咬紧后槽牙道：“两位大人想知道什么！”

手臂上的酸痛忽然消失，荷羽松口气，接着听池念森说道：“荷羽姑娘，在我们面前装傻装愣是没有用的，现在你人已经在这里，骗我们的后果是什么，你很清楚。我们相信你有苦衷，也希望你能说真话。”

“好。”荷羽认命似的点头，“我说实话，你们能给我什么？”

“讨价还价？”陈栖忆也坐下来，“荷羽姑娘要什么呀？”

荷羽一字一顿说：“放我走。”

“那是当然。我可没有囚禁女人的癖好。”陈栖忆回答。

荷羽是磅国人，因为自己父亲一次骑马遇难被磅国国王所救，因此他们全家都得为皇室卖命，国王丝毫不留情面，把他家当做狗来使唤。

母亲被累死在一个茅厕，姐姐被大王子凌辱致死，原本她也会有和姐姐相同悲惨的结局，但当时正好宁朝与磅国暗中发生矛盾，国王为给宁朝使绊子，决定派人去当这个大概率有去无回的人。

荷羽自尊心肆意，死也不想被欺侮，于是恳求国王让自己暗中出使中原，加之荷羽从小练武，一身武功虽然不能跻身进入一流高手，但也绝对算得上女中豪杰。

恰好当时其余人畏惧中原，只有荷羽主动提出这个请求，国王便答应了她。

之后荷羽带上沁骨毒，换了姓名，易容混在一个商队里进入中原。

说完这些，荷羽眸色仍然淡淡，可眼底似乎藏着点其他东西：“我不愿回去，宁可留在这里。”

池念森摇摇头，没想这荷羽还有这样的一番经历，这就是她的苦衷吧。

陈栖忆注意力不转，一针见血道：“荷羽姑娘，我们想知道的不是你的过往，而是你来中原之后都干了什么。”

荷羽再次缄默。

“你放心。”池念森开口，“你向我们说，我们助你出城。”

荷羽的眼睛亮了一下，看向池念森，一瞬间的反应是不相信他的，她余光看看四周，心中知晓没得逃，只得作罢，深吸气开口道：“我奉国王之命潜入皇宫内，却不想这皇宫很好进入，国王让我去找一个人。”

陈栖忆眉头一紧：“什么人！”

荷羽微微摇头：“我从未见过那人真容，声音比较苍老，许是上了年纪的。见过那人后，当晚我就被带到一片湖内，然后就看见沉在水底的敬妃娘娘。”

荷羽停顿了。

当时她嘴中塞上布，因被下了软骨散，全身无力，只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记住了，你现在就是敬妃娘娘。”

荷羽近乎急切地解释道：“我从没杀过人，更别说是敬妃娘娘，我来时娘娘便已经断了气。”

池念森也严肃起来，道：“然后呢？”

“我被迫换上敬妃娘娘的装扮，把她的尸骨整理过，送出城，暂时成了她。”荷羽小声道。

池念森看出她眼底的一丝落寞，放缓声音：“然后你故意惹怒皇后，为了出宫求救并求传播消息。”

陈栖忆接着说：“却没想到，我们发现你是假扮的，还很快找到了敬妃的棺材。”

“对。”荷羽无力地回答，“棺材被发现，这件事就会被爆出来，我的身份就不保，只能胡造了个理由，说敬妃娘娘是暴病身亡，然后在那人的帮助下逃出皇宫。”

“那人为什么要帮你？”池念森问道，难道不是直接把荷羽处决才是最好的办法吗，如今假死已被发现，那人为什么要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荷羽实话实说：“那人说要与磅国合作，说我是第一个来自磅国的，自然要好好相待。”

真会演戏，池念森暗自腹诽。

“所以说我身上的沁骨毒也是你在背后做的啰。”陈栖忆没好气道。

荷羽徐徐说道：“我带沁骨毒纯属为了关键时刻保命，从没想过要故意加害于人。你身上的毒是那群人趁我昏迷从我身上夺走的。”

陈栖忆想：世上有这么多毒，偏偏用磅国的沁骨毒，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栽赃于磅国，让磅国来背锅，还说什么要与磅国合作，真是可笑。

“那你做解药是因为？”池念森顺着往下去问。

荷羽见他们都知道了，也不再隐瞒，如实道：“醒来后知道沁骨毒被偷，我怕伤到什么无辜之人，就拜托一位老师傅为我做了一些。”

老师傅，也就是弗洛罢。

“还有一个问题。”池念森笑道，“春山雅苑的酒红血珀。”

荷羽一愣，如果不是池念森现在提起来，她都快要忘记这个东西，老实回答：“酒红血珀不是我从磅国带来的，是那人赐给我这套春山雅苑时，里面本来就有的。我以为是什么重要东西，就去问那人。”

“那人是怎么回答的？”陈栖忆问。

“没说，就让我好好收着。”

酒红血珀如今已经被碎，亲眼在池念森面前化为碎石，但这血珀毕竟这么重要，那人怎么可能不重视，现在碎了，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荷羽着急出城，见池念森沉默，以为他不相信自己，连忙说道：“我现在已成为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没必要说假话，真的句句属实。”

“那皇子又是怎么一回事？”池念森严肃说道，他不相信林清大人是这样的人。

荷羽规矩回答：“敬妃娘娘离开时，是带着腹中的胎儿的，我当时需要假扮她，就要模仿她。”

