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父母心
乌云低垂,沉沉地挂在屋檐之上,倾盆的雨透过厚厚的云层肆无忌惮地砸在屋顶,劈里啪啦地响。
永安大道上,融化的雪水和雨水交融掺杂在一起,使得原本平坦的道路变得泥泞不堪。
申时三刻,大雨还未停歇,一辆马车便出现在雨幕之中,顶着暴雨朝前走去。
马车在苏府门口停下,丫鬟小翠撑起伞,护着崔夫人下车。
崔夫人抬眼望见苏府的牌匾,忍不住叹息一声,目光瞬间黯淡下来。
自从一个月前她给苏祈春说了白头村的事后,苏祈春便带着陆之山失踪了,苏家连同施家去到白头村,可偏偏遇见了大雪封江,耽搁了几日,等到白头村时,白头村已空无一人。
之后两家再怎么找也找不出苏祈春和陆之山的半点踪影。
苏家人上下担忧不止,先是苏川谷失踪,又是苏祈春失踪,苏老夫人焦心得一病不起,在床上足足躺了半月有余。
不止苏老夫人,起初众人心疼杨夫人体弱,都瞒着她,可纸终究包不住火,有一日杨夫人偶然从丫鬟嘴里听到苏祈春失踪的消息,登时晕倒在地,这一连几日,都要靠人参才勉强吊着性命。
想想她也是好心,希望苏祈春能快些治好她哥哥的病,没想到好心却办了坏事,想到这儿,她又叹了一声。
“夫人,您别担心,大公子前几日带了人又去找去了,这次有不止一个商贩说见过祈春女郎,相信一定能找到的。”
小翠是前不久施之谓寻苏祈春的途中捡到的,当时她刚刚丧父,无处可去,就被施之谓带回来,留在崔夫人身边侍奉。她人活泼机灵,会宽慰人,颇得崔夫人喜爱。
崔夫人听了她的话,点点头,道:“但愿吧。”
这样想着,崔夫人来到苏老夫人屋里,苏老夫人躺在床上,眼睛微闭着,见崔夫人来了,头往里别了别。
崔夫人满脸尴尬,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这因为曲余青的事情,两家大吵过一次,现下又出了苏祈春这回事,苏老夫人想必是恨她入骨了。
她也不想自讨没趣,索性将带过来的东西放下,转身离开,还未走出屋门,屋内便传来一阵响声,她打眼一看,送过去的东西被扔在地上。
“夫人……”小翠欲言又止。
崔夫人僵硬地笑笑,“没事,我们走,去瞧瞧杨夫人。”
觉明院里永远是一股子药香,刚走到门口,崔夫人就听到一阵啜泣声。
“纤纤……纤纤她去哪了?你……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杨夫人孱弱的话音断断续续地飘出来。
苏知辛道:“我会的,我会找到我们的女儿的,你别激动,你要好好的,好不好?”
“没有纤纤,你让我怎么好起来?”杨夫人的声音越说越低,“都怪我,要是我身体康健,就能像其他的娘亲那样陪纤纤,照顾纤纤,就不会连她失踪了那么久都不知道……”
杨夫人说得哽咽不止。
苏知辛也叹息道:“不怪你,怪我,要是我能再对她温柔些,她也不会不相信我们,一声不吭地就自己去找药了,她一定是害怕我会拦着她不让她去,是我平时对她太严厉了,是我的错!”
苏知辛说完,猛捶两拳,悔恨不已。
崔夫人也是母亲,也知道父母之心,她此时听到这些,再也忍不住了,冲到屋里,大声道:“你们别争了!”
苏知辛和杨夫人见到她吓了一跳,两双眼睛狐疑地看着她。
她缓缓道:“不是你们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跟纤纤说白头村的事,是我错了……”
如果不是她多管闲事……可惜一切没有如果。
“你们放心,我一定帮你们找到纤纤!”她说完这两句话,再也没脸面对他们,扭身就往外跑,一头扎进雨幕里。
小翠匆匆追来,撑起伞挡雨,“夫人,你瞧瞧,你身上都淋湿了。”
崔夫人摇头,“不打紧。”
淋在她身上的这点儿雨算什么,淋在苏知辛和杨夫人心里的雨才大呢。
耳边的雨声更大了些,天空中兀地又闪出几道闪电,接着轰隆的雷声在空中炸开,震耳欲聋。
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和哭声,一个秀丽女子赤着脚跑出来,她神情癫狂,举止无状,嘴里大声地喊着:“山儿,山儿,山儿你在哪?”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男子,男子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搂在怀里,迫使她冷静下来,“兰儿,别怕,山儿一会儿就回来,一会儿就回来……”
女子不断挣扎,甚至张嘴去咬男人的肩膀,撕心裂肺地说:“你骗我,山儿不会回来了,我早就知道,山儿他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女子绝望的目光隔着雨幕都叫崔夫人心疼,她回想起陆之山的模样,那样子和眼前的两人完全不同,但听他们说的话,应当是陆之山的父母。
她不仅害得苏祈春不见了,连着陆之山也找不到了。
她的罪孽可真够深重的!
越是这么想,她越觉得自己错得太多,头脑一阵眩晕,再也支撑不住,回了施府。
施大爷外出刚回,说起一件事,说是近来湛江县附近的江湖人士颇多,县令派人打探,原来是第一楼的天下第一剑最近出现在这儿。
这天下第一剑这一次还领了一个任务,要杀一个人,只是这个人,没人知道是谁。
上一次天下第一剑出现在湛江县时,湛江县便有数人死在他剑下,这次又来,指不定会乱成什么样?
