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瑶公主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九皇弟说的是什么话?”
清瑶公主干笑,笑容里满是不自然。
“三皇姐,得陇望蜀不是明智之举。”
轩辕决的话语永远这么简短,又永远这么往别人肺管子上戳。
清瑶公主哑然,她虽然有这个打算,在场的人几乎全都看出来了,但谁也不会当着她的面说,她想要生气,可一对上轩辕决的眼睛那份儿心气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有一种错觉,若是自己现在说错了话,将来肯定会为此付出很惨痛的代价。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在此期间,没有一个人说话。
轩辕决就连这话都说出口了,显然,他今日对齐月,势在必得。
不知过了多久,清瑶公主才满脸疲惫道:“你快去更衣吧。”
显然,是对轩辕决妥协了。
身为主人的清瑶公主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又能说什么,要怪,就只能怪他们慢了一步,占得先机。
轩辕决冷笑一声,打横抱起齐月,踏着稳健的步伐头也不回地转身门外走去。
把噼里啪啦的声音留在了背后。
轩辕凌看着地上打翻的托盘和破碎的杯子,神色冷凝,一旁的轩辕渡脸色也是难看极了。
今日的轩辕决目中无人到了极点,不仅是在威胁清瑶公主,更是在威胁他们两个。
可偏偏,他们都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清瑶公主端坐在高台,脸上所有的表情就像她今天精心描绘的妆容一样,精致到完美无缺,但全是浮在上面的,没有一点儿活人气儿。
弘昀担心地握住了她的手,只觉得自己握住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块冰。
“公主?”
清瑶公主眼神呆滞,似乎是被吓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头。
“驸马,”清瑶公主的声音是难得一见的惊慌无措,“我是不是做错了?”
她一心想找个皇子依附,自认可以在他们中间左右横跳,游刃有余,可轩辕决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几句话就能让她慌乱至此。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那些自以为是的小心思和小动作,只是对方不怎么和她计较罢了。
清瑶公主看上去骄横跋扈,其实比谁都明白自己可以得罪谁,不可以得罪谁。
虽然身为姐姐,但她却是万万得罪不起身为皇位继承人的轩辕决,哪怕是轩辕渡,她也只能在嘴上不轻不重地说两句。
贵为公主,天之骄女,却远不如皇子金贵。
如今她已经被轩辕决警告了,那么轩辕凌呢?
若是他们两人都因此厌了她,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别怕,”弘昀握紧她的手,手心源源不断传来温度,“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呢!”
“第一次算不得什么,”弘昀意味深长道,“只要想要,就不会轻易放弃。”
他示意清瑶公主去看轩辕凌和轩辕渡,笑容中有一种胸有成竹的笃定。
“对于男人来说,此时的不甘与无能为力会变成他们将来行动的动力。”
“公主,那丫头的未来可不止于此,你安心看着就是。”
而另一边,轩辕决毫不费力地抱着齐月,清瑶公主的公主府轩辕决是来惯了的,不需要人带路,他就能找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一路上遇到的侍人和护卫,看到轩辕决连忙屈膝下跪,头都不敢抬一下,半点都不敢去窥伺他怀中的红衣美人到底是何模样。
齐月把脸埋在轩辕决的脖颈处,一副害羞得不敢见人的模样,只留半只通红的耳朵露在外面。
说是去更衣,但轩辕决并没有去往举办宴会的依兰院耳房,而是直接离开依兰院,来到了其他地方。
齐月偷偷打量四周变化的景色,心中了然,这是去龙吟阁的路上。
一飞冲天,虎啸龙吟。
龙吟阁是轩辕决最喜欢清瑶公主府的院子,每次若是在这里留宿,必然是宿在龙吟阁里。
渐渐的,龙吟阁几乎成了轩辕决的专属院落。
清瑶公主原本以为轩辕决只是偏爱龙吟阁的景色,却不知此处地方恰好合了轩辕决的心境。
而上一世,齐月和轩辕决的第一次并不是发生在龙吟阁里。
齐月眉目低垂,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中的万千思绪。
这一路上轩辕决并不避讳着任何人,很快,齐月被九皇子抱着去客房的消息长了翅膀一般飞快地传遍了公主府的大大小小的角落。
千姬和齐振听到消息的时候,齐振正在擦刀,清亮的刀锋映出一张冰雪打造的面容。
千姬打发走了打着恭喜的名义来奉承讨好的人。
自从齐月入秀芳院以来,这样的人不知凡几,让人不堪其扰,还是齐月在清瑶公主跟前轻飘飘地说了几句话,那些人才不敢再来的。
拍马屁没拍到反倒拍到马腿上了,这样的蠢事做过一次也就够了。
只是今天这一出,让原本熄火的那些人心思又活络了起来,纷纷拿着礼物上门了。
千姬哪里肯收,三言两语就把那些人打发走了。
如今她性子比以前强硬了很多,虽然还是温柔的,但已经不是以前那种唯唯诺诺,谁都能掐一把,踩一脚的性子了。
为了她,齐月不得不小小年纪孤身入了秀芳院。
虽然大家都说秀芳院里什么都有,什么都好,但千姬又怎么能相信齐月真的什么都好呢?
