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月拎着自己的小包袱没过多久就来到了清瑶公主的院子。
清瑶公主的院子当然是整座公主府里最大最好的一处,雕栏画栋,宽阔明朗。
能在这所园子伺候的人,别的不说,眼色是极其会看的。
知道清瑶公主看重这位,哪怕对方的身份明面上是个微不足道奴隶,也没有任何轻视的意思。
齐月刚一来,便被丫头婆子一路指引,来到了清瑶公主的住处门前等候。
过了没一会儿,一个小丫头掀帘出来,和颜悦色道:“今儿你辛苦了,公主说就不必前来请安了,快回去休息吧,明天是大日子,不能耽搁。”
齐月点了点头,原地跪下磕了个头,便跟着丫鬟离开了。
清瑶公主半卧在软榻上,眯眼假寐,听着外面的人汇报齐月恭恭敬敬地磕完头才走的,满意地点了点头。
“赏。”
听着控制不住欣喜的抽气声,清瑶公主对齐月更加满意了。
她赏了那么多次东西给齐月,但她没有一次像这般失态过,别的不说,这份沉着冷静,喜怒不形于色就已经强过许多人了。
清瑶公主的住处环境当然不会太差,哪怕是个偏房,看上去竟也比齐月在秀芳院的房间好上许多。
齐月进来以后,入座,上茶,搽脸,净手,上点心,一系列的程序齐月应对得有条不紊,仿佛一直习惯这样被服侍着。
这让偷偷用眼角观察她的丫鬟们心中纳罕:她们与齐月接触不多,只听说是个奴隶,得清瑶公主看中才进了秀芳院调教,具体调教什么她们也不清楚。
今儿一看,竟是个姿容绝美的大美人,其气质样貌身段,竟是世所罕见,这也就罢了,规矩也一点也不错,行走处事竟像个千金贵女,丝毫不见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仪态万千。
若是齐月听到她们的想法,心中恐怕真的苦涩难言。
曾几何时,她确实也像她们想的那样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
前世的时候,她确实就像她们想的那样畏畏缩缩,像只小鹌鹑,上不得台面。
前世,清瑶公主只顾着让她们学着勾引人的技巧,什么规矩体统是半点不教的。
等到她入宫之后,常常被那些出身好的妃子嘲笑说她不懂规矩,畏畏缩缩,看着就像奴隶,哪里像一个妃子。
其实齐月有努力去学了,但长时间造成的生活习惯,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过来的,常常因为太过紧张,弄得手忙脚乱,闹了好多笑话。
轩辕决是个爱面子的人,带了几次齐月出席宴会后就不带她了,虽然轩辕决嘴上没说,但齐月心里明白,他大约也是嫌弃自己的。
从那时起,齐月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学好规矩礼仪。
宫中的礼仪本就枯燥乏味,学起来很是辛苦,齐月不怕辛苦,只怕被轩辕决厌弃,为此,她付出了不知多少时间和汗水。
渐渐的,她的规矩学的越来越好,仪态越来越端庄,轩辕决带她出席的场合也越来越多。
等到她封后的时候,其他人也只是嘀咕她的奴隶出身,再也没说她看上去不像一个皇后了。
加上她后来做了三十多年皇后,这些东西早就习以为常了,反倒是平时要压住自己,不要让自己的行为太过出挑到出格。
一旁的侍女上来服侍齐月宽衣,齐月没有丝毫尴尬与不适,坦然地接受了对方的服侍。
泡在温暖的热水中,雪白无暇的肌肤被水中红色的花瓣衬得竟带有几分诱惑,精致的面容经过一番打理更加娇美动人,长而厚的头发被细细清洗打理,越发地莹润丰厚。
等到一切都做完,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天色渐暗,侍女们点上了烛火,外面罩着一层琉璃。
秀芳院为了让她们保持仪态,晚上一般不给她们东西吃,只是今日齐月仅用了早饭,腹中饥饿,这才让丫鬟们帮她准备一些东西。
饭菜很快便上来了,一碟雪花汤饼,一碟光明虾炙,一盏翡翠蟹肉,珍珠豆腐外加一碗红脂米,一盏金丝燕窝。
这种东西在秀芳院可是吃不到的,齐月面无异色,每个菜都浅浅尝了,吃了个半饱便停了下来。
之后又是洗手,进口,换衣,涂面脂等一系列繁琐的工序,等到她们折腾完,已经是月上中天。
齐月拒绝了在屋内守夜的请求,一个人静静躺在床上,一双美目呆呆地看着上方的床幔,不知在想什么。
穿的是光滑舒适的里衣,身上盖的,身下铺的,全是织锦绫罗,错花璃兽香炉里飘出缕缕香雾透过绯色床幔沁入鼻尖。
这些本是齐月过了许多年的生活,此时此刻,她却十分地不适应,这屋里的一切仿佛都生了刺,扎的她万分难受。
其实齐月知道清瑶公主如此对待她的原因。
若是从没经历过养尊处优的生活还好,一旦经历过,便是怎么也抛不下了。
