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乡路

天高云杳,一排排飞雁自北而来,倏然划过天际,振着翅膀落在湖边。

犹沾青苔的岸堤上,一行人高高低低地站在岸边,伸着脖子张望着茫茫水面。

其中一人小厮打扮,探着身子望了两眼,便急匆匆地转身来到岸堤旁的马车前,拱手禀告。

“怎么还没到?真急死人了!”马车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语气里带着些焦急愠怒,小厮闻言头便低了下去。

“这都多久了?你这奴才,到底有没有认真看?”苍老的声音越说越气。

小厮听得头几乎要低到地上了。

另有一中年妇人的声音响起,“母亲,消消气。依我看,二姐姐十六年没回来了,这些奴才又如何认得?不若我下去瞧瞧去?只别错过了就好。”

苍老的声音又道:“你下去什么?泽兰在时,你大着肚子,就只见了那一面,如何认得出?”说罢,又是阵阵叹息。

那小厮在轿外早已听得汗流如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当踟蹰时,一阵甜甜的银铃般的声音传来,骤然摇动着冬日的清晨。

“祖母,不如就让纤纤去吧?”

马车里,苏祈春睁着圆圆的黑瞳,睫毛忽闪忽闪的,脸上笑意盈盈。

苏老夫人皱着的眉在看到苏祈春的笑脸时堪堪松开,眉宇间舒展起来,笑着说:“你这丫头,你才十三岁,你二姑姑走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你见到你二姑姑,能认得出吗?”

苏祈春身上披着件鹅毛氅衣,白绒绒的鹅毛堆在她的脖颈上,托着她一张冰肌玉容的脸,更显得她如雪地儿里冒出来的精灵一般可爱。

她昂着脸道:“婶娘认不出,纤纤可认得出。”

苏祈春贴着苏老夫人,在她身上猫似地蹭啊蹭啊,苏老夫人被她惹得直笑。

“祖母忘了?纤纤在家里可没少看二姑姑的画像,再加上,”苏祈春不动声色地笑一下。

“再加上什么?”苏老夫人问。

苏祈春黑眸闪闪的,“再加上纤纤火眼金睛,定能认得出。”

这话一出来,难免有自卖自夸的嫌疑,但苏老夫人和李夫人却一点儿没觉得,反而笑起来,看着眼前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女郎。

“好好,你要去也可以,只是帷帽面纱都要戴好。”苏祈春虽然岁数小,但湛江县民风保守,她们清白人家的女郎,始终是要注意些的。

“好,纤纤听祖母的。”苏祈春收拾好衣裳,掀开轿帘一角钻了出来,轿前的小厮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一阵铃声,之后,一团雪白便走到他面前,他抬头,只看到一双乌黑的眼珠,那眼珠里盛满了笑意。

自不必说,这就是他们苏府苏大爷的独生闺女苏祈春是也。

“女郎,你怎么出来了?”小厮跟着小跑的苏祈春身后问。

苏祈春腰间的铃铛随着摇动的身姿叮铃作响,她抬眼望着无边天光,广阔天地,心里无比的舒畅与肆意,“若我不出来,祖母指不定怎么训你?指不定怎么忧心呢?”

小厮连连点头,苏祈春在他们这些下人心里向来是顶顶好的,待人和善,体贴众人,像个汤婆子似的,暖着自己,也暖着别人。

她也最会为别人着想,最爱笑,她一笑起来,好像整个天空都明亮了,连着乌云都消散。

是以他们都爱和她在一起。

眼见着岸堤上围满了人,高的低的矮的瘦的,小小的苏祈春使尽九牛二虎之力挤到了前面,累得额上薄汗岑岑,她伸手放在眼前,挡住清晨有些刺目的天光,往湖面上望去。

隔着四沉的雾气,澄澈的水面上,一只大船穿行其中,船桨划破清澈照人的湖面,掀起一阵波澜。

船上的甲板上,一如这岸堤上一般围满了人,他们顶着奔波劳累的疲容,回望着岸堤上的众人。

“女郎,看到了么?”小厮也挤到了前面,压低了声音问。

“嘘,别说话,让我再看看。”苏祈春眯着眼睛,两排浓黑的眼睫几乎贴在一起,天光落在她脸上,晒得她两颊微红。

她极目远眺,依稀望见甲板上男男女女的身影,有的是一家人一起,有的穿着商人装扮三两成群,还有的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站在众人后面,眼上还蒙着白布。

苏祈春听说二姑姑是一家人一起来的,便在那相亲相爱的人堆儿里去找,没一会儿,果然瞧见一对璧人,女的貌美,男的高大,那女子同二姑姑的画像有九分像。

“找到了!”苏祈春得意地笑笑,回头对小厮说,“快去告诉祖母,就说二姑姑一家就在这个船上,让她们等着接二姑姑吧。”

“好嘞!”小厮应一声,欢天喜地地回去禀报。

苏祈春站在堤岸上,远远地瞧见那艘大船越来越近,她用力挥手,腰间铃铛发出清铃的声音。

没一会儿,船工撑着船桨将大船靠岸,岸堤上的人纷纷涌到船边,认着自己的亲人。

苏祈春小小的一团,被推到人群后,她双手不断摇着,指望着二姑姑能看到她。

“二姑姑!”苏祈春冲着那貌美妇人不断喊着,果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往这边望过来。

苏祈春忙拨开眼前的人,挤到苏泽兰面前,抬头盈盈笑,“二姑姑,我是纤纤,我是来接你的。”

苏泽兰瞧着眼前这个裹得只剩只眼睛的小女郎,一时说不出话来,茫然无神的双眸不知道看哪里,只好望向了身边人,“陆重……”她拉拉陆重的衣袖。

陆重拍拍苏泽兰的手背,走到苏祈春面前,问:“你是谁家的纤纤呀?”

