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睡一觉

42 睡一觉

大颗大颗的泪珠在苏祈春的脸颊上滚落,她的眼一哭就红,老人和陆之山虽然看不见,却也能感受到苏祈春泪水下面喷薄的痛。

“爷爷。”苏祈春艰难地走到老人的面前,跪在地上,摇着老人的胳膊,“求求你告诉纤纤好不好?纤纤一定会为你养老送终的,你让纤纤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了。”

苏祈春的声音被泪水阻塞得越来越低,曾经许下的要给陆之山治病的愿望,不知在何时,已然变成了一种执念,要她非要做到不可,哪怕是不计代价。

老人听得心疼,年轻的人总是觉得自己可以做到任何事情,却不知道所有的事情背后都有代价。

一如他当年。当年的他拿到药后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一切,可最后还是谁也没救下来。

若不是他还有些功夫傍身,恐怕如今他也会在那坟墓里。

他枯槁的手伸过去,扶起苏祈春,长叹一声,“听爷爷的,不要再找什么药了,爷爷的那些药已经跟着那些死人埋进了坟墓里。况且,瞎了也没什么,你的山哥哥功夫那么好,就算是瞎了也不见得比正常人差。”

怎么能和正常人一样?她的山哥哥看不见山,望不到水,举目抬眼都是黑暗,她曾一个人在漆黑的房间里待过,她知道那一定很可怕。

而且,山哥哥看不见,就看不到她了,山哥哥说过,他会好好治病,因为他最想要看到纤纤的样子。

苏祈春摇头,不肯放弃,“爷爷,那你一定知道药方的对不对?你告诉纤纤好不好?”

她此时脆弱得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拼命地想要抓紧水面上的浮木,祈求着浮木可以救她。

但老人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硬生生地将那唯一的浮木打破,“纤纤。”老人不忍看她,“二十年了,那些药和药方都已被我毁了,这个世上没人能治好陆之山的眼了,你别再挣扎了。”

别再挣扎了……

她苏祈春唯一不会做的事就是不挣扎,凭什么要她放弃?她说了要治好山哥哥的病就是要治好。

可是一次次的失败终究在她身上留下了烙印,就像青铜雕像上因时光而沾染的刻痕,总是那么深刻,那么明显。

她突然觉得好累,手中抓着的木板变成一把碎屑,最终还是不能承载她全身的重量,她不可遏制地沉沉坠下。

冬日里的河水格外的冰凉,细细密密地钻入她的骨髓当中,急而烈地噬咬她的血肉,惹得她浑身都在痛。

但最痛的还是胸腔,那里血肉最薄,寒冷肆无忌惮地涌上来,没有一丝保护地侵入她的心脏,血液。

她好冷,真的好冷,她真的好想有个人能拉她一把,告诉她,你不是孤单一个人的。

眼前的光亮终于被无边的水吞没,她的周围都是水声,她面无表情地望着渐渐暗下来的水面,心跳都快停了。

“扑通”

平静水面被搅乱,波浪一圈圈向周围扩散,苏祈春盯着突然跳下来的人,一目不眨。

白得透明的一张脸在水里也一如既往的清隽,让人忍不住地想,他是哪家的少年郎,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一定有数不尽的小女郎想要认识他,嫁给他。

河水滑过他的脸,激起的水花渐渐撕扯下他眼上的白布条,他紧闭的眉与目一点点在苏祈春眼前浮现。

苏祈春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挣扎,周围的水被她的动作搅得斑驳,她的身子更深地沉下去。

可眼前的人就如她一般不死心,深潜下来,抓住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写:没事的,山哥哥看不见也是可以的。

宽慰的温度顺着一撇一捺传进来,她的心在一瞬间有了一点点的暖。

可她不要陆之山委屈自己,就算他真的可以忍受看不见的痛苦,她也不行,她要做到,陆之山越是不想让她为难伤心,她就越不忍心,就越想要治好他。

所以她一定不要不挣扎。

所以她不能就这么沉下去。

透进水里的光越来越暗,苏祈春静静地看一眼陆之山,忽然反握着陆之山的手,借着他的力量一点点向上,一点点游上来,哪怕她已经筋疲力尽,哪怕她真的走不动了。

天更加地沉下来,苏祈春回过神后,望了望身边的陆之山,喃喃地说:“山哥哥……”

陆之山张了张嘴,还未待说话,苏祈春的头便垂了下来,她实在太累了。

小院里另有两间卧房,迷迷糊糊之间,苏祈春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了一个极温暖的地方,身下是云朵一样的棉花,柔柔的,软软的。

时不时,有人推门进来,坐在她床边,一坐就是一整天,也不和她讲话,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她,守着她。

到了吃饭的时间,他又会拿过来一大堆吃食,其中有一种她最喜欢,她还记得,那个好吃的叫糯米糕,是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每次喂她吃糯米糕的时候她都有种想要睁开眼大吃一顿的冲动,可是她好累,她用尽全身力气都没办法醒过来,再后来,她放弃了。

连着不知道睡了多少日,在梦里,她能梦到各种各样的事情,有的时候会梦见天狗吃掉了月亮,世间一下子变得满是黑暗。有的时候茯苓又会出现在她的梦里,说她只知道跟山哥哥玩,她则会反驳,才没有!

