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古峰靠坐在墙角,摇头晃脑听着耳机里的音乐。马义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到古峰旁边,他胡子拉碴,神情颓唐,手中拎着一瓶啤酒。

“马哥,你今天不上班吗?”古峰问道。

“上什么班啊!”马义举起瓶子喝了一口酒,他将古峰耳朵里的一只耳机取出,戴在自己耳朵里。

是一个不知名的男歌手在唱。

梦中的那朵雪莲花洁白的就像是你啊

想爬到山上看一下 静静的年华似水呀

你不想让我离开 我就在这里等待

你不想让我明白这尘世如此无奈

今生我为你而来今世你为我而开

怕什么邪魔妖怪早已经置之度外

来生还为你而来来世还存不存在

就这样思念着你走在这梦的路上

踏上仙山云海一袭青衫白马

如果还能相见 胜过人间天堂

马义摘下耳机,扔给古峰,问古峰这是什么歌,古峰说歌名叫做梦中花。

“梦中花,哈哈,好,好一个走在这梦的路上……”马义喝了一大口啤酒。

“马哥,你今天有点奇怪诶,”古峰也摘下耳机,将耳机收起来:“马哥,你是墨菲了吗?”

“唉,墨菲!”马义又喝了一大口酒,盯着古峰说道:“小兄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马哥,你怎么找我问?我可什么都不懂啊。”

马义摇头:“不,虽然这里面这么多人,但是这个问题,我认为你最有发言权。”

“那,马哥,你要问什么问题啊?”

“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是在做梦怎么办?”

古峰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又带上了笑容:“什么意思啊?马哥,我没听懂。”

马义指指四周:“要是这一切都只是个梦,真正的你一直睡着,你会怎么办?”

“这个……我也不知道……要么就这样生活,要么努力醒过来吧。”

马义点头:“你说的对,你说的对……没错,总要选一个的。”

马义拍了拍古峰的肩膀站了起来,提着啤酒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走过一个十字路口时,马义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在叫他,然后就听到车子紧急刺耳的刹车声,碰撞声和女人的尖叫声。

马义一回头,原来刚才的路口发生了一起车祸。

周围的人纷纷跑过去看热闹,马义懒得多看一眼,将手中啤酒一饮而尽,走了。

……

一心堂心理诊所的老板名叫花弗荣。

花弗荣的商业策略是广撒网,深播种,流量变现。在街道上,地铁上,常常可以看到一心堂心理诊所引人注目的广告。

最上是几个粗体大字“我懂你心!”,其中心字是以一颗红心呈现,正是一心堂的logo,这几个字底下是小一点的英文字“I see you”。

占据广告主体的是花弗荣的光辉形象。他身后呈V字型站了两排黑衣人,一排美女,一排帅哥,花弗荣自己一身白衣站在C位,双手抱胸,眼镜拉低,双眼从眼镜上方看向众生,目光睥睨。

广告是广告,和现实多多少少有点出入。那些美女帅哥都是临时付钱摆拍的,实际上一心堂心理诊所上上下下就只有花弗荣一个人。多年以来,周边的皮包公司已经换了一家又一家,一心堂心理诊所却一直驻扎在环球中心铁打不动,也证明了花弗荣的能力与头衔绝非浪得虚名。

照片中的设计恃才傲物,生活中的花弗荣其实性格温顺,他是个40多岁的中年人,身材稍胖,最引人注目的是头部,中间完全秃顶,只剩四周不到两位数的头发,勉强而倔强地完成对头部的合围,更有几丝向往自由者,写意地飘着。

此刻,花弗荣正坐在办公桌后津津有味地刷短视频看直播,听到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花弗荣放下手机,手拢了拢头发,看向门的方向:“请进。”

马义推开半掩的门走了进来,他看上去显得凌乱而憔悴。

“请坐。”花弗荣招呼道。

马义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身体拱起,四周打量一圈后,眼睛直盯盯地看着花弗荣。

花弗荣见惯不惯,心理诊所遇到各种各样的病人是常事,他拢了拢头发,问道:“你是预约的马义先生吗?”