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住的是大床暖屋,秀芳院虽然把她们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与这种行动坐卧皆有丫鬟伺候跟随的生活相比,简直可以称得上简朴了。
**是无穷无尽的,而清瑶公主就是要趁机勾起齐月的**,让她明天全力以赴。
只是她并不知道 ,这种生活齐月过得实在有些腻味了。
掀开锦被,齐月趿着鞋子下了床。
月光清浅,照在菱花镜上,透出几分惨淡。
菱花镜的一旁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不远处的衣架上挂在一套红色的衣裙,正是清瑶公主送给齐月的那套。
就在张管事送给齐月的当天,齐月便自己直接把衣服和饰品又送回到了清瑶公主手里。
用的理由无非是她粗枝大叶,第一次收到如此贵重的物品,实在是诚惶诚恐,深怕有所损伤。
又说自己见识短浅,唯恐不能将这些东西尽善尽美地表现出来。
因此把东西还给公主,公主见多识广,眼光过人,只在当天求公主庇护,以最好的样子帮公主办事。
这番伏低做小的话自然让清瑶公主没有不同意的份儿,爽快地便同意了。
如此一来,红绫和玉芙再拿衣服来算计她,说她看守衣服不力,在清瑶公主眼里,就是**裸的诬陷,自然站在齐月这边。
这也是清瑶公主为什么觉得齐月受了委屈,把她接到正院的理由。
白惨惨的月光照在红艳艳的衣服上面,竟有一些诡异和瘆人。
仿佛那件不是衣服,而是一件囚服。
只要穿上了它,齐月的一生就被牢牢锁住了,如同前世那件鲜红如血的凤袍。
齐月别开了眼,不再去看那件衣服,她打开柜子,拿出了一个小包袱。
这是她出秀芳院带出的唯一的东西,打开包袱,一双白色的手套赫然映入眼帘。
此时还是初秋,白毛手套是有些炎热和不合时宜的,可齐月还是紧紧地抱住了它,仿佛抱住了自己唯一的东西。
明天,会怎么样呢?
沉入梦乡之前,齐月迷迷糊糊地想着。
不知不觉,齐月仿佛又回到了前世。
那是一个非常热闹的宴会,只是清瑶公主时不时地举办这种宴会,轩辕决时来时不来,全凭他心情。
而那次的宴会,他是去了的。
“众多美人中,阿弟可看中了?”
清瑶公主讨好地笑着,笑容中少了几分亲近,多了几分谄媚。
那时轩辕决已经被封为太子,皇帝病重,身体差到这种地步还要为轩辕决举办册封太子的仪式,并且亲自出席。
所有人都知道,轩辕决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君上,如此一来,向他奉承献媚讨他欢心的人更多了。
即使清瑶公主贵为公主,是他的姐姐,对于轩辕决而言,不过是讨他欢心的一员罢了。
轩辕决举着酒杯意兴阑珊,看了跳舞的一眼,随手一指。
“她。”
齐月的命运从此改变。
“姑娘,姑娘,醒醒。”
轻柔的嗓音打碎了过去的记忆。
齐月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借着丫头的力量撑起半身,装着清风散的鼻烟壶往鼻下轻轻一嗅,齐月的神智顿时清明了许多。
“什么时辰了?”
齐月的声音有些哑,侍女连忙端来一杯蜜水,低声回道:“已经是巳时了。”
巳时,齐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摸着再过一个时辰就到午时了。
宴会虽是酉时开始,但客人未时就会来了,清瑶公主到时候要处理的事情很多,这时候也确实应该起了。
齐月任由侍女们将她扶了起来,简单地用过早饭后。
漱口,净身,洁面,敷粉,施妆,梳头,更衣。
程序比昨晚要繁琐复杂得多,对着齐月的五官不停地调整妆容和适合她的发髻,折腾了许久许久,齐月感觉头发和脸都不是她自己的了,才总算完了。
“好了。”
终于听到这句话,齐月才缓缓睁开眼睛。
菱花镜中的面容清晰地展示出一张绝美的面容。
皎如天上月,不似此间人。
在场的人呼吸都为之一窒,这份妆容虽然是她们精心打造的,力求娇艳可人,完美无瑕,让人一见倾心。
可当齐月睁眼的时候,一切的脂粉装饰在她的那双眼眸中都失去了色彩,天地万物,只剩下那双傲然凛冽的眼眸。
可再去看时,那双眼眸波光潋滟,柔情似水,正是她们想要的风情万种的效果,哪有什么傲然凛冽。
是错觉吧?
谁也没敢说出这句话,只默默地继续自己的工作。
等到装扮完毕,她们看着眼前的齐月,一股莫名的自豪涌入心头。
“这么美的人,是她们今天打扮的呢!”
齐月神色淡淡,但她现在这一副打扮,这种淡漠的神色反而让她具有一种特别的魅力。
怎么办,忽然觉得姑娘更美了。
就在众人感叹之际,一道声音响起,所有人抬头望去,一束光焰直冲云霄,在空中炸裂开起来。
接着,五颜六色的烟花四面八方地响起,炸开。
宴会,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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