可怜那么一点儿的孩子就得逼迫自己长大,面对一切,自己就连见她一面也难如登天。
千姬日日担惊受怕,朝思暮想,可齐月不仅没有被秀芳院严苛的规矩打倒,而是成功地得到了清瑶公主的欣赏,极大地帮助自己家改善了生活。
这让千姬既骄傲又难过,骄傲自己女儿如此优秀,难过她还这么小,就已经能够帮助家里了。
而她呢?
她能做什么,难道只能一直呆在家里哭吗?
让一个人的性格改变起来是很难的,然而,只要下定了决心,哪怕不能完全扭转,也能比以前要好上太多。
打发走人后,千姬站在原地发着呆,过了一会儿忽然自言自语道。
“我去做些补品,她明天一定很难受。”
“做什么,”齐振冷冷道,“那边什么都有,又怎么会稀罕我们的这点东西?”
千姬没注意到齐振的态度,喃喃道:“月儿年纪这么小,又是第一次,她一定很怕,我得去看看她。”
说罢她无意识地擦了擦手,转过了身子,抬脚就要出去。
齐振拦住了她,挡在她的面前,“没用的,他们不会让你见她的。”
“不会的,”千姬有些妖冶的脸上此时全是恍惚,“我去跪,我去求,我们是母女,这个时候我想在她身边都不可以吗?”
千姬推了推齐振,“你让我去,月儿她需要我,我是她娘,我应该陪着她的。”
“没用的,”齐振声音平静,眼眶却已经红了,“我们是奴隶,在主人眼里,奴隶是不配和他们谈亲情的,主人想要奴隶做什么,奴隶就得做什么。”
奴隶,奴隶。
在此之前,千姬从来没觉得奴隶的身份有什么,她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自己生来是奴隶,她便认了命,这辈子有饭吃,有衣穿,有个落脚的地方也就够了。
就算要她拿自己的身体去换取这些,千姬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受了些苦算不了什么,大家都是这么过的,她命不好,那就认命。
可今天她终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奴隶这个身份带来的痛苦。
千姬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但无法不去在意齐月。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在她心里,是不愿见到齐月受到和自己一样的对待的。
那些达官贵人是怎么宠幸女奴的,千姬一清二楚,越清楚她的心就越痛。
千姬一辈子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从破身的那一天起,她就过起了以色侍人的日子。
清瑶公主不喜她的长相,因此,那些重要的场合,特别是有驸马出席的宴会,千姬没有一次有机会出场作陪。
其他人见状,也就知道了清瑶公主对千姬避讳着呢,下人总是要跟着主子的心意来,于是平时对她也比对其他人苛刻一些。
千姬是个糊涂的,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也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差,日子一天一天的混着过。
而自从嫁给了齐放,千姬才第一次意识到日子原来可以不像她以为的那样过。
齐放是个不怎么会说甜言蜜语的人,比起那些达官贵人**时随口哄千姬的话,更可以称得上是木讷了。
可他对千姬是真的好,千姬在他面前可以不用时刻献媚,不用事事迎合,就连床第之间,也不是只有讨好别人让对方痛快的模式。
她可以有自己的小性子,在不高兴的时候轻轻去扯齐放的脸,然后看到他变形的脸哈哈大笑。
每到那个时候,齐放也笑起来,他笑起来的样子,比千姬见到的所有人都好看。
而当千姬第一次给齐放做饭的时候,那个总是默默无言的男人,拉着千姬的手,说出了此生唯一的承诺。
“我们会有一个家的。”
是的,家,齐放给了千姬一个家。
在家里,千姬终于第一次感受了温情和爱意,那种滋味让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正因感受过,所以当齐放去世,千姬为了养活自己和孩子,不得不又过上以前的日子才会那么难过。
她不觉得自己在背叛齐放,她只觉得,比起齐放,这些熟悉的男欢女爱是那么让人厌恶与麻木。
而现在,她的女儿齐月正在像从前的她一样,承受着根本不是源于爱意的交欢,她根本不理解那是什么,自己却不能帮她,哪怕是想在她身边,都是奢望。
“为什么,”千姬失声痛哭,第一次对自己的命运产生了不甘,“为什么我是奴隶,为什么奴隶就得过着不是人的生活?”
如果她出身高贵,哪怕是个最普通的平民百姓,是不是就能护住自己的女儿了?
对于千姬的质问,齐振一个字都回答不出,他只能抱住这个无助的母亲,空茫的眼神落在了放在桌子上还未收鞘的长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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