池念森一针见血：“那淑妃又是怎么回事？”

荷羽眼底流露出一丝慌乱：“我从未伤害过淑妃娘娘分毫，她在那天晚上的确来过我寝宫，但不是我让她来的。”

“她和你说了什么？”陈栖忆道。

荷羽摇头：“没有说什么，就是慰问我的身体如何了，叫我万万不可动胎气，我也没有用言语攻击她。”

句句委屈，句句真实，不晓得是真是假，唯有自己一步步走下去。

“情况我们了解。”陈栖忆启颜，“多谢荷羽姑娘。”

荷羽放下心，嫣然道：“两位大人真是明事理，今日救命之恩，荷羽定会相报。”

池念森也说道：“荷羽姑娘，你可以离开了。”

陆羽怀上皇子不过一月有余，看来还不显怀，才让荷羽能够在这一个星期之内蒙混过关。

荷羽点点头，不再停留，告别后转身离去。

从这之后，她荷羽，终于可以不再过看别人脸色的日子，不用整日惊心胆颤，终于可以飞向天涯，四海为家。

“你就这么同意我把她放走？”荷羽走后，池念森转头问道。

陈栖忆看看他，又望向天边：“荷羽虽为磅国人，但从未动过与中原不利的心思，磅国国王也没有想过一女子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之大事，只要对外宣称她客死异乡，也不为稀奇，没必要和她过不去。现在让她走，未来荷羽能否能生存下来，看的还是她自己。”

池念森笑吟吟道：“那你说荷羽走了，谁来解释陆羽的事？”

“等真相大白。”陈栖忆振振有词，“荷羽姑娘和敬妃娘娘都会有一个好归处。等一切都明朗后，便不用让这些无辜之人死于有心之人的手。”

听完这段慷慨激昂的发言，池念森有些诧异，到这时候陈栖忆却是当起圣人来了，也不知道当时把人五马分尸的恶魔是不是他自己。

“这荷羽姑娘，倒也是个心善的。”池念森收回心绪，感叹道。

陈栖忆表示赞同：“能够在如此乱世，始终飘向江湖的，着实难见。”

池念森看看他，突然笑道：“陈大人，你不会也有个江湖梦吧？”

“那个男儿没有雄心壮志，哪个男儿不愿成就一番事业，不过有些人是想叱咤江湖，有些人是想入仕为官罢了。”陈欧逸淡淡道。

“呦呵——”池念森霁颜，“陈大人如此心怀志向，还以自残为乐呢。”

陈栖忆愣住，随机明白池念森是在调侃他背上的针孔，解释道：“其实不是……”

池念森好整以暇地看他。对于这件事，池念森一直都很好奇，刚刚是因为宁承运在一旁，他不好开口，现在他却想问个清楚。

陈栖忆看到他这样，反而说不下去，简单粗暴地转换话题：“先走吧，宁承运还在车里。”

见他不说，池念森颇感无趣，假惺惺道：“陈大人还说你没有瞒着我。”

陈栖忆后背一顿，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宁承运一直待在车上，他其实特别想下去，但那两人死活不同意，一直担心他身为王子的身份。无奈，只能在车中昏昏欲睡。

期间还和陈栖忆的侍卫唠嗑，这侍卫生得不错，人也强壮，宁承运只道这陈侯府还真是不养闲人，连侍卫都可以如此出众。

那侍卫也不是个腼腆性子，几句就聊熟起来，大着嗓门道：“池大人和陈大人关系可好。”

宁承运：“怎么个好法？”

那侍卫很是隐晦地看他一眼，接着说：“王子您不知道宫中传言呐。”

宁承运突然想起来宫中最近的事情，眉头高挑：“你竟敢传你主子的谣言，胆子真大！”

侍卫不以为然：“是不是传言，王子您自己看。”

说话间，两人回来了。

“再聊什么？”陈栖忆掀开帘子，温和道。

“我都要等累了，你们可算回来。”宁承运骇了一跳，避开陈栖忆的问题，回答，黑色眼珠咕噜咕噜地转，在那两人面上徘徊。寻思着这不会来真的吧。

车上的气氛突然变了味。

池念森一本正经地分析局势，陈栖忆仔细听他讲，不停颔首，宁承运没说一句话，眼神里就足够表明一切，前面侍卫不住偷笑，就差来把瓜子了。

“陈大人，你可有想出那人到底是谁？”池念森问道，眼里不由自主地放出一点温柔。

陈栖忆看他这副样子，知道池念森心中有答案，干脆说道：“森森知道了？”

一听这称呼，旁边的宁承运嘴角疯狂上扬，自诩果然找到答案。

池念森不动声色说道：“陈大人还是给我留点面子吧。”顿一顿，开口，“其实我们在最开始就应该先怀疑他——王百忠。”

陈栖忆点点头：“王百忠自始至终在这场事件中都没有出面，但不妨假设他是最大幕后人。”

池念森笑道：“他其实出面了，可以从他嫁祸林清开始算。但是在这之前，我需要知道那酒红血珀的结局。”

“酒红血珀不是碎了吗？”宁承运忍不住插嘴。

池念森回复：“这个酒红血珀确实碎了，但它碎得不明不白，它的来历以及为何在荷羽那里，这些都是谜团。”

“陈大人，请讲吧。”

陈栖忆道：“我能说多少？我所知的也只是冰山一角。”

池念森深深看着他，开口：“那便把你所知道的冰山一角全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