“是我。”马义点点头。

花弗荣看了看时钟,来者很准时,从这点看已经超过了大多数精神方面紊乱的病人。

“你好,欢迎来到一心堂心理诊所。”花弗荣站起来朝马义伸出右手:“我是主任医生花弗荣,弗洛伊德的弗,荣格的荣。”

“你好。”马义没有起身,他伸手碰了一下花弗荣的手就松开了,算是握了手。

就这几秒中,花弗荣的双眼已经从眼镜后面对马义进行了一个心理扫描。

眼光空洞,无精打采,神情憔悴,有可能是抑郁症;肌肉紧张,坐姿呈外放的攻击型姿态,不排除有狂躁症;言语冷静但动作多疑,不排除还有人格分裂。

多相情感障碍,而且极有可能是最危险的临床亚型——叠加出现的混合发作型,花医生瞬间有了诊断方向。

“请问,我可以叫你马义吗?”花医生提醒自己尽量用温柔的语气。

“可以。”

“那好,”花医生微笑道:“马义,请问是什么让你这么绝望呢?”

“你看得出来我很绝望?”马义有些吃惊。

“我能感受到你内心的挣扎,所以……请告诉我你的烦恼吧。”

“我在做梦,我现在在自己的梦里!”马义身体前倾,紧盯花医生的眼睛。

“你的意思是……你以为现在这一切只是你的梦境?”花医生从眼镜上方回视马义的眼睛,心理交锋如战场,必须时刻保证医生的权威感。

“不,不是以为,我很肯定我在自己的梦里。”马义认真说道。

明白了,这位患者出现了现实解离障碍,可能还有臆想症,对付这种病例,绝对不能与患者争辩 “这不是梦”,否则可能引发对抗。

“那你在梦里多久了?”花医生问道。

马义想了一下:“我不知道,好像一直都在梦里。”

“既然是在做梦,那么总有醒来的时候,试问真实世界的你怎么会在睡梦中这么久呢?”

“因为现实中我是个植物人,所以长睡不醒!”

“哦?是什么让你这么想的呢?”

马义摇着头:“不,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些的,更何况说了你也不会信。”

“马先生,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花弗荣微微皱眉,他感觉这位患者思维太跳跃,不好引导,只能先顺着他,从对话中挖掘出患者更深层的心理活动。

“花医生,我只想知道,怎样才能从梦中醒过来?”

“从梦中醒过来,方式有很多的,比如定个闹钟。”

“可我是植物人,闹钟没用!”

“哦,那可以憋住呼吸。”

“除了这个呢?”

“再比如,使劲眨眼睛。”

马义使劲地眨眼睛,一切如故。

“有没有最彻底最有效的那种?”马义问道。

“最彻底最有效……”花弗荣想了一下:“那就是在梦里自杀,比如跳楼。”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好像大家都是这么说的。”马义恍然大悟。

花弗荣顿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低级错误,他有点慌:“马先生,你不会真的去自杀吧?”

马义已经站起来,对他说:“谢谢。”

“马先生,你的问题不难解决。我们诊所有很多先进的治疗方法的。CBT疗法,森田疗法,都可以治好你的。”

马义已转身走向门口,花弗荣有点担心,叫到:“马先生,马先生……”

马义突然停下,又折回来,问他:“花医生,你看过《楚门的世界》吗?”

“什么世界?”

“《楚门的世界》,一个电影。”

花弗荣微微皱眉沉思,好像有点印象,但是一时想不起来的样子。

“就是将一个人的一辈子做成了一个秀,给全球人看,男主的世界所有的都是设计好的,都是虚假的,只有男主楚门自己不知道。”

“哦。”花弗荣想起来了:“看过看过,很老的一部好莱坞喜剧片,好像蛮搞笑的。”

“花医生,你觉得,楚门最后驾驶着一条小船,冲出那片假的大海,冲破了摄影棚的墙,驶向真实世界,做得对不对?”

花弗荣点点头,随即马上又摇起头,说道:“马先生,不一样的,我们这里不是拍电影,我们也不是演员啊。”

“你的戏非常好!我很有感觉!”马义拍拍花弗荣肩膀:“华语电影这么多年这么多烂片,缺的就是你这种级别的演员。”

马义不再说话,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马先生,马义……”花弗荣走到门口,马义已经没有了踪影。

“演员?”花弗荣嘴巴张大了愣在那,这两个字突然让他颤抖,他想起小学五年级文艺汇演那天,偷偷喜欢的女孩也夸了一下自己像演员,那是他人生第一次颤抖,仿佛就在昨天。

花弗荣眼珠子一转,斜眼看到旁边的镜子,他拢了拢头发,和镜中的自己对视几秒后,突然摆了一个转身拔枪的姿势,手指对着镜中的自己。

微风吹起,几许青丝飘扬,这个造型让他蓦然想起当年紫禁城之巅四大高手的西门吹雪,花弗荣青丝一甩,眉毛一挑,满意地吹了一下手中假想的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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