崔夫人听得心突突跳,苏祈春和陆之山在外面,不知有多少危险困难,万一他们遭遇不测了可怎么办?
她愁得眉头紧锁,全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湛江县发生的一切苏祈春和陆之山都不知道。
此刻,他们正泛舟湖上,相坐而笑。
连着行了几日的船,离湛江县越来越近,天气也暖起来,苏祈春自幼在水边长大,憋了一个冬天,眼见着天清云朗,日头暖暖的,她就忍不住想要跳下水好好游几圈。
恰好这日,船停在岸边休整,她便拉着陆之山走到一处偏僻地方,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陆之山忙凑近水边瞧她,只见湖面上一片静谧平静,连个人影都瞧不着,他心里一急,也不管自己会不会水,大喊一声:“纤纤——”也跟着跳了进去。
日头虽暖,但他还是被有些冷的水冻得浑身刺痛,他平日里用内力压制,还不觉得很痛,现下被水这么一泡,疼痛让他难忍到几乎要晕过去。
而他也不会水,刚跳下去便呛了好几口水,双手控制不住地扑腾着,不让自己往下沉。
尽管如此,他还是忘不了要找纤纤,“纤纤——你在哪?”
苏祈春猛地从他身边的水面中冒出来,看到陆之山这副样子,又心疼又好笑,“山哥哥,你不会水呀?”
陆之山不知不觉已经喝了好几口水,他瞧见苏祈春,瞬间放下心来,“纤纤,你没事,你吓死我了。”
苏祈春昂着头道:“当然没事了,就是有点儿冷。”苏祈春过身打了个冷颤。
陆之山内力涌出,静脉处一寸寸地疼,“快上去吧,你的手都冻凉了。”
“我才不要!我还没游够呢,山哥哥,你抓着我,我带你凫水。”说着,苏祈春又钻进了水里。
陆之山闻言抓住苏祈春,跟着她穿行在一片绿水当中,她一双眼眸亮亮的,时而看向前方,时而回头望他,弯成月牙的形状。
游了一会儿,陆之山也逐渐摸到游泳的诀窍,便松开苏祈春的手,自己游起来。
苏祈春道:“山哥哥,我们比赛游泳吧。”她指着湖面的另一边,“谁先游到那一头,谁就算赢,输了的人要替赢了的人做一件事,怎么样?”
赶路的这几日,苏祈春粉黛难施,眉毛嘴唇都淡淡的,但在日光下,苏祈春的脸好似染上一圈光晕,闪闪的,柔柔的,为她添上几分艳丽,陆之山看得心动。
“好,听纤纤的。”
陆之山话音刚落,苏祈春便游了出去,一眨眼,就游出陆之山的视线,陆之山的胜负欲一下被激起来了,他扎进水里,埋头苦游。
快到岸边时,苏祈春回头,看着身后的陆之山,得意地道:“山哥哥,你要输了,纤纤要赢喽哈哈哈。”
陆之山疼得嘴唇发白,勉力笑着:“可不一定呢。”
说完,他猛拉一下苏祈春的脚踝,苏祈春受力往后跌去,陆之山趁机往前,达到终点。
“山哥哥,你耍赖!”苏祈春气呼呼地上岸,怒斥陆之山。
陆之山碰碰苏祈春的鼻尖,温暖地笑,“怎么?纤纤是愿赌不服输么?”
苏祈春跺跺脚,“才不是!纤纤才不和山哥哥一样,纤纤是正人君子,愿赌服输!”
陆之山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那好啊,那纤纤就答应山哥哥一件事吧。”
“什么事啊?”苏祈春话音刚落,就打了一个喷嚏。
陆之山脱下身上的衣服,披在她身上,担忧地说:“快些回去换上干爽衣服。”
苏祈春回到船上,听完陆之山要她做的事,狠狠拒绝,“纤纤不要!”
“纤纤不相信山哥哥的手艺么?”陆之山问。
苏祈春当然不相信,想想爹爹那么心灵手巧的一个人,描起眉来那叫一个惨烈,生生将柳叶眉描成了两道宽宽的大马路,山哥哥从来没描过眉,那技术肯定也不怎么样。
“纤纤当然相信了,只是——”苏祈春想着措辞。
“纤纤想耍赖?”陆之山又道。
“才没有!只是这里有没有描眉的工具,如何描呀?”苏祈春搜肠刮肚才想出这么个理由。
陆之山笑笑,从一旁拿过来一支毛笔,仔细看,上面还沾着些碳粉,“用这个,快来吧,不许耍赖哦。”
苏祈春才没有要耍赖,陆之山越这么说,越显得苏祈春好像要不守承诺一样,她无奈,只能乖乖地坐下。
“山哥哥治好了病,就变坏了,哼!”苏祈春气得两腮鼓起来。
陆之山也不生气,他看着苏祈春,越看他心就跳得越快,砰砰地,响得好像声音就在耳边。
苏祈春抬头,迎着日光,她的一眉一目都在光下放大,蔓延,很快填满陆之山的瞳孔,他的眼里心里都仿佛只剩下苏祈春一个人。
他俯下身,撩起苏祈春耳边的发,认真地说:“山哥哥就算变成全天下最坏的人,也绝不会对纤纤坏。”
苏祈春听得心里甜丝丝的,她随口说道:“山哥哥是纤纤的哥哥,当然不会对纤纤坏了。”
陆之山提笔在苏祈春眉毛上轻轻画,看似不经意地说:“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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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的目标是:试着写一个完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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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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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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