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药泥后，苏祈春小手轻轻掰开陆之山的眼皮，倒吸口凉气。

正常人的眼珠是白仁黑瞳，陆之山的则看不到一点白，黑色的瞳仁旁布满了鲜红的血色，红色蛛网一般爬在眼珠上。

这画面称不上恐怖，但多少有些瘆人，苏祈春倒吸一口凉气，明亮的黑眸盯着那颗眼珠看，忍不住地想陆之山该有多疼。

眼睛本就是人身上最脆弱的部分，是以比其他部位多了一层保护，而陆之山的眼像是被一把把极薄的刀片划出一道道血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山哥哥。”苏祈春望着陆之山，咬住下唇，“你疼不疼？”

陆之山有些茫然。

伤了眼睛，应当是很疼的，但受伤之前的事他已全记不得。

“没事。”苏祈春又道：“会好起来的，以后纤纤每日都为山哥哥敷药，一定治好山哥哥。”

这世间有很多事都有好与坏两面，苏祈春总愿意往好处想。

起风了，今年冬日的风格外地大，呼啸的风劈里啪啦地打在窗纱上，长长短短，纷纷扬扬，无穷无尽。

苏知辛赶着去怀仁堂便走了，心正庐里只剩下苏祈春与陆之山两人。

苏祈春一边挡着日光，一边将药水小心地倒进陆之山的眼里。

青色的药汁滑进血红的眸中，只不过一瞬，便泛起细小的泡沫，湮进一片血红中，看不到一丝痕迹。

苏祈春嘴唇几乎要咬破，她望见陆之山布满汗水的额头，又看见陆之山攥紧的手，她想他一定很疼。

“山哥哥，你再忍一忍。”她宽慰着他。

不知怎的，陆之山心下觉到一丝心安，像是极好的日子里晒了一次暖暖的太阳，他因此得到力量。

一切完后，苏祈春引着陆之山，将他带出心正庐，苏泽兰正在门口等他，一见到他，便上前拉住他的手，两眼流着泪，“山儿，怎么样了啊？”

陆之山扭头面向苏祈春。

苏祈春道：“姑姑不必担心，山哥哥眼上已敷好了药，日后须得每日来心正庐换药，另外还有方才的药记得每天喝。”

陆之山安静地听着。

苏泽兰谢了一番苏祈春，领着陆之山离开觉明院，不知名的小花开在路旁，昂着花蕊对着天光，粉嫩的花瓣上犹带着清晨的露水。

陆之山被苏泽兰紧紧地抓着胳膊，青色的袖袍已然皱成一团。

“山哥哥。”

陆之山停步，回头，耳边响起急促的铃声。

小女郎跑到他面前，口内喘着气，似是很累，但她仍笑着。

“山哥哥。”苏祈春拿出一把梨膏糖放在陆之山怀里，话语断断续续，“梨膏糖很甜，吃了就不觉得药苦了。”

陆之山捧着怀里的梨膏糖，冰封的心慢慢融化。

“谢谢纤纤。”苏泽兰笑着说，说完带着陆之山往月雪阁走去，便走便感慨，“纤纤是个好姑娘。”

陆之山听着周围虫鸣鸟叫，清风拂枝的声音，又听到清脆的铃声一点点远去，消失，心这才平静下来。

苏祈春回到觉明院门口时正碰到了李夫人和苏川柏、苏川谷两兄弟，她对着他们福一福身，唤着：“婶娘，柏哥哥，谷哥哥。”

李夫人向来喜爱苏祈春这个侄女，喜她谦逊有礼，明媚动人，一双眸子会说话一般，直直地勾人进去。

她颔首，道：“纤纤，你爹爹在吗？”

说罢，她推推苏川柏和苏川谷两兄弟，想让他俩也和苏祈春多说说话，谁知这两个小子，平日不用功念书也就罢了，倒也跟着人学些桀骜的做派来，只会跟她对着干。

李夫人尴尬笑笑。

苏祈春倒不在意，她见惯了这俩兄弟耀武扬威，呼三喝四的模样，平日里两兄弟仗着祖母的偏爱，斗鸡走狗，逃学赌钱，无恶不作，也就只是长得是个人样儿。

“父亲去怀仁堂坐诊了，婶娘不然夜晚再来？”

李夫人心下暗自生气，她本欲早点儿来，和苏知辛见上一面，商量商量两个孩子出馆学医之事，谁知这两兄弟，赖在床上，和通房的丫头们厮混在一起，怎么也叫不起来。

想至此，李夫人不由得剜了两兄弟一眼，私心想着回去便把院里的丫头都打发走。

“即是如此，那便不打扰了，对了，替我问候下你母亲，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李夫人边说边转身。

苏祈春始终盈盈地笑着，脆脆地应了声是，望着几人远去。

苏川谷比苏川柏晚出生几刻，心思却比苏川柏多得多，他回头瞥了眼苏祈春，只见着苏祈春站在门前，一身鹅黄的氅衣，脸若芙蕖，眼似星坠，不觉神魂颠倒，目眩神迷。

他追上李夫人，看似不经意地说起县令之子李元礼，李元礼平日爱跟他们厮混在一起，尤其爱那些小女郎，他前些日子与那李元礼起了些龃龉，少不得要想些法子从中说和。

“李元礼？”李夫人瞪他一眼，“你又琢磨什么坏心思呢？纤纤她才几岁，你就把主意打在她身上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李夫人扬着手要去打苏川谷，苏川谷跑得飞快，他跟苏川柏使着眼色，苏川柏心领神会，拦着李夫人不让她走。

李夫人气急，大吼道：“你这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苏川谷跑得远远的，一溜烟儿没了人影。

“这臭小子！”李夫人挣脱苏川柏的手，再想去追时，已看不到他的人影，她回头瞪着苏川柏，苏川柏倒也不怕，直愣愣地回看她。

李夫人气道：“跟我回去，看你父亲怎么收拾您！”

苏三爷是个糊涂性子，表面上老实本分好好先生，骨子里跟他的两个儿子没什么分别，他听完李夫人的话，先是装模做样地骂了苏川柏几句，又命人将屋里的几个通房丫头全都赶出去。

又拍着李夫人的背，宽慰她道：“你也莫要太生气了，纤纤那丫头日后本就是要嫁出去的，若是能借着姻缘帮家里一把也算是好事，总比二姐那样要好。”

提起苏泽兰，苏三爷就不耐。当年县令初来湛江县，一眼便看上了苏泽兰，苏三爷为了此事绸缪许久，县令更是许他了个主簿的官职，谁知苏泽兰转头就和一个不知哪冒出来的混小子成亲了。

若非她胡闹，他此时早已飞黄腾达，何须再守着这个铺子，仰人鼻息。

李夫人没想到苏三爷也这么说，她缓缓坐下来，心下思索着，觉得也有些道理，但此时苏祈春年岁太小，也翻不出什么花来，无非是几家人一起见见，熟络熟络。

另一头，苏祈春忙了一早上，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回到屋里，茯苓忙拿过来一叠糯米糕，糯米糕上撒了些桂花屑，吃起来又香又甜，苏祈春一连吃了好几个，吃的肚子饱饱的。

睡了一夜后，杨夫人精神好了许多，笑着说：“好了好了，慢些吃，吃多了牙疼。”

苏祈春咯咯笑，将方才碰见李夫人和苏川柏两兄弟的事和杨夫人说了，杨夫人想了下，猜着苏祈春的意思，“纤纤别担心，这几日我就同你爹爹说让你跟着去怀仁堂的事。”

突然发现，写了快25000字了，竟然才写了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我可真佩服我自己，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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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