苏祈春昂脸笑,她虽没见过陆重,但却也一点儿都不怕,“我是苏家的,学名苏祈春,乳名纤纤。”

陆重被苏祈春的笑惹得眼尾也皱起来,心里莫名地欢喜,他回头对苏泽兰说了几句,苏泽兰这才不那么害怕,唤了一声,“纤纤?”

苏祈春甜甜应,“二姑姑。二姑姑我们快些走吧,祖母还在等着呢,就在前面的马车里。”

跟着苏祈春活蹦乱跳的身影,几人朝着马车走去,一路上,苏祈春时不时回头看,只见苏泽兰和陆重相依相偎,而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一个少年。

少年一身清白,冬日冷冽的天光弥散在他周身,他仿佛不染尘埃不问世事,生生地让这雾气成了他的陪衬。

苏祈春的目光在少年脸上停了一瞬,又离开,继而又引着苏泽兰两人往前走。

苏老夫人在马车上等得又焦心又煎熬,见到苏泽兰后,两人抱头痛哭了一番,难分难舍。

之后,几名女眷坐在同一马车上,絮叨着这十六年来的思念与悲伤,陆重独自坐在后面的马车上。

苏祈春上车时,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到那白衣少年,他站在陆重的马车前,安静得像世间上不存在这个人。

等到上了马车,听了一路的闲话,苏祈春这才知道,她还有个哥哥,名叫陆之山。

“山儿也来了?”苏老夫人握着苏泽兰的手问,言语里颇有些惊讶。

她还只在陆之山刚出生时见过他一面,那时他还小,连哭声都发不出,看着真叫人可怜。

十六年过去,他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也是个大人了。

苏泽兰抹着眼泪点头。

“那太好了。”苏老夫人扭头看看李夫人,“柏儿和谷儿也都在,他们年龄相仿,该叫他们兄弟几个一起玩玩。”

李夫人颔首称是,在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她那两个活阎王,能听话好好待人家吗?她一想起来就发愁。

苏泽兰难得得到母亲的温情,忍不住哭起来,哭声弥漫在逼仄的马车里,听得真叫人可怜。

一旁的苏祈春皱着眉头,似乎也被这悲伤给感染了,一双眸子里尽是心疼。

她想了想,笑着说:“祖母,还有纤纤呢!”

苏老夫人有些愣,反问道:“你怎么了?”

苏祈春嘟着嘴巴,不乐意极了一般,“祖母都忘记纤纤了,纤纤也要和山哥哥一起玩!”

满马车的人闻言都笑起来,忍俊不禁地瞧着苏祈春。

苏祈春的脸微微发红,她凑到苏老夫人身边,拉拉苏老夫人的手,又摇摇苏泽兰的胳膊,撒娇道:“纤纤不管,纤纤也要和山哥哥玩。”

苏老夫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苏泽兰也头一回遇见这般不怕人不怕羞的小女郎。

被苏祈春缠得不行了,苏老夫人无奈道:“行行,也让你和你山哥哥玩。”

“谢谢祖母。”苏祈春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马车里终于打破了悲伤的氛围,变得欢乐起来,苏祈春心里舒了口气,脑子里没来由地想到那个一身白衣的少年。

少年背对着碧波绿湖,枯黄的柳树枝叶垂在他的头顶,熹微的天光下,他的脸白得几乎透明,好像白雪冰山。

就连他的人也一样,让人止不住地生出距离感。

苏祈春的目光望向窗外,远远的,杳杳的。

他就是她的山哥哥吧?

这是一个关于治病救人的故事。

换文案了,这里贴一下原文案:

女主文案:

苏祈春是湛江县怀仁堂苏大夫的独女,从小备受宠爱。

然而,到了及笄之年,向来乖巧可人的苏祈春却要反了天。

第一年,说媒的冰人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门内一阵器皿破碎的声音。

屋内人气冲冲地说:“我不嫁!”

第二年,苏祈春被人劝着出了房门,见着来人,她梗着脖颈,一言不发。

第三年,苏父重病,家中无人可依,姨娘将她塞进花轿。

花轿里一片漆黑,苏祈春咬住嘴唇,泪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嘴里喃喃道:“说好的三年,你怎么还不来?”

下一瞬,眼前出现一阵光亮,她的手腕被握紧。

“你……”她看到眼前人,话未说完,泪便又掉下来。

少年伸手拭去她点点泪花,轻声道:“我来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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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故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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