不知怎么,说到山哥哥,她的心一揪一揪地疼,鼻子也酸酸的,泪水哗啦哗啦地往下流。

她强迫自己想点儿别的,又想到了娘亲,梦里面,娘亲的病已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爹爹说,娘亲只剩下三天的寿命了。

她偏不信,一遍遍地把脉,一遍遍地翻医书,娘说,放弃吧,都是命。

可她这辈子就是不信命。

她记得,梦里的天特别地暗,她走在觉明院里,只觉得身边尽是无尽黑暗,唯一明亮的只有她的眼睛,哪怕这眼睛里也藏着害怕。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就记不得了,她只知道那一定是不好的记忆,不然她不会那么害怕。

好在身旁的少年一直在,每每她做了噩梦,在梦里呓语,少年总会贴近她,源源不断地往她的手心输送着暖流。

每当此时,她总会格外地安心。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她忽然听到外面风雪的声音。

巨大的风雪吹打着窗纱,“砰砰”地响,有好几次她都以为整个屋子都要被风雪掀翻。

还好还好,一切都没有发生,房子是好好的,她也是。

只是身旁的这个少年好像受了重伤,她已经闻到了好多次血腥味儿了。

她开始想,这个少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被仇家追杀了?还是摔伤了?

根据她的观察,少年的伤很严重,因为少年已经连这几日没给她暖手了,她觉得好冷好冷啊。

这么想着,她又沉沉睡着,只是这一次,她睡得一点儿都不好,她心里好像有个疙瘩,她忍不住地猜,少年究竟是怎么了?

血腥味一天一天地浓重,终于有一天,屋子里不再有血腥味,而是满屋的梅花香。

她还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那声音说:“你这臭小子,既不怕死又知道讨女孩子欢心,可比老头子我强多喽。”

讨女孩子欢心?她的八卦之心被勾起来了,竖着耳朵去听,可是听啊听啊,再没听到任何声响。

她抱着这个心思,心里像被小奶猫的爪子挠了一般,痒痒的,就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这样,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忽地睁开了眼。

破旧发黑的帷帐悬在头顶,陈旧发霉的味道顺着空气爬过来,苏祈春偏脸,环视这间小屋。

屋里家具不多,只有一张桌子,几条椅子,只是布置的人心思巧妙,将一株株白梅花悬于室内,整个屋子都透着若隐若无的花香,将那陈腐之味都一一掩盖。

她挣扎着坐起身,一眼望见放在床边的一张小桌,桌子上还残留着药汁的痕迹,她起身欲走,又瞧见桌角处的一朵梅花。

不仔细看,会以为梅花开在桌上,但其实是用内力将梅花印在了桌角上。

苏祈春不由得感叹布置之人的精巧用心。

正愣神之际,屋门忽然打开,苏祈春望过去。

屋外的风雪已然停歇,少年一袭白衣从天光中走来,眉目眷秀,落雪青松一般。

他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个碗,碗里放着不知道什么,里面冒着滚滚的热气。

苏祈春的心又开始一揪一揪地疼,她看着他,说不出话。

陆之山像是知道她醒了,嘴角露出些压不住的笑,他把东西放在桌上,面对着她,安安静静地等她。

苏祈春苦笑着,一步步走到桌前,望了一眼碗里的东西,鼻子蓦地酸起来。

她坐下来,挑着碗里的面条往嘴里塞,泪水啪嗒啪嗒地掉进碗里,她这才知道,原来泪水真的是咸的。

陆之山则坐在她身边,看她吃得差不多了,从怀里拿出一个木人,递给她。

怔了片刻后,苏祈春抚摸木人的眉目,木人的眼是圆圆的,忽灵忽灵得好像随时都会眨,再往下,木人的嘴角翘起来,像在笑。

离远了瞧,木人叉着腰,满脸的傲娇,又仿佛在说:“哼!”

苏祈春仔细地看,好一会儿,她才强忍着泪水道:“山哥哥刻的纤纤,一点儿都不像。”

“真的吗?”

一个偏冷的声音传过来,像玉珏砸碎在山涧中一样,清脆地砸在苏祈春耳中。

苏祈春攥紧手中的木人,扭头看过去——

这一章写的,跟我之前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不过尽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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